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
苏昴眉心的红点在灿烂的夕阳下有些黯淡,但并不妨碍腾林冷笑一声,端着咖啡杯自座椅上施施然起身。 黑咖啡的花果香极为浓郁,腾林却想起东枝的咖啡豆在整个东南亚都数一数二,他本没必要喝这来自埃塞俄比亚的外来货。 东枝是北掸邦的首府。 “苏先生,我说了你会同意的。” 苏昴伸手,轻轻抚上自己的眉心,扬眉:“就凭这个?” 藤林冷笑着抬起手臂,撒手—— 他手中白色的咖啡杯如一只轻巧的鸟,从他手中挣脱开来,“啪——”地一声,碎裂成几瓣。 与此同时,只听到“咻——”地一声枪响,苏昴身旁的落地窗应声而裂,大块大块的透明玻璃垮塌下来,伴随着飞溅崩射的玻璃渣,有小块的碎玻璃在苏昴额角掠过,粘稠的血液沿成一线,自他弧度和缓的脸颊缓缓淌下,触目惊心。 苏昴淡淡地望向腾林,轻轻勾起唇角。 抛开他太过出众的气势,他的眉眼实际上是极干净的,纯澈至凛冽,让人想到冬夜扑面的雪,或春日飞逝的樱。 亚洲人的面孔惯来比实际年龄显小,他咄咄逼人时,青年人的气韵初成,满身凌厉,优雅凶残,现在微微笑,脸上的线条愈发柔和,两分少年气也从眉宇间偷遛出来,与刚刚交涉时的气势汹汹判若两人。 越是干净的笑意,越让腾林心惊胆寒。 贩卖杀人的利器,手中无数杀孽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干净的笑容 被枪指着的,还安然坐着,而持枪者,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苏昴笑意吟吟,神色玩味:“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战火绵延不休的穷困国家,政治由军队把控,宪法是一纸空文,改弦更张不过朝夕之间,每年最热闹的事除了打仗就是打仗,在这样的社会中,你们的公民,有多少自由意志可言呢” 苏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什么”腾林下意识舔舔干涩的唇角,警觉地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苏昴不答再问:“腾林先生,您认为,军火商人是什么?” 腾林下意识满脸嫌恶道:“当然是一群闻见腐rou的味道就涌上来的苍蝇罢了,你以为你能是什么?” 苏昴靠在椅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翘起腿,喝了口咖啡,不紧不慢道:“在我看来,军火只是一种威慑,其本质是强权者在划分势力范围顺便彰显地位,是贫弱者的依附和顺从。” “而我们这些军火商人,就是在强权者之间游走、贩卖威慑的一群人。” “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腾林的整张面孔狰狞成一团,他目露凶光,神色狠厉:“不管你说什么,我今天都要让你死在这里!你放心,等到明天,全世界都会知道Sweet的二当家在缅甸死于一场意外事故,不会有任何人来找我报复,也不会有任何人报复我的国家。” 苏昴出乎意料的淡然让藤林心神大乱,为防止节外生枝,话音未落,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按下耳麦,命令道:“打死他,立刻。” 预想中脑壳开裂血浆迸射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狙击手毫无动静,藤林当然不会愚蠢地以为是自己的狙击手耳麦坏了没听见。 他粗喘一声,望向面带笑意的苏昴,打了个摆子,冷汗爬上额角,密密麻麻。 这不是什么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请君入瓮。 “嗞——”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之后,耳麦中传出一句陌生的,带着毛子味的英语:“holle,有人吗?” 藤林瞬间暴怒,一把把耳麦从耳朵上拽了下来,发泄式地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还不待做其它动作,他瞬间浑身僵直,双手举起过头—— 林海手中拿了把手枪,正对着他的太阳xue。 