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村庄4
正文有不止一个人说,半夜里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在游荡,就在莺儿死的那个池塘边。若有谁提着灯笼走过去,鬼影就突然不见了。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又会感觉身后“丝丝”冒着凉风,吹得人毛骨悚然。 夏府的人都说,是莺儿的鬼魂索命来了。 短短几日之内,夏府上下人心惶惶,就连夏盈和夏文似乎都开始抱着宁信其有的态度,不再依着平时的习惯在夜晚乘着夜色散步,即使去也会在傍晚之前回房。 夏怜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每当有人说起此事,她也只是跟着附和说此事如何邪门,俨然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据夏怜的观察,莺儿鬼影事件在夏府传开以后,整个夏府中,就只有两个人最为淡定。 一个是夏意,另一个,就是虞昭。 原本其他人都以为,虞昭应是最为慌乱害怕的那一个,因为如果莺儿真是冤死,那么虞昭是最有理由杀她的人。可是虞昭对此的反应却很自然,只说冤有头债有主,若她真有冤,那么去找害她的人便是,何苦为难无辜的人。 虞昭的反应太正常了,正常到显得有些不正常。 夏怜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虞昭的障眼法,杀人的是她,装神弄鬼的也是她。 可是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不久之后,便有了答案。 这一日,夏文突然对夏意提议说:“现在夏府都沉浸在闹鬼的谣言中,大家都心神不宁的,不如,我们请个道士做个法,管它是真是假,先稳住人心。” 当时夏怜和夏盈也在。夏盈一开始未曾想到这种做法,不过她同意夏文的意见,请道士不过花几个钱,就当买个安心。而夏怜却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夏文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而夏文是读过很多圣贤书的人。 未及细思,夏意突然开了口。 “寻个道士来,怕是要花费一番功夫。” 他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是他这么说……莫非是赞成了? “巧了,昨日虞昭和我说起,她说她正好认识一位道士,在她的家乡被尊为天师的,人称空缘大师。不如,我们请这位空缘大师来夏府做个法事,驱邪避灾,也是给夏府上下一个交代。” 听到这里,夏怜心中顿时了然。 如果她没有猜错,请道士作法的主意,怕也是虞昭给夏文出的。 至于这个空缘大师…… 毫无疑问,自然是虞昭的同党。虞昭费劲心思,恐怕就是为了给这个人进入夏府的机会。 “这样啊。”夏意的眸色波澜不惊,“那这件事就交给虞昭了。” “嗯,虞昭定不会让大哥你失望的。”夏文白皙的俊脸上有些泛红,不过转瞬即逝。 夏怜不动声色,转头望了一眼夏意,只见他凤眸清冷,漆黑的瞳孔如迷雾般晦暗不明,教她猜不透。 …… 下午,夏怜和夏文一起散步回来。因为莺儿的事,夏文坚持要将夏怜送到房间中,哪怕现在还未日落,天色尚明。 夏怜不好拒绝夏文的好意,便应允了。两人往夏怜房间中走时,突然看见了一个窈窕的背影。 是虞昭。 夏文见是虞昭,远远的刚想叫她,却发现她走的方向有点不太对劲。 那个方向……是去往夏意的房间。 夏文的俊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夏怜的心也陡然一沉,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能够感觉到,夏文对虞昭分明是有意的,可虞昭现在却与夏意有些纠缠不清。 前几日莺儿的死是在夜里,而虞昭当时就在夏意的房中。 这件事夏文一直未曾开口问过,可是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别扭着。他不断自我安慰,不断告诉自己,也许大哥叫她过去只是为了训话。 可是……训话,难道训话一定要在晚上训吗?还是在深夜里! 夏文感觉到心口有一股无名的火气在上涌,不知从何而来。他刚想冲过去问个明白,夏怜却拉住了他的衣袖,“二哥,先别冲动。” 夏文调整了一下呼吸,“小怜……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嗯。” 夏怜当然知道,让夏文现在过去“看看情况”绝不是个好主意,可是很显然她拦不住他。一个丫头而已,在富贵人家,少爷要了一个丫鬟又能怎样?可是现在夏文却很生气,因为他对虞昭是真动了感情。 夏文吃醋了,为了虞昭。 夏怜的心头突然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两人走到门口,虞昭已经在夏意的房间了。 