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无所有
“邬领班，我是张苍。对不起。我不来上班了。” “都快上班了才给您电话，实在是抱歉。呵呵，您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虽然我总觉得，有打电话总比没打电话好，起码您有更多时间，临时考虑安排谁在晚上替我的班，不会给正常营业带来影响……。”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是的，您就当我辞职吧，您招人吧……刘副领班要和我说话？好的，我等着。” “刘领班，您好……我的位置啊，我现在好像是在南新区附近……不是，与算不算我迟到无关，我是真的累了……。” “算我请假，好好休息一天，下不为例？”张苍放下手机，看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愣住了。 “又不是正式员工，现在还管那么多，关心那么多干什么……。”张苍心不在焉的念叨着：“算了，这家都说了，其它家也说下算了，信不信随便他们，反正到时没看见我上班，他们迟早会知道我是真没办法去上班了。 “如果还能看见我去上班，他们会是什么反应呢？呵呵。”张苍想着好笑，漫不经心的查找想好要打的第二个电话。 市面上已经买不到的，无法上网的非智能老式手机屏幕上，只有黑白两色相互变幻的光标条框，已经移动到另一份工作的负责人名字上，张苍却迟迟没有按下拨通键。 张苍看着光标条框外的另外几个名字，这几个名字都是他的族人，也就是亲戚，也是他们。 他们的身份让张苍想起了今天早上，班主任高兴国对他说过的话，他浑身一颤，放下了手机，握紧，漫无目的沿着人行道向前走。 张苍低着头，避开人潮的地方闷头随意的走，直到走累了，他才发现自己走在一条人烟稀少的安静街道上。 张苍看看周围的建筑装饰与档次，立刻就知道为何人烟稀少，而且所见之人，个个看着非富即贵是为什么了。 “这里应该就是南新区传说中的那条，在八年前才开放，允许秦人进入的高端步行商业街了。呵呵，现在还有我……老子不敢去的地方吗？这算不算开眼了。” 张苍自我解嘲开解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边看边走，直到看见一家咖啡馆摆放在店外的露天咖啡座上都没客人，他想着应该不会影响到咖啡馆生意，就在离马路最近的那张桌子边的椅子上坐下。 张苍从书包里掏出一张A4纸大小，正面已经有字的草稿纸和圆珠笔，默默定了个家境宽裕的标准后，想着标准之上的，爸妈亲族里的亲戚名字，想到一个记一个……。 “顾客，你好！”声音并不热诚，有点温凉却有种让人心舒的感觉。 “这是高端服务场所的独特服务用语，还是她完全不懂只是个新人？不对，就算她没做过服务员，也不至于不懂这么基础的服务用语，她火星人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张苍边想边写的思路，他侧头看到桌子旁边，并立着一对穿着好像有些宽大不合脚的褐色精致布鞋，套着褐色丝袜的细长小腿。 “这条高端商业步行街，这种档次的咖啡馆真敢用这种来自火星的新人？”张苍不好意思的在心中给出了评价，想着坐下之前看到的，以褐色为主色的咖啡馆外观颜色，他连忙低头站起，头都不敢抬直接道歉：“对不起，打扰您了，我不是来喝咖啡的，我这就走。” “没关系，坐！”听到张苍的话后，这声音没有波动，仍然柔和平淡得就像一杯温凉的开水。 听到脚步声淡然离开，红着脸的张苍仍然不敢抬头，只能对着年轻声音的离去方向，向这个只知道有对漂亮小腿，并且善解人意的女服务员暗中说了句：“谢谢！” …… “漫行”是一家总面积不到五百平方米的三层综合咖啡馆，一楼是休息等待区也是咖啡馆服务员的工作区，二楼和三楼才是客人的消费区。 在一楼，此刻看着竟然围着四圈人，看最外一圈三十多人的穿着，似乎是咖啡馆的原工作与服务人员。 第二圈二十多人的服装五花八门，但有一个共同点，看着像是东女朝廷官方人员的穿着风格。其中几位的面貌，如果被东女国青榕市的多数市民看见，恐怕都能立刻叫出名字。 因为这几张面孔没有一天不出现在电视上，尤其是在本地的东女市廷新闻上堪称霸屏，只要是对东女国青榕市政策与时事有点关注的人，想不认识这几张面孔都是不可能的事。 再往里一圈，人最多大约有百人左右。男多女少，统一身着正装职业装。 