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三章 分道扬镳（下）

    “够了！”段婉曦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我承认，段氏能有今天，都是拜史元爽所赐。【】可是我父兄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自从史元爽登基以来，对家父屡屡猜忌、刁难，让他每次面君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闪失，惹恼了皇帝给全家惹来杀身之祸！可他们呢？为朝廷尽心尽责，抵御突厥，安抚河东，十几年来始终不渝，这才让大邢如今仍据有半壁江山！就算朝廷对我们家有再多的恩惠，也算还完了！”

    “可是朝廷也没有欠你们的呀！尉迟密、窦融、李世明他们好歹是受尽压迫，揭竿而起，白手起家，靠着自身的努力，一刀一枪拼出今日的成果，没有人可以指责，反而令天下英雄豪杰敬佩有加。可你们呢？利用朝廷给的人力物力和无比的信任，反过来推翻朝廷，那与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又有何异？”

    段婉曦反唇相讥：“朝廷是没有欠我们的。可是朝廷对天下百姓欠下的帐该怎么算？史元爽穷奢极欲，倒行逆施，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官军进剿，殃及池鱼，凡响应者，有杀无放，他们的手上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呀！这样暴虐的朝廷，昏庸无道的皇帝，如果不被推翻，简直天理不容！”说到这里，她缓了缓口气，“我们承认，利用朝廷提供的人力物力，倒戈相向，坐享其成，这点并不厚道。但是当着你的面，我敢拍着胸脯保证，一旦段氏起兵，必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一统天下，医治战争创伤，让天下的千千万万的百姓重新过上安宁的生活！为了天下百姓的安乐，即使背负忘恩负义的恶名，我们也问心无愧！至于监国和朝中诸位大臣，于我们有大恩，段氏全家都会感佩于心的。我们入主长安后，第一个要善待的就是帮助过我们的皇族和大臣们。监国勤政宽仁，我们不但不会伤害史氏皇族，还会给他们优厚的待遇，让他们颐养天年。兼弱攻昧，逆取顺守，古人所贵。事定之后，再报之以义，封为大国，又何负之有呢？”

    “兼弱攻昧，逆取顺守”，段婉曦所有的道理都在这八个字里了。熟读经史的郑泽慷很快从它的出处联想到了商汤和周武王的事，无言以对了。但是并不等于他已经被段婉曦说服。

    “也许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做人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朝廷有再多的不是，毕竟让段氏有了今天，还为你们主持了公道，铲除了jian佞，我们不能恩将仇报。我言尽于此，请汤公三思而行，好自为之。”

    段婉曦充满了失落：“这么说，你是不愿帮我们了？”

    郑泽慷叹道：“我曾经想帮你们。可是在仲父身边这两年，我学到了太多道理，也认识到了朝廷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黑暗。就当我懦弱，下不了那个狠心吧！不过你放心，今天的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不会有别人知道的。”说着背过身去，踏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上马，掉头离去。

    段婉曦望着郑泽慷的背影，心中十分失落。她伤心的并不是和郑泽慷的争吵，而是起兵在即，心爱的男人却不能和他一条心，还大有各为其主，分庭抗争之势。她知道，今天的争论终将导致他们两人的分道扬镳。在不能兼容的政治理念和信仰面前，即使是惺惺相惜的挚友，心心相印的情侣，甚至是骨rou至亲，也难免反目成仇，甚至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从而酿成悲剧。这种悲剧，似乎已经成了一条铁律，谁也无法挣脱。

    那一晚，解除了宵禁的大兴城里热热闹闹，张灯结彩，为来日的元宵灯会做准备。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各自满怀心事，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大兴城中。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觉得这一路上都没了魂魄，从灞水到延兴门那一段只有两三里的路，仿佛变得好长好长……

    在一家胡姬酒肆前，两个失魂落魄的人再次不期而遇。两人似乎有了什么默契似的，一言不发地走进里面，叫来十坛女儿红，倒了喝，喝了倒，一碗接着一碗。十坛女儿红很快被“消灭”，他们又叫来十坛……最后，男的终于先撑不住了，跑到外面，吐得一塌糊涂，也不管里面的人，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女的酒量好些，没有吐，却也烂醉如泥，趴在桌上睡着了，叫不醒，拖不走，直到另外几个女子寻到这里，几人合力，才把她给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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