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上学了
朝阳初升。 光芒万千。 燥热的夏天，连清早的朝阳都带着股腾腾热浪，位于县城郊区的第三高中名义上是在县城，但实际的地理位置早已处于乡镇，麦田都能紧挨宿舍楼了，仅凭此就可以想象到第三高中附近的商圈该是如何惨淡，小卖部都能被叫做超市。 夏天的鸟儿站在树枝上，早早的便出来觅食，叽叽喳喳。 “啾。” 鸟儿叫着，弯钩嘴衔着条青虫，飞向树枝上的鸟巢，那里隐有幼鸟的叫声。 教室门前，学生来来往往，有的学生抱着大大的扫帚，有的学生提着小扫帚和簸箕，才从外边打扫过卫生回来。也有的学生拿着方便面辣条等零食，两三结伴说说笑笑而来。有的学生刚打过热水，有的学生坐在教室看书。他们沐浴着朝阳的光芒，全身都洋溢着令人羡慕的青春。 江南看向窗外，鸟儿飞来飞去。 忽然。 他脑中闪过一个曾在网上看过的段子，“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那早起的虫儿呢？” 嘴角勾起。 目光随着那鸟儿，直到鸟儿进了窝看不到身影，江南才收回目光，方才想起的段子让他脸上带有浅浅笑意，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他无目标的望着一个又一个的同学背影，又有些出神了。 —— 唉。 马上就高三了。 成绩还这样。 以后该怎么办呀？ —— 每次想到这些，江南就有些头痛心烦，按说十七岁的年龄应该是大大咧咧，每天都该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乐观心态，可自己怎么就偏偏这样呢？每天都考虑这考虑那，明明才只是高二，每日想的却都是以后会如何如何，偏偏读书成绩又不理想，于是自责复自责。 有人说这叫早熟，也有人说这叫犯贱，放着好日子不过自寻烦恼。 可江南想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每天浑浑噩噩过的日子……是好日子吗？ 是的。 某种程度上叫是。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嘛。 江南知道自己的情况在同龄人中非常常见，当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不小心错过了机会，想要再抓住时却发现已经没可能了，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在自甘堕落的过程中受到良心的谴责，不甘的伸出手想要去抓，但结果很明显总是徒劳无功，于是自责不甘。 有些人可以重新站起来，有些人却不能。 江南觉得自己是后者。 可偏偏他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同时，又知道了明日何其多！ 怎么办？ 怪自己太有文化？ “唉！” 江南重重叹了口气，为自己好似一眼能看到底的未来深深担忧。 位置在江南身后的韩旭正在吃着辣条看电子书，听到前边的叹气声，他抬起头，用手碰了碰江南，“怎么了？大早上的就叹气，来来，吃根辣条，卫龙的，老得劲了。” 江南转过身子，看着朝夕相处的好朋友，心中郁结消散许多，“没事，看了道数学题，发现不懂，愁呀。” 韩旭道：“那打扰了。” 说罢。 他咬了口根辣条，继续看起小说。 韩旭是个活宝，在印象里，他就是江南心中的前者，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那种人，明明成绩已经差到了谷底，却还不以为然，每日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全无半点忧虑。 江南觉得， 就该这样。 要不就今朝有酒今朝醉，要不就明日何其多，像自己这种同时记两句的人，活该自责复自责！ “太早熟也并不好。” “在不该知道一些道理的时候知道了一些道理，结果就是这样，学也学不好，玩也放不开。” 江南有些意乱，索性趴下假寐。 朦朦胧胧的，一些画面浮现在脑海之中…… —— “咕噜噜。” 饿。 好饿。 脑海中升腾起来的原始念头，让才十岁的江南捂着肚子翻来覆去，像是有把火再烧的肚子，刺激着小江南最深处的灵魂，他捂着肚子一会儿翻到左边，一会儿翻到右边，拼命想要睡着以缓解饥饿，可夜深人静的夜里，江南被饥饿感折磨的反而精神愈发清醒。 初来全封闭的寄宿学校，挑嘴的毛病还没有改过来，学校一个月九十块钱的伙食费换来的就是水煮茄子和成天吃不完的土豆萝卜，这让挑食到只吃鸡蛋和肉的小江南连着好几顿都没怎么吃饭，从家里带的零食已经吃完，眼下终于是受不了了。 饥火不停燃烧。 实在受不了了。 小江南蹑手蹑脚的翻开被子，悄悄套上衣服。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江南差点喊叫出声，但可能会被住寝老师惩罚的后果让小江南死死忍住了心中的惊惧。 是身边睡着的同学。 陈振亮。 然后江南才知道，原来他也饿的没有睡着。 外边的雪早已停下，班级宿舍的门被悄悄拉开，紧跟着门内弯腰走出两道小小身影。 趴在桌上的江南嘴角带笑，回忆着脑海中珍贵的记忆。 他记得。 那个冬天。 两道小小孩童的身影，踩着积雪偷偷摸到学校厨房，顺着窗户爬了进去，那时身高不够，还是力气大些的陈振亮给自己当垫子，自己才爬进去的。 后来。 十厘米宽半米长的大馒头，被江南狠狠掰下好几块，丢给外边的陈振亮，接着又蹬着板凳翻了出去，两个小孩各自裹着妈妈做的大棉袄，依偎在昏暗的墙角干啃着馒头。 挑食的小江南，第一次觉得学校的馒头是如此甜美好吃，那种食物落进腹中继而转化成的热量，让十岁的小江南第一次体会到社会的毒打。 你挑嘴不吃？ 可以。 有本事就把自己给饿死。 —— “现在陈振亮干什么了？” “哦。” “对了。” “他已经进厂一年了，上次跟他网上聊天，他说他现在一个月能拿三千五的工资。” 江南想着每个月爸妈给自己的生活费，低声道，“时间真快，原来他都已经自食其力这么久了。” 想到马上就要去读小学三年级的弟弟，江南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自己想过无数次的念头—— “就算……” “就算是现在开始努力，也最多上一个三本，三本学费还那么贵。读专科的话，听说现在大学生都不好找工作，专科学历也没有什么用啊，倒不如……倒不如……” 一个念头。 如野草般疯狂生长，“不如退学进厂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