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多情余恨(上)
这一下变故,引得全场惊讶连连。众女婢齐声惊呼:“主人!”群雄间也是彼此对望,不明所以。只见醉花主人一动不动,脸上渐渐泛起许多红丝。过了许久,才见他身子一斜,左膝跪地,强用长剑支撑身体,颤声道:“夫……夫人,这里危险,我不是送你离开了么,你……你为甚么又要回来?” “我回来就是为了杀你!”一个冷冰冰的女子声音自厅外响起。群雄一片耸动。诸葛扬名更是惊骇,回观场下寇英,正遇寇英双眼也看着自己。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双眼中,看到各自的疑惑与震惊。 须臾,一个女子缓缓自厅外走入。众人一看之下,无不哗然。只见那女子穿得一袭白衣,虽处在枯黄色的烛光下,仍难掩其艳若桃李,肤若凝脂般的绝代美丽。那白衣女子双手捧着一架褐色古琴,凌波微步,转眼已来到醉花主人身侧。诸葛扬名身形一晃,脱口而出道:“观音娘娘!”一个个疑惑在他脑中炸开:“原来她是醉花主人的夫人,怪不得她会晓得那密室的所在,怪不得她对醉花荫的地形烂熟于心,怪不得那些女婢不敢拦她。只是,她既是醉花主人之妻,却为何要搭救自己?” 那白衣女子正是当夜救出诸葛扬名与寇英的灰袍女尼,她此刻换回俗家打扮,更加美艳不可方物。白衣女子并未回应诸葛扬名,只是慢慢在醉花主人身旁坐下,将古琴放在双膝之上。醉花主人横过头来,靠在她的肩头,痛苦道:“夫人……我从未想过,最后会死……死在你的银针之下。” 众人闻言,全场动容。群豪当中此时有人认出白衣女子,喝道:“她……她不是十年前的京城‘风花雪月楼’的武妓,人称‘琴针双绝’‘双弦奏尽天下乐,一针绣出百万花’的方百花娘子么?”群豪经他提醒,也有许多人有了印象,纷纷道:“对啊对啊!当年寇相不就是看重她才艺,将他接进相府,还认她作了义女么?怎么她会与这yin贼一道,还成了他的夫人?”还有一人惊讶道:“你们快看,醉花主人面上红丝越来越多,这不是方百花最擅长的‘银针截脉’么?银针封住了yin贼的血脉,气血不通,血色渐渐聚于面部,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血丝。”也有人讶道:“方百花的‘银针截脉’当世无双,可是她为何要对自己丈夫下手?”一时之下,群豪议论不止。 寇英娇躯一颤,心道:“她是我爸爸的义女?难怪她当时那么关心地问我,是不是寇相之女。为甚么我毫不知情?对了,那时我年岁尚小,根本毫无印象。”转而满心悲伤,低声叹道:“我这位素不相识的义jiejie,好心好意来救我,我当初怎么还怀疑了她!” 只见方百花轻轻拨起醉花主人的乱发,柔声道:“方卿,你看这四下的风景,似不似当初我们在京城初见?”群豪闻言一愕,这四下里都是刀剑耸立,鲜血迷离,哪里有甚么风景?醉花主人双眼微扬,笑道:“像,像极了!那时,你就站在中间,表演着银针奏乐。我当时就站在人群里,驻足惊讶:‘这天下竟有如此绝代无双的女子?’”方百花吃吃笑道:“那时你还兴起,从人堆里走了出来,要求我再弹一曲,而你会在我弹曲之时,为我画十副‘百花针乐图’。我当时就想,天下追捧我的王孙书客,成百上千,没有一个胆敢与我互较才艺的,哪来的这愣头愣脑的书生,真是不知死活?” 醉花主人笑道:“后来你就演奏了一曲《百鸟朝凤》,当时我为你泼墨,画了那十副图画,不知道娘子还满不满意?”方百花笑道:“满意,自然满意。若不满意,你后来又怎会成了我的入幕之宾?”醉花主人微微一笑,旋即脸色暗淡道:“可惜我后来名落孙山,心灰意冷,正巧你被寇准收为义女。我当时心想:也好,听闻寇准清廉任才,我虽榜上无名,但去相府当个门生,也是能够施展才华的。于是我登门造访,寇准给我出了一题,让我作文,我当即挥毫而就。我见那寇准待我甚是热情,我自己也是文思流畅,以为这一番肯定能够一展所长。谁知那斯看了我的文章,竟然当着众人说道四句:‘辞藻华丽,内无实文。骛远大话,可为伶人。’”醉花主人原本一直神色安详,说到此处却是高声痛斥,血气上涨,面色通红恐怖。在场众人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方百花双眼幽怨,轻抚醉花主人后背,让他平静下来,叹气道:“过了十多年,你还对他如此怨恨!”醉花主人怒道:“是他嫉妒我的才学,怕我日后抢他风头。他故意否定了我半生勤学,将我一腔报国之志,粉碎得体无完肤。这厮道貌岸然,人人得而诛之!若不是顾及到你,我早将寇英那小妮子大卸八块,以报十年前羞辱之仇!” 诸葛扬名与寇英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方百花右手一紧,几乎将醉花主人后背上的rou都扯了下来,怒道:“你敢动她!”见醉花主人疼痛欲死,心中不忍,慢慢松开了手,道:“你随后愤然离开了相府,我后脚也离开相府,与你一起流浪。你可知道,我为何放弃那许多荣华,宁愿与你亡命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