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只有香如故
计知白一走,左相党人陆续离开。 换做几个月前,至少会有过半的人离开,可现在离开的人不到两成。 凉亭中的陈翰林松了口气,开始按照惯例主持雪梅文会,本来要请梅园中地位最高之人致辞,不过看姜河川没什么兴趣,于是直接进行下一步,让十个新晋童生朗诵去年雪梅文榜上前十的诗词。 这些童生无比高兴,他们来不仅仅是虚礼,在场如此多的读书人在,才气激荡,对他们大有裨益。 等十个童生朗诵完去年雪梅文会的诗词,陈翰林开始讲述以前雪梅文会的趣事,其中有几个故事许多人都听过,可百听不厌。 方运是第一次参加雪梅文会,许多趣事都是第一次听,颇感有趣。 奴奴和敖煌也认真听着,一狐一龙经常笑,奴奴笑起来嘤嘤轻语,十分淑女,敖煌却哈哈大笑,声震半里地,奴奴时不时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拍他一下让他小声点。 碰到实在太好笑的故事,奴奴捂着肚子跳到方运怀里滚来滚去笑着。 梅园中充满了欢声笑语。 讲完趣事,陈翰林道:“今年雪梅文榜之上好诗词更胜往年,就从排名第十的那首《林雪》开始赏析。我记得去年的孙老翰林写过一篇《松雪》,不如就请孙老先生点评此诗!请孙老先生入凉亭赏诗。” 那孙老先生微笑着站起,年过八十却步履沉稳,神态从容,慢慢向凉亭走去。 但少数宾客却在低声轻笑,有几人是孙老先生的学生,因为孙老先生有个习惯,无论说什么,最后经常带着“甚好”为口头禅。 当年他还是进士的时候在学宫教书,讲经义课的时候,一干学子串通起来。找到机会,在他之前齐声抢先说“甚好”,声音几乎掀翻屋顶。 孙老先生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嘴里憋出一句“甚不好”,让学子们笑疼了肚子。 不过学生们没有恶意,因为孙先生的确有才学,不然也不会成一国最重要的学宫先生,事后领头的学生主动道歉。孙老先生并不在乎此事。格外豁达。 就见孙老先生站到凉亭上,从陈翰林手里接过那首诗,微笑点点头,道:“此诗……” “甚好!”梅园内的声音此起彼伏,除了年轻学生,还有一些喜欢热闹的老读书人。 孙老先生依旧不在意,笑呵呵道:“……甚好!好在何处?且听我一一道来……” 梅园的坐席安排很有讲究,有人愿意赏析诗词,有人不愿意,提前安排便落了下乘。于是在凉亭两侧各有几桌专门给愿意登台赏析诗词的人,然后由文会主持者选择哪一位适合赏析什么诗。 赏析诗词之人大都是饱读诗书的老人,年轻学子很少前去,毕竟诗词用典太多,连老先生都有可能用错,更何况年轻人。对于赏析诗词过程出现的纰漏,从无人攻击,文海浩瀚,连大儒都可能有记忆中的错误甚至盲点。 方运看着孙先生暗暗点头,这位老先生经历了时间和学问的双重积累。那种豁达和从容是年轻人学不到的,这种老先生可能为学问争得面红耳赤,可若是在大街上有人恶意辱骂,连眼皮都不抬。 有赏析诗词的座位。自然也有自献诗词的席位,雪梅文会的惯例是赏析一首,便让座下一人上台作诗词,大都是年轻学子,还有一些想上文榜的高文位之人。 陈翰林点了一个年轻人上凉亭作诗。 京城雪梅文会第一首献诗的应该是本年的状元,可惜计知白提前离开。第二名的榜眼又没在,陈翰林只得找了探花献诗。 等探花作诗完毕,陈翰林挑出几点佳处称赞,不提错误和瑕疵,也不会请地位过高之人赏析过细,这也是一种礼。若是诗文上了文榜,陈翰林会找他人赏析。 方运的《雪中别李文鹰》就在文榜之上,但陈翰林只字不提,显然是准备最后赏析,当作文会的重头戏。 不只是京城有雪梅文会,十国各城都有雪梅文会,不过以孔城和十国国都的最为盛大。 探花之诗并未上文榜,许多人轻声叹息,不过文榜出现了变化,排名第十的那首被挤下去,一首新诗直达第五的位置。 方运用官印进入文榜看了一眼,新诗是一位翰林所写,而且是本代“翰林八俊”之一的段瑶海所作,惹得文会现场许多人低声议论。 “不愧是翰林八骏,此人并非以诗词出名,但却能诗上文榜,当真是天赋过人。” “启国人才辈出,本代八俊两人在启国,可惜我景国无一人成八俊。” “倒是谷国出了一位翰林八俊,把我景国比了下去。” “八俊只是有独特之才,而且五年一评,有年龄需要,许多优秀之才因此错过,还有一些人根本不愿意位列八俊。