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血战襄邑
桓温的老师蔡谟是个坚定的北伐否定者,自从高桥鞍与马镫在战场上出现并推广后,人与战马的链接变得更紧密,骑乘的难度系数以及所需的体力大幅降低,在军事上所带来的影响就是骑兵训练难度的下降与综合战斗力的大幅提升,而步兵面对骑兵的机动打击尤其是冲锋的压力却大大的增加了。亲自见识过石赵帝国骑兵冲锋威力的蔡谟觉得南方军队要是拿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没办法,就别老想着北伐的事,他认为要对付北方的军事势力,最好的策略就是要诱敌深入,然后再聚而歼之。蔡谟的这一套保守的军事策略根本不能满足桓温的雄心壮志,桓温不信骑兵无敌的这个邪,在他领兵的时候总是琢磨着如何对付对方骑兵的战术。 桓温的方法是在对方使用重装骑兵进行冲击的时候,在正面以使用长矛的步兵方阵迎战骑兵,以密集的阵型和近两丈的长矛限制了骑兵的冲击力。毕竟,承担一支重装骑兵部队的价格是非常昂贵的,而步兵部队的维持成本则要低很多,要是不害怕骑兵的冲击跟他硬扛的话,骑兵的一方要付出的代价是得不偿失。另外,为了防止对方的骑兵部队在自己的侧翼发动攻击,桓温也是不计成本地建立的自己的骑兵部队,他的这支骑兵部队主要部署在主阵的两侧,一旦对方的骑兵进行包抄,自己的骑兵就迅速前去抵挡,这样就能为步兵调整阵型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此外,在步兵方阵里面,也有很多专门为打击对方骑兵而构成的兵种,例如方阵的外围是长枪手,以阻碍骑兵冲击,中间为刀盾手,内侧为弓箭手,总之要从长、中、短三个范围内都要对对方的骑兵造成打击。 尽管桓温想尽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对付骑兵,也因为其部下在阵法和配合上的训练有素而在北伐前秦的时候曾经取得了蓝田大捷,但是因为缺乏战马,他没有办法把自己的骑兵组成一个独立的作战单元来使用,因此,对方骑兵的超机动能力始终是一个无解的存在。前秦的丞相苻雄就曾经利用骑兵部队的机动性在东西两线来回出击,连续击败了司马晞和桓冲的军队。慕容垂也是利用骑兵的速度迅速地驰援了石门,生生地扼杀了桓温第三次北伐的最后念想。 襄邑是慕容垂早就预定好的战场,因为这里地势开阔,土地平整,非常适合骑兵冲锋。当慕容垂以重装骑兵发动第一波攻击的时候,东晋的军队在混乱当中还是没能把防御的阵型扎好,一阵散乱的箭雨以及杂乱无章的长矛阵并不能有效地抵挡甚至延缓对方重装骑兵的冲击,燕军的前锋象切黄油一样迅速在晋军的阵地上捅出了几道深深的创口,而燕军后续的轻骑兵则不失时机地及时跟上,不断地扩大晋军的伤口。不过,虽然晋军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多年来的高强度训练总算没有白费,他们在燕军骑兵的强烈冲击下虽然阵型都被冲开了好几道缺口,但是并没有出现慕容垂希望当中的那种兵败如山倒的全面溃败的迹象。组织性和纪律性都堪称一流的晋军在其基本阵型被燕军突破后,他们并没有一窝蜂的往后撤退,而是与突入阵中的燕军进行了殊死的搏斗。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意外的状况又发生了:只见在晋军的背后的平地里,突然又冒出一股燕军的骑兵,这股多达数千人马的骑兵猛地向晋军的后背发动了一阵悴然的冲击。原来,这是预先埋伏在这里的慕容德四千伏兵。当慕容垂得知桓温撤军的情报后,通过快马命令已经在石门成功了堵住了袁真的慕容德分兵在前面截击桓温的退路。于是,慕容德就亲自带领了四千轻骑,绕到了桓温撤退大军的前面,预先埋伏在襄邑的东涧河岸的低洼地带,等慕容垂的追击主力已经在前面发动攻击的时候,慕容德也不失时机地命令手下的士兵在晋军的背后发出倾尽全力的一击。 骑在马上的桓温本来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前面战场的形势,准备随时派兵遣将抵御慕容垂重型骑兵的突击,没想到背后又被放了一把火,他当机立断,马上指派一批军马前去抵御慕容德来自背后的突袭。因此,尽管晋军的阵型一度发生的很大混乱,但是还不至于完全失控。这时,晋军将领们的军事素养开始体现出来了,他们并没有在对方的前后夹击当中被吓破了胆,而是尽可能地聚拢起被对方铁骑冲散的士兵并就地组织起各种各样的抵抗。尽管连日来的撤退已经使得晋军疲惫不堪了,但是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们的战斗意志被他们的长官激发出来了,于是,他们就把平时训练当中练习过的各种步兵打骑兵的战术在混战当中施展出来,与燕军的骑兵进行着殊死的搏斗。因此,尽管晋军阵地遭到了燕军骑兵反复多次的突破甚至碾压,却一直没有崩溃。 