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潞川之战

    虽然王猛陷害慕容垂的诡计没有得逞，但这丝毫不妨碍这位秦国红人的伐燕大计。晋太和五年（公元370年）二月，燕、秦两军在荥阳（今河南荥阳）进行了交战，在王猛指挥下，秦军将领梁成挥军击败了石门的燕军，斩杀了三千多级，生擒燕军将领杨璩。慕容臧看到洛阳已经被前秦攻陷，就从石门北撤，在新乐（河南省新乡市）筑城，留兵戍守，然后回到了邺城。至此，燕军被迫退守虎牢以东，原先前燕曾经承诺的所割之地，都被前秦占有了。王猛留下邓羌驻守陕城，自已先返回了长安。

    王猛得胜回京之后，苻坚任命他为司徒、录尚书事，封平阳郡侯。王猛坚决推辞道：“如今燕国和晋国尚未平定，战车才刚刚启动，我军只得到一座城池，就受到三项的重赏，若以后我平定了两个最大的敌人，陛下您又将对我如何封赏呢！”苻坚觉得王猛很会为自己设想，就说：“朕假如不暂时有所让步，何以显示出你谦虚风范的光彩呢？我可诏令有关部门暂且保持你现在的职位，至于赐封的爵位，是酬劳战功的，你就勉为其难服从朕的决定吧！”

    晋太和五年（公元370年）四月，苻坚命令以王猛为统帅，都督镇南将军杨安、虎牙将军张蚝、洛州刺史邓羌、屯骑校尉苟苌、游击将军郭庆、将军徐成等十员战将，集结了六万大军，准备对前燕发动的全面进攻。经过两个月的紧张筹备后，六月十二日，天王苻坚亲自到灞上，给出征的大军饯行，他对王猛说：“关东的征伐重任，我就都交给你了。可先破壶关（今山西黎城县东北之东阳关），平定上党（今山西东南长治一带），然后跨太行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邺都。我当亲率一万精锐，作你的后应，在你之后，星夜出发，不管是船只车辆，水陆的运输，我都会为你准备好的，你完全不用担心后勤的问题。”

    王猛回答道：“臣仰仗陛下之神威，奉您酝酿成熟的策略，荡平残胡，如同秋风扫落叶。不必让陛下亲受征战之苦，只要让有关部门尽快兴建场所，准备收容鲜卑俘虏就行了！”大家听王猛这讲话的口气有多大！不过，好高骛远的苻坚却很喜欢听这种豪言壮语。

    七月，秦军分兵两路进入了燕境。王猛率主力攻打壶关，打算以此切断并州地区与燕国腹地的联系，之后既可以慢慢地解决口袋里的上党、晋阳，又能够继续出兵威胁邺城，可谓是一招进可攻、退可守的妙棋。他另以镇南将军杨安率领一支偏师北上进攻晋阳（今山西省太原市），以解除大军东进以后所面临的侧翼威胁。

    前燕对于大规模战争的即将爆发，是有所准备的，而且就国家的战争潜力来说，燕国毕竟远大于秦国。所以在秦军入侵后的八月份，前燕的大军也已经集结完毕，他们声势浩大，总数多达四十万之众，其中三十万在太傅上庸王慕容评的亲自指挥下，浩浩荡荡地开赴前线。

    慕容评的大军离开邺城之后，前燕各地盗贼蜂起，邺城之内出现了很多怪异的现象。刚满二十岁的燕主慕容暐满怀忧惧，束手无策，他把曾经出使过前秦的使者们都召了过来，问他们道：“秦军究竟有多少人啊？我们大军出动，他们会不会与我军交战呀？”散骑侍郎李凤的回答比较令人受用，他说：“秦国国小兵弱，远远比不上我大燕的王师。王猛不过一个寻常庸碌之辈，也不是我们太傅大人的对手，所以敬请陛下宽心，这没什么好担忧的。”但半年多前曾出使过前秦的黄门侍郎梁琛可没这么乐观，他对慕容暐说：“战争的胜败，主要是看将帅的谋略，而不仅仅在于兵力的多寡，而且秦军既然敢于劳师远征，他们是志在必胜的，怎能把希望寄托在秦人的不战上呢？”可惜，忠言总是逆耳的，慕容暐听了这话之后，自然就显得很不高兴。

