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今日与君别（上）

    尚书府坐落在紫禁城东南，听闻原主人少夫人也就是那个多情纳兰公子的夫人卢氏乃苏州人氏，所以尚书府的后宅单独造了这么一所园子给这位卢氏居住，所以这园子的建造不似京城其他府邸那么恢宏大气，却充满了江南的婉约。只可惜这位卢氏夫人是个没有福气的，在全大清女子的嫉妒声中难产而亡，同时也带走了多情的公子。

    此刻的如意正在房门前的池塘旁边，靠着太湖石发呆，她虽答应明珠入宫，却不知何时入宫，以怎样的形式入宫，明珠这几日未召见她，她也无从得知父亲的情况，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等。

    三日后，明珠又一次在书房召见了她，书房之中除了明珠，还有一位宫装打扮的嬷嬷，那嬷嬷正规规矩矩的站在明珠对面，见如意进门，双目中表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不过毕竟是宫里当差多年的嬷嬷，紧接着一个微笑便把刚才的惊讶掩饰的毫无痕迹。

    明珠端坐在太师椅之上，手中把玩这那把包了浆的紫砂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颔首示意如意坐一边。

    嬷嬷继续说：“大人原本打算叫老奴带姑娘进去，安排在娘娘身边差遣，老奴奉娘娘之命出宫采买，带她进宫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娘娘意思是近日正是秀女进宫的日子，大人把姑娘安排在秀女之中，更为妥善些。”

    明珠似乎有一些惊讶，脸上的神情分明是不信，“秀女？娘娘她何时变的这么大度？”

    那嬷嬷继续说：“大人也知道，皇后娘娘身体虚弱，六宫事宜，一向由静贵妃和我们家娘娘协理，静贵妃位份比娘娘高，而且膝下又有五阿哥，这些年来，一直在拉拢太子殿下，权力自是不能小觑，近来又有德嫔，容嫔等新晋封的小主，万岁爷的恩宠便更加少了些，若此时有新人能入得万岁爷的眼，也便十分不错。”

    明珠手中的紫砂壶轻轻放入案几，低沉道：“她倒是算计的周到，只怕是到时候若真能入得万岁爷眼，她便容不下了吧！”

    嬷嬷轻声道“大人，后宫之中，谁又能真正容得下谁呢！能不能让人容得下，要看自己的本事，你说是也不是？”嬷嬷把脸转向如意，说道：“这位姑娘长了一副有福气的面相，老奴相信，自然是会深得万岁爷宠爱的。”

    如意低头，总觉得这嬷嬷话里有话，却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明珠思索片刻，挥手对嬷嬷说：“你回吧，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待嬷嬷走后大半天，明珠依旧坐在案几上沉思，如意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慢慢回味着刚才那嬷嬷的话。

    “你父亲的事已经了结，即日便回乡了”如意没有想到明珠沉思半天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却与入宫无关。

    “如此多谢大人，不知小女接下来还能为大人做什么？”如意问道。

    明珠挥了挥手，“入宫和做皇上的女人不是一回事，你可晓得？”

    “小女晓得”如意怎么会不晓得。

    “若你不想去，可留在府上，侍奉夫人吧！”明珠似乎在让步。

    如意当然不想做皇上的女人，但是她更不想留在尚书府侍奉尚书夫人，她仗着胆子问：“我可否随家父一同……”

    明珠打断她：“佟如意已经于三月前被山贼掳去，死于山中了”

    是的。她回不去了，明珠千里迢迢把她从总督府带到京城来，自然也想好了怎么处理后事的方案，明珠也绝对不会容许她回去把这一计划讲与他人，若是眼前这俩条路她不走的话，那恐怕她真的要死于山贼之手了。

    “此事关系如意一生，大人容如意想一想。”当今之下，缓兵之计最为重要。

    明珠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听你的答复！”

    如意站起“好，三天后，我必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小女还有一事求大人。”

    明珠拿起手中的紫砂壶，对着壶嘴吸了一口茶水，问道：“什么事？”

    “让小女见家父最后一面”如意尽量把表情做的诚恳，诚恳到明珠立刻答应。

    明珠叹了口气，“明日叫蓉儿陪你去。”

    如意道别明珠回住所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明珠口中的蓉儿，便是这几日一直在身边照料的绿衣丫鬟，此时蓉儿见如意回来，面带倦意，轻声问：“小姐可曾用过晚饭，可需要奴婢做些吃的拿过来”

    如意没有胃口吃饭，摇了摇头，又想到明日要见到父亲，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必定会引起他难过，便开口说：“还是准备些饭菜来好了”

    次日，如意叫蓉儿找来一套半旧的男装，稍是打扮了一番，蓉儿也打扮成小厮的样子，跟在身后，马车从尚书府出发，直奔吏部的驿馆，白日的处秋，还是有一丝炎热，蓉儿把马车的帘子挑开半边，京城果然是天子脚下，同襄阳城相比，小民都显得个个腰杆硬，仿佛自己家即便不是皇亲国戚那也便是官宦人家，爽朗中带着一丝不屑。

    马车行至大街，诸多人围在一起，仿佛在观看什么，如意问蓉儿，“他们在看什么？”

    蓉儿回答：“小姐，今日是殿试发榜日，估计是在看名次吧！”

    如意召唤车夫，“停车”说完马上从车上跳下，三步俩步挤进了人群之中。

    红色底纹的纸张之上，如意在努力的寻找着那个名字，状元不是，榜样不是，探花不是……，一直到榜文的最后，如意也没发现景骅俩个字。

    如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蓉儿领出人群的，外面的戚戚嚷嚷，她却一句都没有听到，脑子里唯一想到的事情，便是那榜上没有景骅的名字，虽然，以景骅那样的性子，或许未必会放在心上，三年后会再来科考，可是此刻，景骅又在何处，他是否已经知晓殿试的结果，还是在没有人的地方，自己默默的承受，或者，他已经踏上了回乡的路程。

    马车在吏部驿馆门口停下，蓉儿上前出示了尚书府的令牌，门口的护卫回答：“佟大人已与昨晚连夜回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