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信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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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文台上的长香越烧越短,几近断灭。 日光之下的沈沉瑜感觉自己浑身发烫,仿佛置身火炉一般,岩浆裹腹的炙热,昏昏沉沉的坠痛感让她终于有了一丝恐慌。 明明是算好了时辰的…… 发生差错了么? 底下灾民抱怨声逐渐响亮了起来,躁动也越来越大,毁了家园与生活的他们本抱着万分的希望,望皇后能降出一场雨来,拯救他们接近干涸的生命。不料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天象却纹丝不动,不少人已经质疑起了皇后的可信度,从跪着的姿势改成了站立。 沈夫人斟酌了再三,决心让沈沉瑜晕倒在自己怀里。 沈沉瑜却在她的胳膊伸过来之前,毅然道:“娘,我还好,您别动!” 已经赌上了皇后的威信,总要,再坚持一下…… 似能感同身受她的情绪,慕容珏忍不住向前迈了几步,将自己暴露在了焦躁失望的百姓眼前。 这些日子深居简出的宸王陪着天楚国的归瑶公主遍游京城,很多人一下子认出了慕容珏,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慕容珏无视众人的神色,顺着人群让开的一条道路,慢慢走到文台下的最前方,掀袍跪了下去。 “主子……” 紧跟过来的杨傲一脸不赞同地盯着草木枯萎的土地,老天不给皇后颜面不下雨,主子难道要陪着皇后一起丢脸吗? 他们是陪着归瑶公主来凑热闹的,这种情况最明智的是转身离开。 “主子将归瑶公主扔下是不是不太好?还有庄大人也在呢。”杨傲余光瞥见迟一步跟过来的赫连芃和庄司命,低声劝慕容珏起来。 慕容珏视若未闻般静静的跪着。 收拢民意的事不能由他来做,安抚人心的话他也不能出口。不能做,不能说,他只陪着她跪一跪也好,哪怕陪着她出丑,艰难尴尬的时刻,由得这些灾民分一分注意在他身上也是好的。 他陪着她,无论有多难堪,他就在她身后。 杨傲知道慕容珏一旦决定就难更改的性子,见实在劝不了,便老实地陪跪在了一旁。 赫连芃和庄司命一同过来时,灾民们的关注大都已落在了他们身上,虽然心中仍旧保持着对沈沉瑜的失望,倒是没有了先前的躁动。 庄司命语气淡淡地扫过四周的灾民:“娘娘金凤圣体,岂容质疑。向来天喜晚至,诸位何妨等上一等,若惊怒了上苍,反而招祸。” 说着,也撩衫跪了下去。 灾民们闻言立刻不敢再作乱,重新跪回了原处。 赫连芃学随着也要屈膝,可天楚来的婢女不答应,这是周国的事,公主过来看热闹可以,掺和实为不妥。 赫连芃被她们拦着,只能沉默地望着慕容珏俊美的侧颜,顾不得在意自己的鹤立鸡群,一颗心散落落的,有些慌坠,又怀疑自己捕风捉影。 只是一个眼神而已,有什么呢…… 可她没办法忽略那种专注,眼睛里闪过的东西骗不了人,她见过太多太多了,心怀情意的男男女女,包括她自己,每每对着铜镜思念记忆里的卫玉,就能见到。 可——周国的宸王对皇后……她的卫玉对兄长的妻子…… 不应该的…… 闻人丘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跟着众人静静地仰望文台上的那抹身影。 初见到下撵的皇后娘娘时,他就隐隐觉得熟悉,不期然想到了端阳那日,但又始终不敢相信。可当他听到沈沉瑜出声安慰那名被撞倒的男童,心底的察觉却得到了验证。 闻人丘不喜欢沈沉瑜,从见到的第一眼就不喜欢。虽然那时隔着面纱,他尚且真的将她当成了沈家唯一的庶女,可身处底层太久,见惯了冷暖是非,沈沉瑜身上暗含的那种敌意逃不过他的双眼,而同样的,他对她也没有一丝好感。 