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人心败坏
王剑一笑,说道:“这就是我怀疑的地方,本身不是什么完人,是被人追杀,无奈跑路进来的,如果真的那么高风亮节,为什么早先没有实行呢,最关键的是,人性呢?” 两女不说话,实际上这不是她们思考过的话题,有些沉重。 “我不想多说什么仁义问题,哪怕公孙述家族刚刚跑路秘境的时候,还能打着打回地球去,反击家园,甚至励精图治,做点表面文章,给士兵们发土地证,说只要打出去,就可以人人做大地主,嗯,这就是问题了,能坚持几代?” “最关键的是,人性问题,过了几代以后,人心思变,开始腐朽起来,其实未必会如何,但是就是有问题,毕竟,人民有自己的思想,而只能自己苟活,无法与外界沟通的话,新式政府也谈不上,嗯,通常来说,一个政权,随着发展,必然是治理人才多余岗位,于是政府架构之外,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治理人才流落在外,这些人有能力,但就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上进,往往就开始另寻出路,比如传说中的竹林七贤啊。” 龙亦菲说道:“这种时候,你还在说什么,人家的制度如何,不关你事。” 王剑指了指窗外,说道:“我刚刚观察了一下,那些人在收成的时候,是不少人一起动手,可以说,其乐融融,没有什么不满,似乎也不分什么阶级与尊卑,当然了,真正的贵族,肯定不会轻易出现,但我的感觉啊,他们到底是怎么维持了千年的?两千年啊。” 龙亦菲说道:“这就不是外人知道了,当然,他们始终没有断绝过于外界的沟通,这是真的,似乎哪怕是天下大乱的时候,也有人知道,将外界消息送进秘境,就可以得到食物与回报的。” 这很难解释啊,王剑摇摇头,在政治学上,秘境的政权可以维持下来,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首先,要搞清楚朝代更替的原因,是什么导致了旧朝代的倒台和新政权的建立? 除了三家分晋以及黄袍加身这种稍显文明的改朝换代方式,大部分都是建立在“铁与血”之上的,所以战争的频率和规模可以导致朝代更替。战争与和平轮流坐庄,新政权推翻腐朽的旧政权,新政权励精图治发展经济文化,新政权变得超级牛逼到达顶峰;新政权慢慢走下坡路,腐败社会矛盾等问题越来越多;新政权变得超级腐朽,各种矛盾达到顶峰;最终新政权变成了当初它所推翻的旧政权,新新政权又将其推翻。 重复重复再重复。 一个王朝意味着什么? 将权力通过一个精心设计的网络,从中央层层下达,直至每个末梢,也就是每家每户。 以郡县制为基础,以发达的交通和文书网络为技术支持,建立了一套臻于完善的中央集权制度。 千年以来,华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由中央政府直接向每个农民征税的国家。 这种集权方式有极大的好处,一是可以确保稳定的税收,二是可以确保强大的动员能力,以应付战争和大型工程的需要,因此能牢牢掌握这两大优势的王朝,都是历史上闻名的大盛世。 那么,大盛世为什么不能持久呢? 因为经济发展是波动的、弹性的,靠一时丈量土地、审查户籍所建立起来的刚性管理制度,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渐渐不符合现状,从而失去效率。 根据封建经济规律,土地产权会逐渐向少数人手中转移,这也就是土地兼并问题。 土地产权发生了变化,则意味着人身关系也发生了变化,原来自给自足的自耕农,越来越多人失去了土地,成为了依附于一方地主的佃农。每当一个自耕农成了佃农,就意味着中央政府对地方的实际控制力降低了一分。朝廷无法从他身上收到一毛税,也无法直接征调他扩充国家的兵力和劳力。 地方上的豪强势力,则有足够的利益动机,瞒报其名下的土地和人口,这里还要尤其考虑到经济繁荣时期人口激增的问题,在其自身势力扩充的同时,削弱了中央的势力,成为中央集权制度最大的离心力。 而缺少了税收和人力的中央政权,在抵御外部侵略和赈灾等问题上,会越来越力不从心,从而导致新的动乱因素。 那么,若中央以强硬态度,重新丈量和划分土地,清查人口,夺回对社会基层的控制权,是否可行呢? 乱世之末,大多数人口失去了土地和产业,沦为饥饿的流民,新王朝均田安民是众望所归。但是政局稳定之后,再设法破坏既有的产权关系,阻挠土地和农奴的贩卖,势必损害地主集团,甚至一部分自耕农的利益,从而遭致激烈的抵制。所以大家只能坐等一场毁灭一切的乱世,重新洗牌。 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不是没人看得出问所在,所不是没人企图挽救危机,但是没用啊。 所以一切都是注定的,在被统治者眼中,小农经济的稳定性注定了任何一个政权上台,只要不危机自己的身家性命,能够相当程度上满足大部分人耕者有其田的需求,这个政权便是合法的,有效的。而现在的问题便是,当权者自身如何始终保证在不危及这一稳定结构的同时又能尽可能的满足自身一直都在增长的贪欲。尤其是当社会稳定后人口开始增加,社会资源却愈发集中于少数人,新增人口始终无法解决生存问题的时候。 当被经济基础决定的上层建筑开始坐大,它就会危及经济基础,并最终加速经济基础的瓦解。当从上到下整个崩塌的时候,这便意味着朝代又将开始更替。