就像四大才子一样,不是人人都喜欢上。” “但翰林八俊终究是一项莫大的荣耀,若不出意外,方镇国必然位列其中。” “废话,他成翰林若是不成八俊,那八俊以后将有名无实。” 议论虽多,但整体都是赞扬褒奖段瑶海之才。 文榜一变动,陈翰林立刻又请人赏析诗词。 雪梅文会耗时很久,要等到明日天亮才结束。 时间慢慢过去,文会上不断有人赏析诗词,不断有人献上诗词,文榜也不断变化,但方运那首《雪中别李文鹰》始终高居榜首,无人可以超过。 读书人熬夜不伤身,但那些家眷却撑不住,陆续离开。 方运本想让杨玉环三人离开,但三人坚决不走,而奴奴和敖煌也赖着不走,都对文会很很感兴趣,方运只好作罢。 梅园的人少了,但气氛更活跃,许多人都在等子丑相交之时,因为按照惯例,那一刻会有大量的优秀诗词出现。文榜上的排名会翻动如飞,又称“飞文榜”,乃是每年读书人最喜谈论之事。 离丑时越来越近,献诗的人明显增多。而文榜之上排名变化也越来越频繁,许多人知道自己难以在丑时后上文榜,不如就趁现在上榜,也算是上过文榜,可做谈资。 方运看了看姜河川。低声道:“文相大人,今日我非作诗词不可?” “辞赋文章也可。”姜河川望着前方,目光似乎有些空洞,显然在默默修炼。 方运只好道:“几时作?” “丑时一到马上作,别浪费时间,文压十国才子后回去睡觉。”姜河川道。 “您……倒是干脆。” 方运在心里算着时间,丑时用军中时间算就是凌晨一点,很快就到了。 凌晨一点即将到来之时,梅园之中再无人献诗,所有人都望向方运。 与此同时。景国各地城市的雪梅文会出奇地平静,都在等待什么,其他各国也出现变化。 十国各地皆有人望向景国京城的方向。 “不知方镇国是否还能再镇国!” “方镇国千万不要写,千万不要,你写了我今年就上不了雪梅文榜了……” “镇国失败!镇国失败……”少数人在暗地里诅咒。 许多成名之人此刻格外冷静,似乎都不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候作诗词。 丑时的钟声响起,往年的这一刻,雪梅文榜之上必然纷乱如雪,但现在,文榜上却静悄悄的。排名一动不动。 万人望景都,梅园镇天下。 “上去吧。”姜河川道。 方运点点头,一边向凉亭走去,一边说话。 “雪梅文会乃是人族重大文会之一。刚出登龙台那日,我便心中思索,一直没有头绪。在入了虎囚狱后,回想往事,思索当日,作了半阙的词篇《卜算子》。无论如何也无法作出下半阙。我先写出。” 方运说着进入凉亭,提笔书写词篇《卜算子》的上半阙。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叹息声四起。 奴奴眨了眨眼,看向敖煌。 敖煌想了想,看向苏小小。 苏小小低声道:“这首词的前半阙大概是回忆当年初春之时所看之景,驿站的断桥旁边,一株梅树孤孤单单的盛开,无人关注。本就是黄昏时刻,现在又只有一株,自然格外愁苦,但更凄凉的是,风雨交加,梅花花瓣四散。” “小运受苦了。”杨玉环低着头,手擦拭泪水,苏小小急忙递过手帕。 奴奴跳到杨玉环腿上,望着杨玉环,嘤嘤轻叫,安慰她。 方运继续道:“狱中经受磨难,我已然有所悟,可没来得及想出下半阙就被送出虎囚狱。直到度过月树神罚,我才有闲暇思索下半阙。”说着,方运继续书写。 在方运书写的过程中,姜河川随手抛出文相印,无形的力量落在纸上。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方运写完,才气冲天,四尺多的才气跃然纸上。 词成镇国。 墨香飘动,声传百里,文字生光,异象频生。 但在最后,一股温暖的气息遍布梅园。 此刻明明是晚冬,梅树哪怕受圣庙力量影响也并未完全开放,可在词成后,数不清的梅花竞相开放,枝头累累,梅香浓浓。 梅树的树枝遍布粉的、红的、白的梅花,梅花太多,以至于压得树枝低垂。 “这……”姜河川露出诧异之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