    当国家又摊上战争这种大事，大臣们私下里不免又相互八卦一番。在上次桓温北伐期间就已经八卦过一遍的前燕黄门侍郎封孚和司徒长史申胤这次又咬起耳朵来了。封孚问申胤道：“您看这事态将会怎样发展下去？”申胤回答道：“我国必被灭亡，我们今后都将成为秦国的俘虏了。不过，春秋的时候，岁星在越，而当年越国却被吴国灭亡，最终吴国又反受其祸；今年，岁星在燕，而秦来讨伐，秦国虽然能成功一时，但燕国必定能够中兴，据此估计不会超过十二年吧。”

    当月，王猛的主力一举攻下了壶关，活捉前燕上党太守慕容越，前秦军队所经郡县一概投降。打下壶关之后，王猛留下屯骑校尉苟苌率军戍守壶关，关上了并州地区与外界联络的门户。

    前燕慕容暐因此命令太傅慕容评西进解救壶关和晋阳二城，如果此时的慕容评直接强攻壶关，那么，王猛所部就立即陷入了前有强敌、后有晋阳方面的顾虑的不利局面，因为，此时的晋阳还在前燕之手，一旦壶关被攻陷，那么前秦的整套作战方案可能就会流产了。但是，慕容评却因为惧怕王猛，只前进到潞川（浊漳河上游，流经山西省黎城县南）后就不敢继续往前推进了。王猛敏锐地感觉到慕容评并没有马上向壶关发起进攻的打算，由于燕军在晋阳的防守非常的稳固，秦将杨安一时不能攻克。于是，王猛在命令苟苌驻守壶关之后，立即亲率主力大军北上，协助杨安进攻兵多粮足的晋阳城。

    来到晋阳后，王猛在杨安的陪同下勘察了地形，他看到晋阳城依山而建，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而杨安的攻城士兵尚未接近城墙，就已被弓箭弩石杀伤一片。这晋城阳乃并州的首府，而并州一向富庶，城中粮草充足，这里山泉常流不息，不用掘井都足够城中的军民使用。王猛见此情形后令杨安停止攻城，将部队撤回休息。其后，他带着杨安、张蚝等将领环城侦察，思考攻城之法。王猛一边观察一边左思右想，他突然想起了诸葛亮和魏曹的最佳守将郝昭在陈仓对战的教科书式的攻防典范，就一拍脑袋道：“挖地道！”于是，王猛选择了一个隐蔽的地形，让杨安组织士兵轮流作业，昼夜不停地向城中掘进。

    当地道即将完成时，王猛把虎牙将军张蚝叫来，鼓励他说：“在我们秦国，张将军与邓将军（邓羌）号称天下无敌，我也以为确实这样。我想让将军得到破袭晋阳的头功，这样你们两位就可以分出高下了，不知道将军愿意否？”

    张蚝道：“末将自十二年前归顺了天王（张蚝本姓弓，由张平收为养子，故改姓张，公元358年苻坚讨张平时为吕光、邓羌等所俘），常思建功以报天王，此次攻下壶关，末将又得已衣锦还乡（张蚝是上党人）。大将军若用末将做先锋，我当万死不辞，你只管下令就行了，何必问我呢？”

    王猛大喜，忙说：“张将军英雄盖世，国之栋梁也。而今攻城的地道已经掘进城中，而一条地道是无法容纳大军的，我想让将军率勇士数十人，由地道进入城中，杀死守门士卒，砍开城门，迎大军入城。如此一来，破晋阳的头功，就非将军莫属了。”

