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反战阴谋
令辕轩昭大惊失色的两位客人,其中一个三十来岁,另一个四十出头,全都戴着软脚幞头,身穿圆领澜衫,虽然不是官服,但一打眼就能让人看出来是做官的。 年轻一点的那位官员长着满脸的苍蝇屎,他正是闽王府翊善史远道。 另外一位五官端正,身材欣长,皮肤白暂,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儒雅气度,可能是久在官场历练的缘故,眼神中透着不同寻常的犀利和敏锐,此人正是前任宁江知府宋鸿铭,天道宗首屈一指的大弟子,也是除朱季夫之外真正能扛起天道宗大旗的人物。 此前在宁江钱荒一案中,宋鸿铭被九侯堡共进社拉下水,不过幸运的是,辕轩昭及时将他策反过来,宋鸿铭在最关键的时候反戈一击,最终将镇淮侯一伙掀翻在地。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宋鸿铭在宁江知府任上长期不做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导致钱荒乱局越演越烈,是以自然难辞其咎,朝廷本来准备让宋鸿铭像朱季夫一样,做个只拿俸禄不干正事的奉祠官,后来经过辕轩昭三番五次强烈谏言,朝廷最终决定功过两抵之后,再将其连贬三官,由原来的从五品中奉大夫降为正六品奉直大夫,打发到教育机构国子监出任国子司业一职。 国子司业是国子监除了国子祭酒之外的最高行政长官,国子监下辖太学、武学和宗学,三学生员足足有三四千人之多,这些人大部分是天道宗的虔诚信徒,事功宗信徒只占其中的三分之一左右,两派信徒之中都有一些比较极端的激进分子。 自从朱季夫倒台之后,宋鸿铭成了天道宗的领袖人物,他若振臂一挥,自然应者云集,现如今再加上史远道这个搅屎棍,如此一来,没有不乱,只有更乱,这才是辕轩昭一见之下大惊失色的真正由头。 此时宋鸿铭和史远道一前一后走入茶坊之后,茶坊掌柜便应其要求,将他们领入最里面的雅静之所,并亲自给他们沏茶倒水,布置瓜果甜点之类,一切忙完之后,便很知趣地退到厢门外面,叉手而立,摆出一副随时听从招呼的样子。 室内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宋史二人相对而坐,举杯品茗,史远道呷了一口热茶,不紧不慢道:“宋师哥,小弟已经打探清楚了,北朝使团已然到了艮山门外的望京驿馆,明日辰时正式举行入城仪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旦北朝使臣进入都亭驿,再想接近他们可就困难重重了。” 宋鸿铭用三个手指头捏着一枚高脚白釉瓷杯,凝视着里面芽色的清茶,漫不经心地问道:“远道,你给我说实话,利用北朝使团阻止朝廷穷兵黩武之事,真是恩师的尊谕吗?” 朱季夫自从下台之后,隐身于自家精舍之中,离群索居,闭门谢客,虔心治学修道,天道宗的大小庶务交由首席大弟子宋鸿铭全权处置,偶尔有什么不得不办之事,也只是差使关门弟子史远道一人代劳,是以宋鸿铭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有见到朱季夫了。 史远道面色一紧忙道:“恩师的尊谕,远道岂敢偷梁换柱?退一步讲,就算没有恩师的尊谕,朝廷日夜厉兵秣马,意欲重启战端,一旦招惹虏人铁蹄再度挥师南下,不仅生灵涂炭,很可能亡国灭种,如此天大祸事,你我身为天道宗人,素来以家国兴亡为已任,岂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乎?” 这一番慷慨陈词说得宋鸿铭频频点头,史远道见自己的唾沫星子没有白费,当下十分得意,端起面前微冒热气的茶盏一饮而尽。 事实上,这不是史远道第一次私下里与宋鸿铭商谈此事,早在几天前闽王落选馆伴使之后,他就已经假传朱季夫的口谕,密秘联络宋鸿铭,准备闹事。 两人商定的结果是,在北朝使团莅临之时,组织学子们闹出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战浪潮,以此暴露朝廷意欲北伐的野心,促使北朝使臣对朝廷主战大臣施压。史远道定下这个计谋,利用北朝使团阻止朝廷穷兵黩武,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实际上却是借机往鲁王头上扣屎盆子,为闽王入主东宫创造机会。 宋鸿铭不清楚史远道借鸡下蛋的真实意图,当时听说恩师有令,而此事又与天道宗一贯主张的和睦共处互不侵犯的宗旨息息相关,是以便满口答应了,今日在兰香茶坊专门邀请这些激进的国子监生过来吃茶,其实就是在为反战游行提前做准备,只不过直接出面联络激进监生们的人不是宋鸿铭,而是现任国子监丞的贾怀道。 贾怀道本是铭山县的县令,一个从八品的选人小官,只有通过三任六考差不多九年的磨勘,方能获得京官身份,因为此前在钱荒一案中有不俗表现,辕轩昭对其赞赏有加,曾向朝廷建言特擢其为两淮路监察御史,接替卫之胥之前的位置,可惜贾怀道连京官都不是,而监察御史的任职资格,最起码是以京官身份做过两任县令,这样一来,贾怀道便与监察御史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