很奇怪的心理,偶然的相遇,并无几句交流,他却对她生出了抵触。 怎么会这样呢? 闻人丘十分地不解,他可以确信他与她之间从未有过照面,更毋庸说有过龃龉。可不喜就是不喜,好像是宿命里的天敌一般,既反感又觉得危险。 包括沈家的人。 潜意识里怕与他们有牵扯似的。 当时若不是着急月儿的下落,他定不会去招惹他们,接受他们的帮助。 当然,彼此地位相差太大,他也招惹不起。 后来月儿被找回,他不可避免地欠下了沈府的人情,这令他觉得很不舒服。 自然的,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忘恩负义,他与月儿相依为命,沈大人救了月儿,等于救了他的半条命,若沈府有用得到他之处,他定会竭尽所能地偿还,只是——他会有偿还的机会么? 闻人丘隐约觉得这份恩情沉重到束缚住了未来的道路,以至于心中如压了一块巨石,夜夜辗转难安。 所以在月儿说要以自己的方式报答沈大人时,他默许了,虽然担心却没有阻止。 这些天,少了月儿在身边,他一个人睡在破旧的屋子里,无人知晓他总是反复做着同样一个梦。 梦里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一身贵气地坐在御湖边,各色美貌的宫人和嫔妃们拥簇于她的四周,本言笑晏晏的场景,不知是谁说了句什么,女子倨傲的脸色猛然一变,紧接着冷笑道:“给本宫将她扔进湖里洗一洗她身上的媚气!” 少顷,那名妃子就被人架起扔了下去,尖叫与求饶声顿时响彻整个御湖。 当人在湖中扑腾无用后,眼看着奄奄一息就要丢了性命,有妃子不忍,求情说:“宁美人虽然在娘娘面前无状,可罪不至死,何况宁美人昨夜刚侍寝,求娘娘看在皇上的颜面,饶了她这一次吧……” 女子却冷声道:“皇上与殿法司御史在前朝推法改令,本宫自然要顺应皇上和殿法司御史在后宫加重刑罚!有何不满通通给本宫憋回去!欺到本宫头上还妄图让本宫饶恕,简直异想天开!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踩本宫一脚,本宫不让她死都对不起她的胆气!都给本宫睁大眼瞧清楚她的下场!本宫今天就要让你们知道,在这后宫,本宫就是法!就是天!让你们生就生,让你们死就死!嫌命长的尽管来挑衅本宫!看本宫会不会顾忌皇上而对你们手下留情!” 冰冷嚣张的口吻让人感觉她恶毒至极。 无意中撞见了这幕的他很是厌恶她的行径,他推法是为了江山,为了民生,为了抑制罪恶,为了减少冤狱的发生,竟不意成了后宅妇人阴狠毒辣的借口,简直无耻之尤! 更让他不可置信的是,皇上就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前,冷眼旁观着一切,居然毫不出面去救下那名宁美人,阻止女子的恶行,在女子说出她就是天,就是法后,更是轻轻一笑,凉薄地转身离去。 闻人丘极其嫌恶梦中趾高气扬的女子,更不能理解梦中皇上的反应。梦中的他面容干净,衣袍整洁,庄重肃穆,不苟言笑,是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是人人争相巴结的朝廷新贵,却被一个后妃轻视了他孜孜追求的功业。他的法、他的刑是他的尊严荣辱,却被一介妇人轻易践踏,拿来搬弄…… 简直无可忍受! 醒来后的闻人丘头疼欲裂,仍旧记不起女子的容貌,记不起她的身份,却对这个梦耿耿于怀,难以忘却她的高高在上,她的嚣张跋扈,她的草菅人命…… 可更多的是茫然—— 他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仿佛经历过,是如此地真实…… 那个女子到底是谁?皇上是如今的皇上么?往后又发生了什么?他还会不会再梦到? 