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阴瞳

    刘清泉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刚刚那妖狐之相，又浮上心头。但眼前这女人怎么看，都是个地道的农妇，何况还带着个孩子，即便是妖狐变化，也不可能一分为二。

    孙天平啐道：“小孩子瞎说什么。”

    陆青云微微一笑：“他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之前那赤眼妖狐。”说罢，弯腰捡了些草籽，右手轻扬，撒了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那妇人脚下。妇人一脚踩在上面，就再也挪不动步了。这一手“粟米坠千钧”本身并无稀奇，很多术士都能使得，但所用粟米都是经过秘法加持，所需时间不长不短，七日方可。陆青云这随手一把寻常草籽，竟也有此奇效，靠的却是他本身的道术加持，寻常的法门，在他手中，也就变得不寻常了。较之江湖法门，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见那妇人满脸惊惧，使劲挣扎，却是无论如何也挪不动半分，忍不住哇哇大叫，撒手将怀中的孩子扔了出去，把脸一摸，显了本相，果然就是之前那老狐。它怀中那婴孩，一被扔出，也立即原形毕露，竟是只寻常的芦花鸡所化。

    这一下变故来的极为突然，孙天平与祁六都被惊得呆了。孙蓉儿更是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孙天平抱起了女儿，一脸惊讶地问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陆青云微微笑道：“你们看到的那妇人，大约什么年龄？”

    祁六道：“皱纹多，皮肤差，瞧来倒有五十余岁上下。”

    陆青云点头：“是了，她怀中那孩子，形貌上显然初生，未满一岁。难道五十多岁还能产子？”

    孙天平恍然大悟，这个时代，女孩十五六岁就要嫁做人妇，二十来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离谱一点的，三十多岁都有可能当寡妇了，还真未听闻五十多岁还能产子的。

    陆青云续道：“我观她所喂食物，都是些五谷作物，初生婴孩，牙齿都未长齐，又如何咀嚼得那些杂粮？那孩子却吃得甚欢，也绝非是人类婴孩。”

    此言一出，孙祁二人尽皆惊服。其实，大凡修行之人，到了一定境界，看人看事，已不单纯流于表面，更是能够“望气”。幻化之术，能仿人形，却仿不来气。即便是两个人做了伪装，其气也不尽相同，更何况是只狐狸扮人，那就更是天差地远。是以再精巧的幻术，是瞒不过真正高人的。

    祁六叹了口气，说道：“师父就是师父，果然明查秋毫。只是，这孩子怎地一眼就能看穿？”

    孙天平也甚是惊奇，抬眼看着陆青云，听他如何解答。

    陆青云抚了下刘清泉的脑袋，哈哈笑道：“目生阴瞳，天纵奇才啊。”言语中，尚且透着兴奋。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不解，齐声问道：“阴瞳？那是什么？”

    陆青云道：“那是什么，日后在做理会，先将这妖狐料理了再说。”

    原来，这妖狐修行之所被破，更是险些命丧陆青云刀下，平白吃了这么大的亏，自是心中怨恨。当下耍了个瞒天过海的戏法，到村中偷来一只芦花鸡，变作婴孩模样，自己则化作一农妇，想要掩人耳目，出其不意，偷袭三人。哪知还未近身，便被刘清泉点破，更是想不到陆青云道法如此高深，自己班门弄斧，不仅偷袭不成，还被定在此地，动弹不得。

    祁六拔了短刀，向陆青云请命：“师父，对付畜生，我最在行，让我取了它性命吧罢。”

    那狐闻言，竟哭出声来，用那刺耳尖锐的声音哀求道：“老神仙，求你放我去吧，这邪法我不敢再用，这地方我也不再来了。”

    陆青云心下微动，伸手拦了祁六，问那妖狐道：“是谁教你邪法，你又为何在此地修习，从实讲来，老夫念你修习不易，便饶你性命。”

    这话孙天平也正想问。这地方原本清净，自打那场大火烧了落凤岭的坟场，离奇古怪的事便接二连三的发生。短短数日之内，先是老李头遇到鬼发丧，紧接着就挖到七口无主棺材，又引出妖狐邪法修行，更牵扯到一个通晓异术的神秘人物。这些事一连串地接连发生，桩桩件件皆不合常理，此处穷乡僻壤，何故能有这么许多奇事，实是匪夷所思。