犹豫了很久,夏文都不敢靠近那扇门。他不敢看,也不敢听,生怕里面发生着令他心碎的一幕。 这时,房间中有声音传来。是虞昭的声音。 “大少爷……奴婢,奴婢现在毕竟是二少爷的通房丫头,这样恐怕不合适……” 那声音柔柔弱弱,无端惹人怜惜,隔着那扇门,夏怜都能想象到此时虞昭的表情——就和那一夜在月色下的凉亭中如出一辙——楚楚可怜却更加诱人。 “脱了。”夏意的声音依然那么冷漠,“别叫我重复。” 听到这里,夏文再也忍无可忍,夏怜来不及阻止,他已然破门而入。 “大哥!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过分吗?!” 门被“砰”一声推开,夏怜看到虞昭跪在夏意身前,衣衫不整,双手捂住胸口,露着雪白的香肩和玉臂,水眸中晶莹湿润,脸颊绯红地咬着樱唇。 夏意倒是穿戴整齐,腰带也完好地系着。看来他们并没有做什么。 但这个场面已经令夏文受不了。 他一把拉起虞昭,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遮住一片春.光,接着,对夏意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哥,虞昭她已经……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以后,希望你能对她尊重一些。” 夏怜在旁默默看着,这是第一次,她看见夏文用这样的语气对夏意说话。 夏文曾说,大哥是他在这世上最敬仰的人,他对夏意的崇拜之情甚至胜过了对他的父亲。 夏意冷漠无情,却足够强大,能够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一直以来,夏意在夏文心中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 直到,这一刻。 第一次,夏文顶撞了夏意。 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叫虞昭的女人。 夏怜侧过头,只见虞昭垂着眸子,她看不清她的神情。 夏意却转过身去,只留下冷漠至极的一句—— “带着她,出去。” “虞昭,我们走。”夏文拉起虞昭的手走出了房间,即使是背影都能看出他此时的气愤。 房间中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夏意和夏怜二人。 夏意背对着夏怜,修长的身影似乎有些苍凉,但她却怀疑那也许只是她的错觉。 “大哥,我也……先回房了。” 夏怜留在此地也是尴尬,原本她也只是陪夏文来的。她刚想转身离开房间,却听见身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很可恨。” 夏怜的脚步停住,在一个瞬息之间,脑海中突然浮现千思万绪。她不知他在指什么,也许是指马家帮的事,又或者是在指虞昭的事。 “大哥多心了。” 夏怜只淡淡回应了一句,便离开了房间,不再回头。 夏怜走后,夏意缓缓侧过身来,夕阳的柔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在他的冷眸中注入了一抹柔和的光彩,如同寒冰融化后的溪流。 他的目光透过开着的轩窗,一直望向那座独立的小院。 那里有一排翠竹,充满生机的颜色,被风吹动的竹叶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无比温柔。 …… 城北,湖心亭。 虞昭的对面坐着一身黑衣、脸上覆着面具的男人。 “这张脸你可还满意?”男人盯着虞昭的脸,勾唇一笑:“连我都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满意,能令天下绝大多数的男人都为之倾心。”虞昭摘下面纱,露出那张绝美的容颜,“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还不足以征服夏意。” 男人笑了,“要知道,这世间没有任何女子能够令夏意动心。”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仙女也不行。” 虞昭冷笑,“所以,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不是他。” “我知道。”男人露出暧昧的神情,“表面上看,你的美人计是对夏意用的,可事实上,你真正想要勾引的对象,根本不是夏意,而是夏文。” “你很聪明。”虞昭美眸一转,“我让他动心是不容易,可我让他羞辱我还不容易?我就是要他羞辱我,还要让夏文亲眼看见。” “你这出兄弟离间计似乎玩得不错。”男人的神情幽深起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夏意可不是夏文,夏文可以被你像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夏意可是个有手段的。