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之光
不得不说,乾家弟子嵇蕤的这个思路颇为巧妙,通过百年后的推断出今世五大乾君化人的所在,而不必担心交错多绪的时空因此产生什么预示之外的波动影响。 自从乾道元的丧仪结束,客居乾家的锦屏苑众仙也都表达了哀悼之后,这场穿破时空,走在时光之前的法术就紧锣密鼓的实施起来了。 除了留下雅风四姝作为与外界联络的信使,其他所有锦屏苑女仙都不会离开修玄谷半步,看似一如往常的过着轻歌曼舞的逍遥生活,实则外松内紧的为公子的行法做着防护遮掩的工作。这倒不是针对乾家的本门弟子,而是不让那种过分浩博巨大的玄力透洩于外,反而搅乱了外界的时空,锦屏苑女仙们联袂释放的灵气恰到好处的提供了这种阻绝外界的术法屏障,必要的时候,甚至雅风四姝也要加入进来,所以谷中玄气恣然,一丘之隔的谷外却全无所觉。 时间就像是倾注而下的水流,或许可以在抛洒的方式上做些小花样,然而终究无法改变水滴坠落的轨迹,即便是在所有门派中最精擅时空之道的鹤羽门,却也只能别出机巧的运使极为有限的时空转换之技,他们无法走在时空之前,更无法真正主宰时空。 不过,在玄术灵法的世界里,也许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法术本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存在,真正的问题在于,在掌握了驾驭时空的窍门之后,施法者的力量需要足够强大,强大到不至于被时空运行的固有力场挤压成齑粉碎片,这样,才可以让时空按照自己的意愿发生变化。 如果力量无限,天师教那种可以控制九十九条神龙之力的控龙**便会成为可能;如果力量无限,那种传说中粉碎星辰,开天辟地的法门将不再是虚无飘渺的神话;如果力量无限,这种掌控时空的梦想就不会是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蕴藏于身体躯壳内的力量就像是盛水的容器,无论装上多少水,这个容器总是有极限的,任何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生灵都无法承受这种极限的突破,哪怕是冥思道两大仙圣的联手之力也无法做到,这在实施术法的前几天就已经得到了证明。 足以移山倒海的雄沛玄力只能令时空产生一点微小的扭曲,却无法穿过时光的隧道,去探寻未来的真相。于是,在之后灵泽上人改变了策略,他不再追求打开这个通道,而是寄希望于在时空的铜墙铁壁之上划开一条缝隙,一条微不足道却又可以令人管窥蠡测的小小缝隙,就好像在窗纸上用小针戳开一个洞眼一样,哪怕只有rou眼难辨的小小一点,却也足以透出灯火的光亮。同时灵泽上人找来了新的帮手---整个修玄谷中功力最高的另四位高手。尤其是其中的莽族战神棘楚,他的力量即便比之公孙复鞅,亦是未遑多让,如果不是他身为鬼灵,并且只因为修玄谷的神异灵气才得以施展战力的话,他将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人物,无论是在伏魔道还是妖魔界。 六人合力针对时空的术法,导致了修玄谷范围内季节和时空上的紊乱,短短的两三个月间,修玄谷一共下了七次雪,两次冰雹,还有十三场倾盆暴雨以及持续了很长时日的烈日酷晒;更要命的是,其中好几次的雨雪烈日往往是在一天里发生的,妍圃濯泉内的双鱼童子好像还因此得了风寒;时空的紊乱使引力变得时有时无,比如八足大仙在熟睡之中莫名其妙变成了头朝下悬吊的姿势,倒流的鼻涕差点把他呛死;锦屏苑女仙织出的彩布会好像突然有了生命的蝴蝶一般,在山村的上空翩翩飞舞;而据说有一次隐雾居士在树下撒尿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尿水离奇的向天上瀌去,当他张大嘴巴惊骇的抬头看去时,尿水又像下雨似的淋了他满头满脸…… 多次的实践使合力施展的术法越来越像样了,至少这几天没再出现那样的诡异尴尬,罡风玄劲在沼泽上空汇成的五彩雨云,就是时光之轮在灵力作用下露出的冰山一角,这让公孙复鞅看出了成功的可能,而现在这片雨云甚至随着他左手的动作而产生了感应。 