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亲仇
这一剑迅而凌厉。 正驾车冲过来的娄钟心都要跳停了。 头一次,因为穆沧平飞来一剑,常千佛和穆典可错失了上车的机会。驾车的马匹俱是神骏异常的良驹,快跑之中根本不可能短距离刹住,一个cao控不当还有翻车之虞。 亏得娄钟的父亲掌管着东鸥渡的马厩,娄钟从小和马匹打交道,驭马颇有心得,才能在疾驰狂奔中带着两匹马拐出步调一致的急弯,掉头又冲回来。 但还是晚了。 那道深白色剑气已然接近常千佛的头顶,而他连人带车还在数丈以外,想要施救根本就来不及。 “公子爷小心!” 娄钟大声叫道,红眼勒紧手中缰索,大力一抖,甩在拉车的马匹上。脚踩车辕,尽力稳住因为骏马骤然撒蹄而颠簸不止的车身。 ——四小姐武功尽失,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将她带离这危险之地。就算公子爷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职责在身,也不能弃四小姐于不顾。 这是公子爷的命令。 常千佛听着头顶上一线疾窜的风声,知道这一次自己怕是没有那么幸运躲过去了。他温柔地看了一眼怀里簇黑的发顶,猛将脚蹱一旋,头颈偏移,双掌托住了穆典可的后背。 “噗——”本该洞穿顶心的剑气贴着头皮擦过,切入后颈,束发的银箍被斩断,三千长直黑发在白缭缭的剑气中狂卷。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穆典可推了出去:“走!” 这话是冲娄钟喊的。 娄钟奋力跳起,双臂托举住正从急速下坠的穆典可,两人砸落地上。 娄钟只觉浑身筋骨都摔裂了。却不敢大意,触地弹起,抱着穆典可朝疾驰中的马车奔去,一纵跃上车辕,急掣缰绳,驾马冲了出去。 穆典可知道自己砸到了人。 那是一具男子的躯体,陌生刺鼻的气息缚裹着她,让她直想惊声尖叫。肠胃一阵痉挛,馊酸之水便冲上了喉咙。 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的心被一只巨大的手攫住,满心满眼都是恐惧。那人抓住她的肩,似乎在哀求她,但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奋力挣脱,手脚并用地爬到车厢边缘,扒着门框往后看去。 颠簸的视野里,隐约见一袭银白色的袍子闪过,车辙一转,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三尺剑,清冽光寒。 那剑被握在了常千佛的掌心里。再往下半寸,就能刺破他颈上的血管。 常千佛是习医人,最是清楚人的机体构造:这根颈上最大的血管,即使针刺,也会造成血喷不止。以剑拭之,可说必死无疑了。 常千佛仰天看去,右手掌一鞠,扬臂之时,一支乌木簪子从袖中飞了出来,直咄咄袭向那双不带情绪的湛湛双目。 这一击,自是伤不到穆沧平,只为迫他收剑。 他是个大夫,一双手要握刀持针,何其金贵。断一根筋,便等同于废了。 伸手握剑时,他已将一身养日之息尽数驱遣到了左手,在皮rou表层聚起一层薄薄的保护垫,尽可能阻隔利刃的切削。 但他重修之日尚短,内息不足,能撑过的时间毕竟有限。 穆沧平想来也看出了这一点,剑上力道并未增添,却也没松开。伸手一抓,便将那根雕刻到一半的乌木簪子捏在了手指间。 簪尾三两瓣,仿佛是一朵梨花的形状。 趁着穆沧平片刻的失神,常千佛骤然卷腹,扬腿上翻,右手蓄力,击向穆沧平左肩。手掌在空中翻转画弧,既快且慢,大有天地从容之态。 若这一掌是常纪海出的,穆沧平未必敢接。 常千佛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对常家堡那套玄之又玄的处世学问、习武之道,领悟得远不如他祖父透彻,气象也就短了一大截。 通过刚才的交手,穆沧平已看出:常千佛的内力,实在是弱得不可思议。 穆典可荒原一役中了冥老的碎心掌还能还生,看来的确是常千佛将自己的内力输传给了他。 好好一个公子沦落至斯,还想单枪匹马地与自己对战,不知道该说少年血勇,还是多情误人。 尽管这样,他还是撤了剑。左掌击出,与常千佛轻轻对了一掌,就欲抽身,却不想那掌式看着拙朴,一经沾手,变化万千应运而生,争如道之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