而最里一圈只有两个人，两个岁数在四十左右看着像夫妻的中年男女。 这几圈人加起来大约一百六十人左右，他们不敢正眼去看的目光核心却是，一个刚刚从咖啡馆外亲自推门走进馆内，身着咖啡馆女服务员服饰的，年轻的美丽女孩。 “这是……！”完颜宁觉得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举起一看却是之前好像见过的，好像是这家咖啡馆的菜单，然后她看见了自己的穿着。 完颜宁睁眼间，听见自己失态惊呼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沉下了脸。 站在完颜宁身边的两位中年男女，听出这两个字中隐含的怒意当先弯腰低头后，仿佛波浪过后的情景出现了。 四圈一百六十多人，从内往外在一秒内同时弯腰低头。 “哗啦啦！” 百多人同频率的弯腰动作，在几近静止的咖啡馆内，竟然让衣服摩擦声大到能让人听见。 不过此时好像没人有心思关注什么声音，看人数最多的那圈人就知道。 这一圈百多人除了四角少数几个男人，仍然全神贯注的关注着周边的环境与动静，其它人全部一样，都是一副恨不能将头埋进胸腔里的状态，弯腰的角度更是达到了九十度之上。 东女国是帝制国家，完颜宁是东女国现任皇帝的女儿中，地位最高的长公主，这类场景对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此刻的满心惊疑的她，就那么穿着女服务员的衣服，一动不动的陷入了沉思，那还有心思在意周围的事。 “脑科的会诊结果说明，本公主的精神中，并无另外一个分裂型人格存在，正如本公主自知的一样。可是……。” “本公主前天准备提前回京时失神了一分钟，在一分钟内本公主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再呆一周是怎么回事？” “一小时前，本公主突然失神一分钟，起意来此喝咖啡又是怎么回事。预估十五分钟前，再次失神至此时。” “这是个不存在妖魔鬼怪的世界，那就是本公主自身的问题，那堂堂东女国最尊贵的长公主，此刻穿着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那个完颜宁或是王宁，究竟想干什么呢，体验下人的生活？ “不可能！无论是完颜宁还是王宁，都不可能做出如此可笑，可悲的决定！本公主虽从九岁起即有双面主子之称，可实际上这俩人从未失控过。起码在四月一日下午之前，一直都在本公主的掌握之中。” “难道，本公主可以考虑相信，这是世界是我东女国的祖先，曾经的世界共主，夏始皇帝生父，也就是始祖创世的神话传说，相信始祖像神话故事中，或是小说作品中描述的那样，是个无所不能的神！” “如果相信，那这个世界就存在一种名为“神”的生物，而一个高高在上的，不知名的神为一个三等秦人……本公主的一个子民控制了本公主的心志，目的又是什么？” “他是谁？小二？” “无稽！可笑！” 完颜宁回身，透过单向透视玻璃，望着咖啡馆外的不知名秦人男孩。 她的身后，百多人，包含东女国在青榕市的市廷一、二把手，也是最高职务的市守，市令官员在内，始终保持着弯腰不动的姿势，默默流汗，静默。 冷静下来的完颜宁，这才注意到周围仍然保持恭敬的人群，停止了没有意义的思考。 “尔巴图，伊娜古。”完颜宁轻唤一声，声如一杯温凉的开水，入耳如入口，泌人心肺。 …… 张苍看着根据心中所定标准记下的亲戚名单后，久久不语。 因为，这张名单将他爸妈的亲人全部囊括进去了，而且他们的家境竟然全部都在标准之上，任何一家的经济条件，都能做到轻松资助他完成学业。 而他们，在张苍的爸爸，还是东女国火南县，县廷在职的一把手县守，mama还是东女国火南县，县廷在职的财政局副局长时，天天在他爸妈与他身边转的人，就是他们。 在现在的张苍看来，这些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真正发家的时间，好像全部都在他爸妈突然同时自杀后的这短短七年。 张苍收起仿若野马奔腾的心意，看着A4纸背面上密密麻麻的人名，确定他们都曾收过他爸妈所给的恩惠后，他不敢去想号码，而是直接按着第一行第一个人名，很麻烦的在手机里翻找电话，找到名字后再按下拨打键……。 “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嘟嘟嘟……” “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嘟嘟嘟……” “……。” “张顺，你不用说了，这不是你以后会不会还钱的问题，也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的真的不能……是我真没能力帮你。对了，听说你从小学三年级起，你的综合成绩就一直是全班倒数第一，就这成绩你还好意思向我借生活费，说什么要安心冲刺最后两个月考大学……。” 早就托人改名，把张顺改成张苍，只是没和他们任何人说过的张苍，忍不住打断这位还叫他前名的族叔的话，急忙解释到“乐五叔，您听我说，我就三年级下半学期，也就我爸妈出事的那年考过一次全班倒数第一，之后我的综合成绩分数线，就没落到班级中等以下。 不相信我可以把每年的成绩单寄给您，您可以随便找我四年级之后的，我的任何一位班主任问下成绩，他们的电话我都有保存，我可以发短信把他们的电话给您……。” “不用了，这年头还有什么不能作假！我还有事没空听你说假话骗钱，就这样了。” “嘟嘟嘟……”与张苍通话的人，直接挂断了电话。 “三千块都不愿也不敢借就直说，在七年前第一次向你们求助就被你们统一委婉拒绝后，发誓不用那些钱的我，这六年来什么时候开过口了，联系也都只有过年时打个电话拜年，难道随便打下电话也叫指望……。” 连续失望多次的张苍，再次得到一样的结果后，神不守舍的他，保持着第三个电话后就有些习惯的念念叨叨。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苍在恍惚中仿佛看见，有个穿着褐色丝袜或者裤子的女人，从他面前走过，然后在他视线边缘的一张桌子边坐下。 一件过去发生的事突然出现在张苍脑海中，他的心脏为之猛然一跳，脸上瞬间失去血色的他失声道：“完了！我怎么会把乐五叔的名字列进去啊！这下完了，希望……希望火南县，族里不会再多出我是骗子的传言吧。” “呵呵，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删除后张乐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就算他多嘴污蔑，让老家县城里多出我是杀人犯的传言又如何！”张苍握紧了手机，全身因为用力而持续发抖了近一分钟，这才松开手平静下来。 张苍深呼吸后，将手机电话簿里的“乐五叔”，备注“张乐”的电话号码从手机电话簿里删除，然后将手中半张草稿纸的最上一行名字对折，顺着折痕小心撕下这一行，在桌面上将纸条扯碎，用手背推到桌面上已有一堆的那堆碎纸堆上。 张苍接着看了眼纸张上，最新也是最上一行的第一个名字，在手机中找到对应名字后按下拨打键……。 “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嘟嘟嘟……” 三次电话无人接听，张苍很干脆的删除这个名字的电话号码后，看了眼其实早已记住的，写在这行的第二个名字……。 一行名字的电话打完，因为又是没人接所以很快有了结果，不到三分钟他就删除了几个电话，然后桌面上的碎纸堆又多了一些碎纸。 专注于打电话、删除电话，看名字与撕纸条的张苍没有发现，他的神情越来越平静，脸色却如同天色一样，越来越阴沉……。 随着夜幕的降临，随着路灯的亮起，随着时间的过去……。 张苍手上的A4纸变成拇指宽的纸条，纸条上只剩下最后一行三个名字，他正在和第二个名字电话交流。不对，应该说是听第二名字的，已经七十多岁现在非常啰嗦的老人，曾经的族长张富田对他说话……。 “小顺，长辈说话你老是插嘴打断像话吗？别插嘴听我说，等我说完你再说。我说到谁了？对了，我说到现在混得最好的小六子了。 我说啊，当年你爸妈出事后，因为小顺你才读三年级年龄还小，以免你年龄小不懂事钱被人骗走，而且欠你爸妈的人情关系也是有时效的，等你长大谁还记得你。 所以族里的所有族老商量后，一致认为你也是张家子弟，而且我们张家在火南县的这一族，承受这百年来曾经最有出息的子弟，也就是你爸……你爸妈的好……恩惠太多不能不管你，所以我们就先替你做主，把你父母留下的财产与关系资源收到族里，然后再委托承诺照顾你的族人帮你管理……。 小顺啊，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你心里对我肯定有怨恨，可你真不能怪我啊，我可没拿你爸妈留给你的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