公孙复鞅喜上眉梢:“快成了,我好像可以控制它的运动。” “这只是错觉,就好像你在水里捞到了泥鳅的尾巴,等到你抬起手来的时候,才发现手中其实空空如也。时空可没那么容易被我们控制……”灵泽上人咕哝着,罡力使他看起来像是在吹胡子瞪眼睛。 “但现在是感觉最好的一次,老龟儿,比之前所有情势加起来的状况还要好。”公孙复鞅左臂轻轻往下按了按,那片雨云也随之向上微微一震。 “我们已经找到了与之对应的磁极,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所以它似乎有了完全反向的感应。”棘楚的眼光很准,说话时运功奋力的姿势却没有丝毫改变。 时空掌控的最根本一点,就是对阴阳磁极转换的娴熟运用,他们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用玄力汇聚的罡风找寻着可以与时空产生感应的磁极,在今天,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这种与时空交集的力场,并发现了内中的磁极。 接下来的计划,则应该是把所有的力量聚集在这种力场的一点上,驱使着磁极往反方向运动,直至时空在同级互斥的作用下发生撕裂,到那个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大功告成。 “再试试,看看能不能拉近一点。”公孙复鞅向前探出手,六大高手的劲力就是通过他这条手臂,做到了完美的聚合,只是他现在的动作显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恐惊动了落地雀鸟的山猫。 一抹闪光从雨云中划掠而过,发出咝咝的响声,过了好半晌,才震颤着向公孙复鞅的方向移近了半分。 “就是这般!我们需要再加把力,我会慢慢把它拉近,楚兄,你觉得需要多长距离才最适合运功?”公孙复鞅忽然问棘楚。 棘楚默默估算了一下,点点头:“越近越好,至少保证它在我们的三丈以内,我们的把握才最大。”法力的高低在这种时候,与距离便有了毫微入至的紧密关联,哪怕只有一点点没有把握的运功未满,都将给整个术法的结果带来难以预计的影响,所以,他们必须做到成竹在胸,三丈以内的范围是一个相对保险的位置。 “好!”公孙复鞅再不多话,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雨云之上,脸上少有的现出了吃力的神情,浑然不觉汗水正顺着脸颊汨汨流淌。 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灵泽上人在心底暗忖,专修知天之术的他是这个世界对时空最为了解的人,似乎这片五彩雨云状的气流并不仅仅是由他们造成的,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有另一种力量在推动着时空,而时空则按照一种固有的规律在发生着改变。甚至今天这福如心至般的运功做法而找寻到的力场磁极很可能也不是凑巧,灵泽上人总觉得是这些时日的时光之轮也在做着与他们相同的运动,就像是茫茫人海中互相找寻的两个人,在无数次阴差阳错的失之交臂之后,却终于得以相逢。 “来了!”公孙复鞅的一声断喝使灵泽上人从沉思中惊醒,他看见五彩雨云就在三丈之内,光华比刚才更为炫目,那种持续不断的震动似乎使自己早已古井不波的心脏也开始了震幅相同的剧烈跳动。 “试试!”棘楚青筋毕露的双手猛一用力,雄壮魁伟的身体上青色光焰蓬然大长,与此同时,公孙复鞅身上的斑斓**也陡然一盛,众人都爆发出因豁尽功力而显现的玄光灵华,可除了与棘楚、公孙复鞅分庭抗礼的灵泽上人,另几人的光华完全被五色斑斓和青蓝气焰的光芒所掩盖。 