他推了推眼镜,笑得很斯文:“藤林先生,我们需要您现在签字顺便下令,给我们的货物放行。您放心,以后军政府在Sweet公司下订单,可以享受九折优惠。” 藤林咬紧牙关,半个腮帮子都在抽搐。 林海将纸笔放在咖啡桌上,枪口直接顶上藤林的额头,冷声道:“签吧。” 藤林不动。 林海能多年跟在苏昴身边,自然也不会真如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斯文温吞,这种事他轻车驾熟,不讲半句废话,抬手对着腾林的膝盖就是一枪,然后重新举枪顶住他的额角,重复道:“签吧。” 藤林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鲜血自他左腿汩汩流出,淌了一地。 他身上浅黄色的隆基被冷汗浸湿,后背上洇出大片的深色印记。 闷热的天气似乎将空气也凝固住了,浓厚的血腥味久久不散,在这一方小天地聚集,令人闻之欲呕。 他们真的会杀人。 但藤林不信,他们有这个胆子杀了他。 杀了他,他们走不出缅甸。他在这个国家的地位,不容他们肆意妄为。 和国家对抗的行为是愚蠢的,哪怕那个国家不过是个弹丸之地。 藤林看了眼顶着带着血痕的脸,惬意地欣赏着夕阳的苏昴,不若先妥协,待回去…… 想到此,藤林勉强挺直脊背,拿起笔,缓慢地,用颤抖的手,在那份文件上的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 有手持枪械的白人壮汉上前递给林海一只手机,林海拨出号码,对藤林道:“您知道该怎么说。” 藤林看见那个号码,面上的愤怒屈辱之意更甚,整张脸扭曲成一团,望向林海。 林海丝毫没有任何畏惧,只是将枪口往下移了移,对准他尚完好的右腿,微微一笑。 藤林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立刻把Sweet的货物全部送到他们的卡车上,越快越好。” 见那边应了,林海果断地挂掉电话,把枪收了起来,退回到苏昴身边。 苏昴起身,笑道:“您刚刚威胁我的样子,倒让我想起您当初宣称由北掸邦军对华夏的平民开火,进行无差别攻击……而后直接出面抨击华夏介入果敢冲突,引发民族主义情绪高涨,政府军借势,轻而易举地就在冲突中树立正面形象……玩弄媒体,您真是一把好手。” 当时在仰光的多家华人企业都遭到抵制打砸,在普通民众眼中,华夏是‘境外敌对势力’,是意图插手缅甸内政的绝对恶人。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神色怜悯:“您可能还不知道,您这种倒打一耙的行径让一些人十分不喜欢,那些人希望换一个乖乖听话,能用钱堵住嘴的提线木偶,而不是一个表面上交好,背地里毫无下限的投机者。” 藤林浑身发抖,他本以为他们只是军火商人,为美金而来,他根本没想到,苏昴背后竟还有政府在运作! 军火商人为了利益不会杀他,但是政府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还签了那份合约,放他们的军火进入北掸邦。 若他今日死在这里,就是平白便宜了他们。 死也要拉个垫背,拼他个鱼死网破! 想到此,腾林霎时暴起,拖着伤腿扑到林海身上,意图去抢林海别在腰上的手枪,双目腥红:“我要杀了你们!” 林海冷不防他骤然发难,被他扑了个趔趄,躺倒在圆桌上,他拎得清轻重缓急,一面推搡着腾林,还将手枪死死压在背后,防止腾林抢到枪伤了苏昴。 白人壮汉立刻上前,揪住腾林的胳膊,一扭一拽,眨眼的功夫,腾林的两条手臂已被他用一只手锁在背后,与此同时,穿着军靴的脚朝着腾林中枪的膝盖窝一脚踹了过去,想把他从林海身上弄下来。 林海与他配合默契,抄起一旁的咖啡壶,照着藤林的脑袋重重抡下! 咖啡壶在藤林脸上碎裂开来,藤林被砸得头晕目眩,再加上膝盖上突如其来的剧痛,他惨呼一声,踉跄着栽倒在地上。 棕褐色的咖啡汁混合着鲜血淌满了整张布满沟壑和褶子的脸,他现在狼狈的模样,状若疯癫。 苏昴自始至终坐在椅子上就没动过,如果不是他脸颊上的血痕,几乎让人以为他全程都是以观众的身份刚刚观赏完一出无厘头的闹剧。 眼见这场闹剧即将谢幕,苏昴终于从椅子上起身,插着裤兜,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老人,高高在上的模样像在宣讲谢幕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