    但听那狐狸说道：“我在此处已经数十载，教我七煞之术的那人，我以前也没见过，是近期才在坟场遇到的。原本那地方鲜有人至，我便在那里安了宅。后来那人时常来抓我，我躲他不过，也斗他不过，本以为他要杀我，却不知为何，他竟教授我修行奇门。这才在此埋了九尺的棺材。置于那人姓甚名谁，我却当真不知，老神仙你就放我去吧。”说完，便弓着身子，朝陆青云一个劲儿磕头。

    孙天平放下怀中女儿，对陆青云道：“这妖孽若当真在此数十载，倒也还算得规矩，此前村中并无什么奇怪之事发生。”

    陆青云微微点头：“嗯，瞧来是暗地里有高人作怪。”转头又对祁六说道：“既是如此，也不用取它性命，你将那刀子收起来吧。”

    祁六点头称是，将短刀回入鞘中。妖狐见状大喜，一个劲儿道谢。

    陆青云续道：“死罪可免，但你修习邪法，终究有违天道。此法若成，必然为祸世人。你既然沾染此道，这身修为还是废去的好。”

    说罢，走上前去，右手运劲，要捏妖狐琵琶骨。

    这琵琶骨甚是脆弱，一但被制，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要废它修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妖狐哪里肯干，当下拼死挣扎，口中呼嗬有声，即怒又怕。但它被陆青云粟米坠千钧所定，又如何逃脱得了，眼见得陆青云一双大手抓来，那狐妖一声狂啸，蓦地里生出一股巨力，啪的一声，竟然挣脱了束缚，绕到陆青云身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众人微惊，都料不到这妖狐竟能挣脱。紧接着，刘清泉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孙天平赶忙问道：“哭什么，你看到什么了？”他心知刘清泉能一眼看透妖狐变化，眼力自是远超常人。加之陆青云赞他天纵之才，更是觉得他必然能见别人看不见之物。

    刘清泉哭道：“那狐狸跑进meimei身子里去了。”

    此言一出，着实吓坏了孙天平。赶忙回身去看女儿，却发现孙蓉儿两只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颜色，口中亦是呜呜之声不绝。

    陆青云回身一望，怒从心起，厉声喝道：“大胆孽畜，饶你性命，不知悔改，竟胆敢伤人。”

    言毕，脚尖轻点，已到了孙蓉儿身前。右手五指齐张，搭在她天灵盖上，暗运了一道真气。同时左手在她胸口轻点三下，封了心脉，唯恐妖狐走投无路，伤了孙蓉儿。

    孙天平大是焦躁，呼喊着就要往这边冲。祁六一把拉住了他，大声说道：“冷静些，师父在行法救她，你莫要坏了事情。”

    此言一出，果有奇效。孙天平忽然呆立当场，眼角留下两行泪来。自言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刘清泉又是害怕，又是着急。一边抹着泪，一边死盯着这边动向，生怕陆青云赶不出那妖狐。

    其时已近正午，太阳也甚是灼热。但这一番变故，竟使得人人都忘了饥渴炎热。

    这边陆青云也使了真本事，但听他口中念道：“邪魅缠身痴心妄，散心持修敛锋芒。万炁本根如一鉴，大道何须妖神当。”这一段词，正是玄门里驱邪避妖的清心小句，对付邪祟上身，向有奇效。

    陆青云念罢，右手的手背上突然冒起一丝白烟，嗤嗤有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摄人心魄。孙蓉儿哇哇大叫，两只眼睛散着红光，面容竟也变得三分像狐，声音更是凄厉异常，撕心裂肺。原本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突然变得如此妖异，着实可怖至极。

    须臾之间，猛听啪的一声脆响，陆青云身形微晃，手中已多了一物。定睛一看，正是那妖狐模样。四爪垂地，耷拉着脑袋，竟变成了一具空壳。

    孙天平问道：“它死了么？我女儿没事吧？”声音颤抖，显然极为挂念。

    祁六也问道：“师父，如何了？这女娃儿有救么？”

    陆青云道：“这妖孽舍了rou身，元神还在她体内。速速回去，行离魂之法，若晚片刻，只怕有妖化之相。”说话之间，手上不停，将那狐妖躯体收入袋中。

    孙天平大急，赶忙引路，口中不停说道：“求老神仙救她，我可就这一个独女。”

    陆青云道：“老夫以闭气存元之术护了这女娃心脉，此时暂且无碍。是老夫一时疏忽，叫那妖狐钻了空子，先生无须多言，老夫必当全力救她性命。”孙天平闻言，心下稍定，道了谢，便即引着这一行人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