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此恨谁解
金雁尘沉默地坐了一会,掏出帕子来擦嘴。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他重复做了许多遍。 耳边响起拓拔长柔辛辣讽刺的话语:“圣主这话,只怕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吧?你半夜打着灯笼到你的小表妹门外偷窥时,可不记得自己有妻子。留仙居里起火,你把鞋都跑掉的时候,也不记得自己有妻子。怎么一换成长柔,你就想起自己是有妇之夫来了?” 胸臆苦涩翻腾得厉害。 他望着院中独坐花架下,即使周身都沐着阳光,却依旧一团清冷的女子,心中油生一股怜惜与冲动。 他突然站起来,拔脚朝着葡萄架子走过去。 直到穆典可抬起头,目露错愕地看向他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足茫然而立,一刹那里手足无措。 穆典可并没有发现他的惊慌。只觉得此刻的金雁尘,与平时不大一样。 与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是她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 怔然看了金雁尘半晌,突然说道:“哥,我想阿苦了,想我娘了。” 心口便是重重一痛。 是哥了,再也不是六表哥。 是他,以不可暴露身份为由,亲口哄她做了自己的meimei。 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然当真了,他却没能骗过自己。 穆典可垂下头,长睫逆着光,眨了眨,烟遮雾绕的眸子便氲了一层水汽。平时被小心藏起来的悲伤与彷徨一览无余:“你说这些年,阿苦一个人在地下,连副棺材都没有。他会不会冷?会不会有虫子咬他?” 金雁尘强忍住泪意。抬手摸了摸穆典可的头。就像儿时那样,将她一头青丝揉得毛毛的,软言道:“回去,我就派人去洛阳,把阿苦从地底下起出来。给他打副好棺材,葬在太阳晒得到的地方。” 穆典可点了点头,伸手环住自己的双腿。一大滴晶亮的泪珠掉下来,打落膝盖上,在月白的裙布上一圈圈泅开。 “哥,谢谢你。” 褪去保护刺的她,柔软得让他心疼。 金雁尘抬手给穆典可拭泪,手指触到滑腻的肌肤,触感生凉。他忽然像被火炭灼了一般,猛地缩回手去。 乔雨泽含着泪的双眼忽然跳到眼前,哭声叫:“倘若你还是我儿子,倘若你还记得自己姓金……” 他转过身去,像一条刚刚跃出冰面,即将窒息的鱼,大口喘着气。 “倘若你还记得你是金家的子孙,你就当着你父亲的面,在祖宗的牌位面前,把我的话再重复一遍……”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院中海棠成树成树地绽放,花红热烈,春光炽盛。 然而心里却是一片孤寂荒凉,冰雪堆满。 “不用谢,阿苦是我们金家的人。让他入土为安,是我该做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往屋里走,大声叫着谭千秋。 谭千秋快步迎出来:“圣主。” “徐攸南上哪去了?” 谭千秋道:“梅陇雪抓到了苦菜花,徐长老带她们两个出去了。” 金雁尘又问:“瞿涯呢?” 谭千秋微愣,瞿长老不是和圣主一起出去的吗? 金雁尘自觉失言,一时又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借口,只得快步进了门,取过立在墙角的大刀,掉头出门。 他自来自去,没人敢过问她的行踪。况且又去得这样急,谭千秋便以为他有什么着急的事,不再生疑。 只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朝穆典可看了一眼,只见她正望着金雁尘离去的方向,神情有些茫然。 自然,穆典可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想太多的。 金雁尘这些年实在太过喜怒无常。像这样好好说着话,突然翻脸的情况不是没有过。只不过从前,他都是把气撒在自己头上。今日明显是克制了的。 她默默坐了会,想不出个所以然。便继续俯下身,抱着自己的腿,把脸贴在膝盖上,继续歪着头瞧葡萄架子下跳跃的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