太多的困惑与迷茫搅乱了闻人丘简单贫苦的生活,梦境里女子嚣张恶毒的口吻不断地于他的脑海回响,怎样也挥之不去。 当皇后要替天降雨的风声在大街小巷中传扬开来,骤然地,又加重了藏在他心中的巨石份量,且古怪地认为,她并非为国为民的贤良女子,甚至对其升起了一种沽名钓誉的抵触。 不该如此的……为何会生出这般大不敬的念头? 就算他对当今皇后无感,也该看在沈府对他的救妹恩情上,给予皇后最大的尊崇与敬重。 可为何忍不住想出面嘲讽?以至于素来不爱出门的他鬼使神差地随着灾民来到了文台…… 闻人丘很茫然,尤其是见到了沈沉瑜,在与端阳那日丢失的“沈五小姐”对上后,不受控制的抵触与诧异交织,生出了另一种不可言语的情绪,令他纠结不已。 看着她跪在文台上清素纤弱的身影,闻人丘努力地压下血液里的冷嘲热讽,心底一直冒出一个声音来,她是皇后,与她作对,就是蚍蜉与凤凰相较的不自量力。 而且,仅凭一个古怪的潜意识的不喜,就莫名地对为了帮他找月儿而同样差点丢失了的皇后抱有深远的敌意,他觉得不是君子所为,与梦中那名令他所不耻的后妃又有何区别? 抛开那些,他丝毫不愿看皇后当众出丑,这不仅关乎大周的声名,因为旱灾而攀升的粮价令他近日都没有吃上过一顿饱饭,他也想天降甘霖来解救属于苍生中一员的自己。 所以,来一场雨吧!解救文台上的女子,也解救靠天而生的黎民百姓…… 闻人丘轻咳一声,本就瘦弱的面颊更添饥黄。 沈沉瑜咬牙坚持着跪叩的姿势,麻木地听着诵经声,看似虔诚,一动不动,却几近崩溃地开始咒怨上天。 文台下跪着谁,全然不在她的视线内,她只知道,若是无雨,重活以来她苦心诣造的贤名将荡然无存,又何谈替她的皇儿铺出乾坤大道。 不行,上天不可以这么对她。 沈沉瑜双手合十,歇下了咒怨,向天一拜,强撑出的冉冉笑容耀盖万色。 日光在此笑容中,忽而一寸寸地黯然了下来。 “咦?” 有人抬头看向起了变化的天空。 慢慢地,云层开始聚拢。 慢慢地,烈日忽然隐退。 慢慢地,风声刮着人语,在天地间荡漾。 方才还一脸失望的人们顿时激动地呐喊:“阴天了!阴天了!” “皇后娘娘千岁!”激动的人们纷纷拾起了对皇后的敬仰。 沈沉瑜扣放下紧绷在心头的弓弦,庆幸自己的坚持。 慢慢的,乌云彻底罩空。 一道雷电骤然从乌云中闪出,劈断了鼎沸的人声。紧接着,电闪雷鸣,千万条水帘倾泻,猛烈地击打着世间万物。 “皇后娘娘乃雨神娘娘!” “皇后娘娘乃仙女下凡!” “皇后娘娘乃金凤转世!” 喜极而泣的人们疯狂不停地磕头,不吝啬地宣夸赞美,唯有如此才能堆砌出对皇后娘娘崇高的爱戴。 “感谢苍天赐福,泽被大周。” 沈沉瑜向天磕首,暴雨之中,苍白的脸色如雨打的海棠,娇柔却又夹着不可触碰的坚毅。风雨中的她比九天玄女更翩翩高贵,天地之间唯她仪态独高。 “感谢苍天赐福,泽被大周!感谢皇后娘娘!” 这样的沈沉瑜早已让所有人忘了久等不至的怨忿,忘了她为丞相千金时的骄纵任性,忘了她为平王妃时的恣意善妒,百姓们铭记的永远是此刻雷雨中如仙的身姿,信奉这位能福泽万生的国母! “感谢皇后娘娘!” 赫连芃脑子里一片空白,耳中好像堵了棉花,挡住了四周的声音,满眼、满心,都是咫尺间慕容珏脸上迎合着雨滴那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太紧张了! 淋湿的月白色锦服上已然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只有一直牢牢关注着他的人才能懂他对皇后求雨不成的担忧。 赫连芃心脏狠狠地揪起,无意识地推开了扯着她让她赶快找一处地方避雨的婢女。 “公主!” 侍卫高抬着凤撵快速走向文台,庄司命抽回目光,尽责地扶起了倒在身边的赫连芃。 “公主没事吧?” 赫连芃怔怔地摇头,见慕容珏回望过来,本空黯的眼神突然又恢复了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