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7 谢谢你给我的爱

    在死亡面前，所有的话都显得那么真实。当南怀音用颤抖的手紧握着匕首向秋山凛走去时，赵吉愣愣地站在山坡上，见识到人性最本真的一面。

    “虚伪、可耻、忘情、愚蠢、阴暗……这些词用来形容你，都还远远不够！”

    南怀音边走边说，速度不断加快。秋山凛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直接回应，只是凝望着她，眼神里的情绪太过复杂，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清楚。

    我该说些什么呢？秋山凛想。难道你就没有虚伪的一面？难道你卖艺卖身就不可耻？难道你掀开被子就走人不是忘情？难道你自作聪明地讨好花花公子不是愚蠢？难道你处心积虑地算计朝臣不是阴暗？

    若是在去年秋天，或者更早些的时候，他可能会这么说。但现在，这些不是他想说的。

    “是的！这就是我！真真切切的我！”秋山凛一字一顿地说道。

    南怀音骤然停住脚步，站在他身前十丈远的地方。秋山凛的话让她有些枉然，有些无措。她竭力控制心中的燥意，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连呼吸都变得很平缓。

    “可你为何要背弃我？”南怀音的声音轻柔如水，毫无责备的意味，却让秋山凛听着很过意不去。

    或许在别人看来，一位花楼的艺女说出“背弃”二字，很觉得很浮夸可笑，很假。秋山凛起初也这么认为，直到现在才改变固有的

    他与南怀音并未确定恋人的关系，只是嫖客与艺女的关系，看官与乐者的关系，雇主与雇人的关系……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两人的关系都很客观。

    原来，南怀音一直把秋山凛当恋人看待。

    秋山凛明白了。他无话可说。

    两人相顾无言，聆听着楸树叶飘落在地的脆响。修士的五感比普通人强上百倍千倍，这在某些时候也是一种苦恼？

    远处不断传来剑与骨的摩擦声，咔嚓咔嚓的令人头皮发麻。

    南怀音平静的心开始有些躁动，握着匕首的掌心渗出细汗。秋山凛嗅到了细汗中的香味，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你倒是说句话呀！”南怀音的远山眉紧蹙，因情绪波动，眉梢的朱红圆点轻微起伏，有一种扑朔迷离的美感。

    秋山凛恍然回过神来，方才想起南怀音在问话。他捂着胸口处的剑伤，虽然凭借他秋山家的血脉之力，这种程度的伤还承受得起，但就是痛！莫名的痛！

    “我……为何要背弃你呢？何时背弃过你……”

    他的话有些语无伦次，貌似全无逻辑，与他的所作所为自相矛盾。

    南怀音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说：“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秋山凛进一步解释道：“我和你之间隔着某种无形的屏障，越过这道屏障，你我都不会好过。你的世界纷繁杂乱、精彩至极，而我只能远远地观望。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南怀音这才明白了秋山凛所说的“背弃”是何意。在他看来，他与南怀音的关系，是观望与被观望的关系。他先前是观望者，现在也是观望者，所以不曾背弃过她。

    沉默良久，南怀音柔声回道：“可我的内心是孤独的。”

    对于她的过往，她的童年，她的私生活，秋山凛了解得并不多。从她出道那天两人相识，至今已有六年。六年来，两人共度近百次激情的良宵。而这当中，秋山凛依稀记得的只有数次。

    南怀音或许会把问题的根源追究到照君身上，但秋山凛不会。

    做了就不会后悔。

    秋山凛忍着胸口处撕裂般的痛，说道：“动手！”

    见他如此态度，南怀音也没再犹豫，握着匕首向他刺去。

    今日一战，这两人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要么是秋山凛，要么是南怀音。

    赵吉皱着眉头，额上汗浆直流，为他们相爱相杀的悲剧感到惋惜。然而事已至此，没了退路。这仿佛是在冥冥中早就注定了的。

    介于秋山凛重伤，南怀音没有用六弦骨琴进行幻术攻击，只用匕首，与他来一场公平的较量。

    “锵锵锵！”

    匕首与剑撞击时发出的脆响，让秋山凛清醒过来。他不再去回忆从前的事情，决定认认真真地与南怀音战一场。

    南怀音握着匕首的手有些发麻，她仍掉匕首，抽出绑在大腿上的短剑，朝秋山凛的脖颈斩去。

    她曾多次受秋山凛雇佣，在床上杀死多名南山国朝臣，从而获得丰厚的晶石报酬。她至始至终都未曾想过会有斩杀秋山凛的一天，然而等到出剑之时，却又将之前的犹豫与矛盾搁置一旁。

    数息之间，两人已出剑数十次，每一声脆响都显得那么刺耳。

    赵吉作为旁观者，没有理由参与到战斗当中。当然，南怀音是吉字号的一员，他更希望南怀音能获胜。即便秋山凛表现得冷酷无情，赵吉也尽可能地体谅他的决定。

    万事皆有道理，秋山凛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为照君奉献。他帮助照君实现魔族入侵的计划，自然有他的原因，只是藏在心底没告诉南怀音而已。

    五月中旬的天气有些燥热，特别是在白海附近。那些麦芽白的细沙吸收了正午阳光的热量，随着北风呼啸而至，让人觉得心烦意燥。

    南怀音挥剑之时，汗珠顺着双鬓细长的发丝落，飘零在热风中，显得有些孤苦无依。

    忽然间，远方有一股浓厚如实质的杀意袭来。赵吉还未来得及示意南怀音躲开，照君就张嘴咬在了秋山凛的脖颈上！

    照君被柒、荀彧和目川云子三人围攻，身上布满了墨的血痕，胸口处有一道三寸宽的伤口，令人睹之胆寒。更为可怖的是，透过那个巴掌大的血洞，可以视见内里的白骨。

    她死死地咬住秋山凛，急促地呼吸着，将他身上的血吸入体内。由于动作太多粗暴，致使她残损的胸脯剧烈抖动，血水不断从中喷溅而出。

    南怀音握着短剑，神情恍惚，有些木讷，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待柒与荀彧飞来时，她才从极度惊慌中回过神来。转瞬之间，她松开手中的短剑，双手捂着煞白的脸，眼神复杂至极，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意味。

    这位在南怀音看来深爱着秋山凛的魔族少女，正在吸食秋山凛的血，融合他的血脉。

    照君修炼的是白骨秘法，攻防强大到极致，但自愈力相对要弱一些。而秋山凛的血脉有着变态般的自愈能力，比同境界修士强上十倍不止。如若照君融合了秋山家的血脉，将会是极其恐怖的存在。

    被吸了大半血液的秋山凛，凝视着南怀音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给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