    九月十日晚上，王猛令士兵高举火把，在城的四周高声呐喊，造成全面攻城之势，慕容庄见四周火光冲天，照耀得如同白昼，而前秦军队喊声震天，赶紧命令部队跑上城墙，弓箭礌石如瀑布般向城外倾泻。当他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城墙上的时候，张蚝率领的勇士突然捅开了地道口，并迅速地爬了出来。张蚝率领勇士大喊着向城门冲去，他们杀死守兵，打开了城门。当城门一开，王猛马上挥军从城门疾进，霎时大批秦军涌入城中，与燕军展开激战。慕容庄的军队见城门已破，纷纷丢下武器四散逃命。慕容庄见大势已去，就乖乖地当了俘虏。

    晋阳城中，粮食堆积如山。王猛打下晋阳后，不仅全军粮草无虞，并且在晋阳建立了新的补给线。所以王猛在攻下晋阳后，并没有马上回到壶关，而是象诸葛亮的通常做法那样督促手下清点仓库物资。从晋阳和并州及所辖各郡县往前线补给粮草物资，要比从长安运输过去缩短一半以上的路程，且省去了黄河摆渡的麻烦。

    就在慕容评屯兵潞川逡巡不前，象当年的桓温那样迟迟不肯发动进攻的时候，王猛却像当年的丞相苻雄一样巧妙地打了一个时间差，动用主力顺利地拿下晋阳，解除了大军今后行动的后顾之虞。在此期间，慕容评的大军停驻在潞川徘徊观望，既不乘王猛主力离开后趁机夺回壶关，也不分兵救援晋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晋阳重镇的失守。

    十月十日，当王猛将晋阳这条新的补给线建好之后，留下将军毛当镇守晋阳，自己则统领大军又再次南下回到了壶关的大本营，并从壶关东出潞川，与慕容评的大军遥遥对峙。

    当王猛忙于两线奔波的时候，这慕容评一直在干什么呢？难道这不甘寂寞的人在这宝贵的两个月里真的会闲得无所事事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其实，在这两个月里他一直忙得很。当慕容评一进驻到潞川后，他就下令封锁所有的山路与河道，禁止人们自由取水和打柴，如果确实需要水和柴怎么办呢？那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大家只要交钱就行了！而且这道命令非常公平地面向所有人，不论军民，一概有效！

    大家别以为慕容评的做法是天方夜谭，又或者是穿越小说里面的脑洞。据《水经注》“浊漳水、清漳水”条上说：“余案《燕书》，王猛与慕容评相遇于潞川也。评障锢山泉，鬻水与军，入绢匹，水二石，无他大川，可以为浸，所有巨浪长湍，惟漳水耳。故世人亦谓浊漳为潞水矣。县北对故台壁，漳水径其南。本潞子所立也，世名之为台壁。慕容垂伐慕容永于长子，军次潞川，永率精兵拒战，阻河自固，垂阵台壁，一战破之，即是处也。”难得的是，慕容评的收费标准是明码实价，公开透明的，那就是绢一匹可购得水二石。二石水在当时大概为一百公斤，按照明朝宣德四年户部颁布的折合标准，“绢一匹准粮一石二斗”，一斗米大概为五公斤，那么一石二斗大概为六十公斤，按照现在的标准，每公斤大米零售价软妹币五元，也就是说，慕容评的水价大概为每公斤三元，要比散装纯净水要贵，跟农夫山泉的价格有的一拼。问题是正常人的生活里面不光要喝水，还要做饭、洗漱和洗衣服等用水事项。就算慕容评麾下的燕军将士们全都是人均日用水为三公斤的节水能手，按照慕容评手下的士兵为三十万人计算，那么在这两个月里面，仅向士兵卖水一项，慕容评就至少能收到一亿六千二百万元软妹币。而且，这还未计算卖柴所得，也没有计算从当地百姓（估计都被吓跑了）那里的搜刮所得。总之，太傅大人在这段美好的日子里面的那些收入，用史书上的话来说，就是“积钱帛如丘陵。”于是，“士卒怨愤，莫有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