这就像是垒积木,只不过提前规定了积木的数量,刚开始搭的时候,很稳固,甚至我们为了变得稳固,不惜将更多的积木铺在底座以承受将来来自上面的压力。但是随着一步步地搭建,我们越来越在意高度,于是将本属于底座积木一条条抽出继续落在顶层,直至达到最顶层后随即轰然倒塌。 王剑当然知道原因之一。 孤立系统。 乱世,混乱,造反,人口差不多归零之后,就能在无人区重新开始了。 春秋战国是“周朝末年”,你看多精彩,鲁国连“国库掏钱赎奴”这种现代福利国家才有的政策都出来了;但秦汉之后,王朝末年就只剩“归零”一个选项了。 春秋战国不是孤立系统,各国自然乐意花大力气整顿自己,以求“诸侯争霸”——至少也不能随便谁过来就给捏死。 后来的王朝都是孤立系统,敌国外患不足为虑。此时,整顿自己,有失去官僚阶级支持的危险——不像春秋那时候,整顿自己只是可能死,不整顿自己肯定死——故而,统治集团更倾向于“延续过去毛病看起来并不大的制度”,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敢做伤筋动骨的改革的。 这看起来是个不起眼的小差别;但成年累月积压起来,差别是天上地下:春秋之鲁国,国君连“流落外国为奴”的人都能想到、都得去照顾;大明朝,大群百姓被蜕变为恶政的“黄册”活生生逼的倾家荡产卖儿卖女沦为流民朝不保夕,皇帝不仅视而不见,反倒带头从“黄册库”捞钱! 前者,不把“爱护百姓”的姿态做到“国库出钱赎奴”的份上,怕亡国之祸迫在眉睫;后者,死点下等人无所谓,惹到统治阶层才是祸在眼前。于是,前者发觉人民有失望的可能,便早早采取行动;后者,糜烂早已触目惊心,但上层阶级仍能坚挺光鲜上百年——直到彻底无法收拾。此所谓“国无外患恒亡”。 正如花盆里长不出参天大树一样。 孤立而有问题的社会系统,怎么可能真的推陈出新? 一句话,内部缺乏竞争。 反馈效率低下的意思,就是社会真正出现的问题,想反馈到国家系统里面,难上加难了。 外部竞争,威胁的缺乏,必然使得这个政权或者公司集团变得非常迟钝,这使得它更看重对底层的压制,却完全忽视了他们的诉求,甚至以压制、愚弄来避免他们表达出诉求,从“不敢表达”一直愚弄到“没有能力表达”。 最终,甚至就连曹雪芹这样受过大量教育的贵族子弟,都意识不到造成自身悲剧经历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只好尽量把事实原原本本摆给人看,期望有人“能解其中味”。 由于旨在禁锢人的思想的各种政策所致,社会整体经济、体制、思想等方面无法正常发展,更谈不上积累,当然,畸形发展倒是有的,大多更好的保护,粉饰了糜烂而已,反倒使人更难看清根本弊病之所在。 这就使得,即使陈胜吴广闯王洪秀全造反成功,或者外族入侵得了天下,重新建立的仍然只能是个换汤不换药的明王朝。 唐的崩溃只会换来它的复制品宋,明的崩溃只会换来它的效仿者清,反反复复重走老路。 必须前朝亡了、杀戮殆尽、在废墟上重建之后,才能进行:此时,哪怕“复制前朝的成功”都因为资料损失严重而无法做到,何况“在前朝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呢?并且,失败的代价是如此沉重,“局部修改”都未必还能保住300年江山,哪敢大刀阔斧改革呢? 由于人的思维惯性,由于这个体制对思想的阉割,哪怕如两宋这样“外患”窥伺在旁的时代,皇帝,臣子们也是再也脱不出“强力压制内部反抗”这条死胡同了,不仅是“想不到还有其它统治方式”,而且是“即便想到了,也不知道其它道路该怎么走”,于是就只能沿袭早已走熟的“老路”了。 关键在于,人类最大的敌人,未知。 曾经有这么一碗心灵鸡汤,也就是说,让一个犯人进行选择,继续坐牢二十年,或者进入一扇黑暗的门,其实那后门意味着自由,但却是未知的,没有告诉那犯人。 最后那犯人肯定是选择了坐牢,不敢选门。 这当然是扯淡加二百五,哪个国家会拿自己的司法开玩笑,和你玩这种游戏。 但未知确实是让人非常难以忍耐的事情。 历史上,敢于向未知发起挑战的知名人士,大多数都有着惊人的业绩。 从掀起大航海时代的那些航海家,到诺贝尔,都是这样的强人啊。 当然了,这些名字的背后,是数以万计万倍的炮灰可怜虫。 这就是人生。 红海当然是厮杀的血流成河,但你问我为什么不去蓝海打拼? 因为去陌生区域进行工作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作为一个统计数据以及被人遗忘或者嘲笑的笑点啊。 这就是事实。 王剑默想片刻,说道:“好吧,事态反常必为妖,秘境到底是为什么可以维持这么多年,我们可以去看看。” 龙亦菲说道:“有什么可看的,明天这个时候,你就要回去金陵城,我会好好和你算账的。” 王剑知道自己插翅难逃。 不过,进坟墓前,还是要挣扎一下吧。 当然了,王剑不可能真的与两个姑娘就这么住在一间屋子里。 当秘境人礼貌的退出,只是在门口安排了随时出现的服务人员后,自然有人前来拜访龙亦菲。 他们虽然不知道龙亦菲为什么突然进入这个规格不低的使团的原因,但是由于职位和实力的关系,都将她视作可以依靠的主心骨。 “我们对这里进行了全盘检查,没有发现任何窃听和窥视的法力,连半点隐患也没有,初步判断,他们对我们还算友善?” “白帝人在哪?新长安吗。” 王剑知道,白帝秘境里面,有一个长安。 当然了,那个长安,自然是一个微缩版本,缺乏许多大汉元素的长安,而对于华国人来说,往往是称呼其为新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