五彩雨云发出隆隆的轰鸣,霞彩快速的变幻涌动,向四下扩散,露出了正中一个越张越大的黑洞,然而黑洞之中,却好像有炫亮的光芒闪现,宛如夜空苍穹之中明耀的星斗,仔细辨别之下,这些星斗却都透着一种深邃的紫光,美丽而又显得诡异。 磁极相斥的效果来的竟是出乎意料的快,难道这就是时空的光芒?这种明瑰炫目的亮紫色?可是这黑洞是怎么回事?他们只是想撕开一条缝隙,却为什么会产生这样浑圆的一个黑洞? 永兴公主忽然轻噫了一声,她的诧异却并没有引起正全神贯注运功的公孙复鞅的注意,棘楚却似乎很吃力的用一种近乎呻吟的语调说道:“好……好强的吸力……” 公孙复鞅转头讶然看去,便见棘楚浑身剧烈颤抖,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显然正在苦苦支撑,这是这位魁伟雄毅的莽族战神极少出现的表情,公孙复鞅疑惑的又望向空中黑洞,紫光明烁,睹之唯感魅幻迷离,可是……可是又哪来什么极强的吸力? 只是这略一迟疑,永兴公主宫装华美的身形倏的汇成了一道白练也似的光柱,在棘楚才因惊愕而站直身体之前,她便已没入黑洞之中。 变起仓促,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只有棘楚和公孙复鞅,棘楚对永兴公主关心情切,甫一站起,身形便如离弦之箭,向黑洞激射而去,紧随其后的,却是如青蝠张翅般跟上的公孙复鞅。 公孙复鞅只来得及把右手搭在了棘楚的臂膊上,口中“楚兄”二字还未喊出便已戛然而止,在与棘楚身体接触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那种吸力,那种强劲到连自己都生出了蚍蜉撼树般无力抵御之感的巨大吸力。 也就是这一瞬间,公孙复鞅和棘楚的身影消失在黑洞里,黑洞则开始了迅速的收缩,透出的紫色光芒变得朦胧,而在黑洞拢成一个小小黑点的时候,惊呼的傅嬣和施姒已才刚刚赶到,她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小黑点隐去了痕迹,五彩雨云在转眼间倏然无存。 “怎么……会这样?”傅嬣身形轻颤着转过头,看向一直不为所动的灵泽上人,“棘楚和公主呢?我的鞅呢?他们去了哪里?是已经迈过了时空的沟堑,而踏足在未来的世界?还是被不可测的时空之轮吞噬,在挤压粉碎之下形神俱灭?” 施姒已同样愕然而视,她的功力相对来说是几人中最低的,所以现在她的惊骇多过疑惑,却又多少有些迷茫,她在等待着灵泽上人的解释。 宛若晨星的晶光在灵泽上人的身上渐渐平息,他站起身,立在了泥泞的地面上,然而随着他迈出的每一步,踏足的地面都在他的脚下变得凝固坚实,他的声音也像他的步伐一样沉稳而肯定。 “虽然对未来我不敢用话语来引起时空变幻的分支绪岔,然而对于现在已经发生的事情,我还是可以放心断言的。这是我回溯遥望之法所见。” “他们……怎样了?”傅嬣心急如焚,但在灵泽上人面前,她还是很好的展现出了镇定冷静的一面,况且从灵泽上人的表情中,似乎公孙复鞅并没有遭受到什么危厄。 灵泽上人却答非所问的道,“穿越时空之术当真是逆天过甚,时空并没有按照我们的意愿敞开去往未来的通途,它只是开启了一扇门,一扇连接两个世界的门。所以,他们既不在未来,也没有被时空吞噬……” “两个世界?那是什么?他们还能回来吗?”雨云既消,阳光沐洒着思灵沼泽,朦朦胧胧的透着一层雾蒸之气,一如心情同样朦胧费解的傅嬣,她不知道这扇门扉连接的世界是怎样的情形。 “其实,你们也大可以想一想,除了紧跟上去的孔雀儿,为什么最先离去的,是那位永兴公主和莽族战神呢?”灵泽上人的光头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脸上却是充满睿智意味的微笑,没有再给傅嬣和施姒已思考的时间,“他们当然会回来的,那个世界距离我们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