第二十八章 晚宴
华灯初上,月明如镜,圆如盘。 那些穿于觥筹交错之间的繁芜的星辰,终于唤醒了昏沉沉的荣唤钟。 他抬眼,只见林靖忧心忡忡的目光,“你如何了?” “我如何了。”晚风吹醒了神智,他却只觉得神志恍惚。 他是如何了?他只是醉了罢。 “你竟然醉了?”林靖忽而有些堂皇,“唤钟,我认识你那么多年,可一次也不见你曾经醉过。” “是啊,一次不曾。”他忽然觉得可笑,再看一眼碗里斟着的半碗酒,只觉得一股浊气。 就像是树下桃间,就连那花香也有些刺鼻。 他究竟还是醉了吧,却不知何故。 “我是如何在这儿的?”他分明记得那时是在花坊湖上。 “我也不知。”林靖也是愕然,却只是摇了摇头,“我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是在这儿了,你倒好,便是醉了,也还认识路的。” 荣唤钟的眼里却是有什么在闪烁。 只是这时管弦呕哑,有舞姬在杯盏之间流转,晚宴这才开始了。 李苒儿却待在了屋子里,只看着外边比星光还要璀璨的灯火,听着那恼人的莺歌燕舞,只觉得愈发气恼,只是一把扫了桌案上的笔砚泄气,“定是那该死的雪儿,她好大的胆子!” “她未必有这样的胆子,”沈氏也觉得颜面无存,只是一想起荣国公府上的那位大奶奶尤氏,沈氏的眼里又恶毒了三分,“只怕是有些人恼了你爹身居高位,这才做了手脚。” 李苒儿终于回想了起来,“娘是说……” 沈疏却只是发出了低低的阴冷的笑声。 而此时在别处,贞娘只是羡慕地望着屋外的繁华,“真是热闹啊!” 楚慕染只是淡淡含笑,“贞娘不想过去么?你是国公府上的二姑娘,应当是过去的。” “我么?”贞娘低头打量着自己,又想起了苒儿拿一件锦衣,“站在苒儿身边的我,应当是很丑陋吧。何况,我没有像样的衣服。” “贞娘。”楚慕染收了手上的笔,“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她说着起身,只是从柜间拿出了单单一套再朴素不过的纯白色软银轻罗百合裙,只配上翠水薄烟纱,看上去只觉清清淡淡,是再朴素不过。 贞娘疑惑,只是单凭着这些? “你有不一般的风韵,那套锦衣配你,俗气。”楚慕染只浅浅道。 贞娘一时愕然,嘴里似乎堵着什么,说不出半点话来。 “我是说衣服,俗不可耐。”楚慕染只轻笑道,遂拉了贞娘换上了衣服,为她用淡淡的胭脂染上了娥眉,又用了一支细细小小的笔,只是轻轻地几笔,便勾勒出了眼睛的轮廓,只觉那一双灿然的水眸间星光闪烁,只是清淡的梅花妆,更显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的脸。 贞娘似乎难以置信,右手轻轻覆在脸上,眼底满满是无言的惊叹。 “只是……”屋外的月光太过凄冷,就像是她心头忽然的寒凉,“慕染,我并非长袖善舞之人。” 是了,贞娘从小体弱多病,整日卧在床榻上静养,只不过是读了几本书,能写几个字罢了。 既不会抚琴,也没有力气起舞,自然也就失去了李苒儿的风华绝代。 这样的自己,就算是如何的惊艳,不过是花瓶罢了。 贞娘这般想着又丧气了起来,满面愁容,真真是我见犹怜。 楚慕染却只是淡淡含笑。 庭院里又热闹了些,歌舞过后,也不知哪家的公子似乎有了几丝不悦,“为何却不见李家一个公子姑娘,莫不是瞧不起我们不成?” 接着是一众的附和声。 丫鬟匆匆告知了沈氏,沈氏不禁满面愁云。 李苒儿更是不知所措,扑在沈氏的怀中只嘤嘤哭泣着,“娘,可叫我如何见人?” “你就出去吧,不过是一时之失,这些人,也忘了。”沈氏实在是没了法子。 “他们定是要笑话女儿的,您不是不知道那些公子们,是多么的可恶,更何况……”还有林瑞,她却不知林瑞是否看见了她白日里的狼狈? 庭院里的不屑渐渐高涨了起来。 “难不成李大人只有一个女儿不成?”林靖借着酒意高声喝道。 荣唤钟不再饮酒,却只是嗤笑一声,瞧着一脸得意神色的林靖。 “靖儿。”林瑞眼里似有有些责怪。 “哥。”林靖却是撇了撇嘴,“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家的人看不起你,看不起咱们家。” 林瑞忽的住了嘴,不再说了下去。 “娘,你听他们!”李苒儿愈发的惊慌失措。 沈氏的脸完全冷了下来。 难不成李大人只有一个女儿不成? 李仁川自然不止一个女儿。 “去,请了二姑娘过来。”沈氏冷声说道。 李苒儿这才稍稍地安静了下来,是该让那李贞娘出来的,她既无德,也无艺,且从小体弱卧于榻上,没几件像样的衣服,这时候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也着实让她下不来台面。 既然她出了丑,更是不能让李贞娘得意! “对,就让她过去!”李苒儿赶紧附和道。 丫鬟立即去请李贞娘。 却不想,贞娘已步出了门外。 幽暗的月光之下,只见一身白衣的女子,只是披散着及腰的长发,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衣,素雅至极,如此简单,是真的拿不出衣服了么? 翠儿的嘴角是淡淡的不屑,还是病得糊涂了? 这样想着,翠儿已经步至了贞娘的跟前,略略俯身说道,“二姑娘,大太太请了姑娘去院子里去。” “知道了。”声音冷淡,回答的却是楚慕染,不带一丝情感,使人如至寒冰深渊。 翠儿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再停留,只是领着二人往院中走去。 贞娘终于缓缓地步入了庭院的中央,歌舞褪去,独她一人,白衣散发,却是不知所措。 黑夜遮住了贞娘的面容。 底下交头接耳,只是看着呆立着的女子,眼里是更深的不屑。 李苒儿站在暗处,终于轻轻地笑出了声。 荣唤钟早已是无心留下,起身,“走吧。” 林靖却是不满,“还没看完这笑话呢。” “我走了。”荣唤钟却早已不耐,没有美酒,便是人间地狱。 乐声便是在这个时候自花间倾洒而出的,又仿佛来自天边的月光。 荣唤钟脚步一顿,为那乐声,也为鼻尖的芬芳。 清清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