慕容垂见连续三波的猛烈冲击都没有能够完全摧垮晋军的抵抗意志,不免显得有些焦虑,他有点后悔怎么没有多带一些兵马过来。这支晋军本来在撤退的道路上已经被自己的各种花招折腾得苦不堪言,以他过去异常丰富的战场经验来看,他们根本不应该在自己的几番精锐重骑的冲击过后还能够继续坚持下去,何况自己还在他们背后安排了伏兵。慕容垂的忧虑在于虽然己方骑兵的冲击力非常强悍,但是毕竟总人数只有晋军的四分之一,要是不能把晋军迅速地击溃,而是长时间地混战起来,那么自己的一方混战到最后估计是支撑不住的。 慕容垂这时眉头紧皱,那双锐利的鹰眼开始扫视战场的各个方位,他在极力去寻找一击制胜的机会。没过多久,他嘴角露出了一道冷酷的微笑,因为他发现了桓温所在中军的大纛——牙旗。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把对方的主帅拿下,甚至只是把对方的帅旗给夺了过来,也能够给对方的军队以致命的打击,慕容垂一想到此处,肾上腺的分泌突然增加,血压随之升高,心跳也随之加快,因为他现在手头上能够掌握的机动兵力也不是太多了,他想以他的近身铁卫来冒一次险。只见慕容垂向身边的长子慕容令吩咐了几句,不久之后,一股数百人的燕军骑兵结成锥行之队,向着桓温的中军位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卷而去。 战场这边的桓温也在心急地注视着战场,他为自己的军队没有在对方猛烈的冲击下一泻千里而感到庆幸,他也正在努力地寻找反击的机会,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的中军又被对方抢先攻击了。就在这危急时刻,一直伴在桓温身边的侍卫统领,桓温三弟桓豁的庶长子桓石虔不等桓温命令,就跃马上前指挥手下士兵列阵迎战。 燕军的这支攻击分队是一支由轻重骑兵组成的混编分队,他们以重骑兵为前锋箭头,一旦启动,便如一只重锤一样敲向桓温的中军,无奈桓温中军的士兵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其负责在前排守候的长枪兵和盾牌兵无论如何受到对方重骑的冲击,却始终岿然不动,就连一条缝也没让对方突破出来,而对方的骑兵却纷纷地被长枪挑落。燕军攻击分队的统领慕容令见根本无法进行正面突破,就率领这支骑兵分队不断地在桓温的中军阵地周围盘旋,希望能够找到对方阵地的突破口。桓石虔见状,就让自己的副将朱辟率领着百来个精锐骑兵骑兵始终缠着对方的的骑兵,不让他们轻易获得突破的机会,而自己则一直留在桓温的身边以作护卫。燕军的骑兵分队盘旋了很久,一旦当他们在不断的运动中寻找到桓温中军的薄弱之处而准备发动攻击的时候,就会遭到晋军骑兵在旁边的干扰甚至突击,而桓温中军阵地的步兵又会趁机把漏洞给补上。燕军的骑兵屡攻不下,还损失了一些人马,慕容令只好命令他们往回撤军。 当慕容令撤回到慕容垂身边的时候,慕容垂的内心已经很焦灼了,但是他一言不发,仍然在专注地观察战场形势,过了一会儿,他又找到了一个攻击的目标,不过这次他变得更为慎重了,他要求慕容令集结起更多的人马,然后倾尽全力拿下一个高挂着“桓”字将旗的阵地。骑兵的最大优势就是集结和转移的速度快,没过多久,慕容令又从周边集结起一支将近五、六百人的骑兵,慕容垂下了下狠心,把自己身边的两百侍卫也都交给慕容令,自己身边只留下十几个亲随,务求这最后一击能够把挂着“桓”字将旗的这股晋军全部歼灭。 只见慕容令一声令下,这股将近一千多人的骑兵如同一阵狂风一样猛然卷向高挂着“桓”字将旗的晋军阵地。这个晋军阵地的主将不是别人,正是晋军统帅桓温的五弟、振威将军、江州刺史桓冲。桓冲其时正在指挥手下的士兵与燕军鏖战,突然眼前的敌人又加入了一千多骑的生力军,顿时,他和他身边的一千多个士兵便被敌军从邻近的晋军队伍中分割出来,并且被对方团团围住了。桓冲连忙命令手下士兵收缩阵地,全力防守,以待援军。 桓冲的附近其实还是有不少建制被打乱的晋军部队的,不过他们在这场大战中都已经疲惫不堪,能够自保已属万幸,也没有将领把他们组织起来去搭救桓冲。正在远处观战的桓温远远地望到桓冲的阵地正在被团团包围的燕军象剥葱一样一层一层地剥开,心里焦急万分,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十五年前第一次北伐时的情形:当年桓冲在白鹿原被前秦的丞相苻雄所围攻,他当时就是被由自己一马当先地率领的一支精锐骑兵所全力搭救的。现在,与十五年前差不多的危急场面又再次发生了,可是自己却已经变成了一个五十八岁的老人了,再也没有体魄去再次充当这个拯救大兵的角色了。桓温在一阵短暂的黯然过后,他看了看一直伴随在他左右并严密地守护着他的安全的侄儿桓石虔,用力拍着桓石虔的肩膀说:“镇恶郎,你的五叔父陷入了敌人的包围里了,是该你出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