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到这里,虞昭突然垂下眸子,“夏意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男人毫不委婉:“从你在庙会上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在怀疑你了——或者,更早。” “那又如何?”虞昭冷笑,“我从未想过全身而退,哪怕无法扳倒他,我也要他众叛亲离!我宁可……自损三千,换他一百。” 男人摇摇头,“只怕你损了三万,却也动不得他分毫。” “那我们就走着瞧。”虞昭冷眼望着男人,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对了,”突然,男人从背后叫住了虞昭,“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虞昭收住迈出的脚步,却没有回头。 “十八年前,两个势力相互吞并的时候,甲方胜出,杀光了乙方势力中的所有人。可是当时,乙方势力老大的妻子身怀六甲,还带着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娃。后来,甲方的老大没有杀她们娘仨,留了她们的性命,但是其他人无一幸免。” 虞昭握紧拳,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嘴唇被咬得发白。 这不是故事,这就是真实。甲方的老大名叫夏宗元,而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名叫虞昭。 夏宗元杀了虞昭的父亲,即使当初留下了她们母女的命,杀父之仇依然不共戴天! “你到底想说什么?”虞昭的面色愈加阴冷。 “我想说的是,当初你们母女能够幸免,是因为夏宗元虽然杀人无数,可他有一个原则,就是无论何时,不杀女人。”男人站起身来,面对着她的背影,“可是,我现在必须提醒你……”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对虞昭一字一句说道—— “夏意的原则里,没有这一条。” 夏怜听到夏意的声音有些惊讶,原来他早已发现了自己。 脸顿时绯红一片,夏怜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不要多言。” 夏意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着实有些出乎她意料的。被撞见了这样的事情竟连一丝尴尬也无,而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仿佛刚刚那个欺负婢女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夏怜心中暗自思忖: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会说出去呢! 即使有心散播,都羞于开口。更何况她也不是那样的人。 “嗯……我记住了。” 音未落,夏意转身离开了凉亭,夏怜目送着他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中渐渐远去。 夏怜回过神来,也径自回了房。 …… 这一日夏怜走到后院,还未进到院子里,便先听见了夏文和夏盈说话的声音。 “她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是夏文的声音。 他口中的“她”,是谁? 是谁竟能让一向温文尔雅的夏文,都这般气愤? “行了,当初她连下药都敢,还有什么不敢。”夏盈回应道:“当初你就是太过怜香惜玉了,居然还叫那贱婢留下。这次也是,我看这虞昭,也是个狐媚子,连大哥都迷惑了。” 说到这里,夏盈不禁感叹了一句:“不过确实长了一张够资本的脸。” 夏怜此时已经绕过假山进了院子,直接与二人遇上。 “小怜?” “jiejie,二哥。”夏怜浅浅一笑,接着道:“刚刚似乎听二哥和jiejie说起虞昭来着。” 夏文轻叹了一声,“前几天的事了。那天莺儿说要吃夜宵,叫虞昭去后厨找些吃食来,却趁其不备将她困在了柴房中,关了整整一夜。这件事虞昭居然都只字不提,还是翠儿看见了,汇报给我,不然我都不知道。” 从夏文的叙述中,虞昭俨然是一个受了委屈只会默默承受的姑娘。她不肯反抗,也不会告状。 这不禁令夏怜回忆起了那一夜,在凉亭中,夏意对她的羞辱。那时她也是一副柔柔弱弱任君采撷的模样,仿佛不管夏意怎么弄她她都会受着似的。 “这样啊……”夏怜不动声色,“那虞昭姑娘真是太可怜了。” “是啊,所以我跟大哥说了,要了虞昭做我的通房丫头,这样莺儿就不会再欺负她了。”顿了顿,又道:“当然,这只是一个身份罢了,我自然不会强迫她做什么。” 说到这里,夏文白皙的俊脸上似乎微微红了一下。 “这样便好,虞昭有你护着,莺儿肯定不会欺负她了。”夏怜与夏盈心照不宣,都能看出,夏文对虞昭定是有点意思的,如果只是简单的关心,不会特意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