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弗雷的故事
弗雷·埃文斯。 这是一个已经被卡利亚斯遗忘的名字。 但是记忆力强悍的林恩还记得这个名字，虽然在此之前他不曾见过这个名字的主人，但是却知道一些他的故事。 在九年前，埃蒙·巴雷特子爵刚到卡利亚斯的时候，弗雷·埃文斯这个名字几乎成为了一部分人心里的阴影。 黑袍魔法师弗雷，七级水火双系元素施法者，巴雷特子爵的左臂，巴雷特铁三角中脾气最差的一个。 性格冷漠无情，手段极其残忍。 在来到卡利亚斯的第三天晚上，就找上了一队羞辱过巴雷特家族的冒险者，将他们封锁在建筑内活活烧死。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在之后的时间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生。 可以说巴雷特家族能在卡利亚斯立足，弗雷是其中至关重要的角色。 名字虽然对上了，但是林恩有两点疑惑。 第一，弗雷应该在八年前，也就是他出生时的半年前就去世了，死因是在城镇外被仇家伏击，身中数 箭，其中有一记射中膝盖的爆裂箭直接断掉了他整条左腿，直接回到城堡后生机断绝而亡。 第二，弗雷在去世的时候也才二十五岁，算到现在也才不过三十三岁，而眼前这个枯瘦的老头，怎么看都不会低于五十岁。 这两样，单独拎出来一样和弗雷这个名字都匹配不上，但是两样连起来，林恩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里面的因果关系。 中箭——回城堡——濒死——续命——极速衰老——转修死灵法术保存生机。 一旁的穿礼服的老头看到了林恩在看日记的动作和诧异的神情，走到书桌前合上了日记，问道：“你知道这个名字？” 林恩把胸针放回口袋，肃然起敬道：“巴雷特的左手，黑袍死神弗雷·埃文斯，我怎么敢忘记。” 老头问的是林恩是否知道这名字，林恩回答的是不敢忘记，这其中的细微差异，让这位未老先衰的死灵术士倍感欣慰。 “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林恩坐到书桌下的凳子上，真诚地说道。 在书桌的旁边，是一张朴素的木床。 弗雷没有说话，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 摇曳的蓝色烛火忽明忽暗，死灵术士的空洞的眼神也随之变换，他坐到木床上，抬起枯槁的手掌拍在床上，不堪承受的木床嘎吱作响。 “死灵术士并不需要睡觉，那为什么这里还有一张床？” 弗雷喃喃自语，林恩没有接话，他知道，死灵术士要开始讲他的故事了。 他把手伸到自己眼前，整只手臂上只剩下衰老的皮肤和骨骼，没有一点点血肉。 “因为人需要睡觉。” 弗雷背靠着床头，开始为林恩讲述一个发生在他出生那年的故事。 …… 八年之前的冬天。 埃蒙·巴雷特子爵应邀前往獠牙佣兵团驻地参加团长霍格的生日宴会。 与此同时，刚刚建成的巴雷特城堡遭遇盗窃。 年轻气盛的黑袍魔法师弗雷独自追杀盗贼直到城镇外的荒山。 然而这伙盗贼并非普通的蟊贼，而是之前被他清算过的一支冒险者团队的余孽。 而这一切，弗雷在看到盗贼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之所以还要故意追杀出来，就是想要将隐藏着的反巴雷特势力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弗雷作为一位七级水火双元素施法者，同时还拥有远超寻常魔法师的强健体魄和战技，更兼有敏锐的感知和缜密的思维，所以他足够强大，也足够自信。 但是结果出乎了他的预料，潜伏着的敌人不单只是一伙之前和巴雷特城堡有过冲突的冒险者，还有獠牙佣兵团的“剜心者——贾德”。 剜心者贾德是獠牙佣兵团团长霍格最信任的心腹队长，因为他也是豺狼人。 霍格习惯将最隐秘的任务交给这位亲信，因为剜心者贾德，这个突击刺客从不让他失望。 弗雷是强大的，这点毋庸置疑，如果是单打独斗，即便对面是比他高一级的八级魔法师或是战士，他都相信自己能够战而胜之。 但是这一次并不是单挑，而是一次精心设计的伏击，而且对面核心还是最克制施法者的刺客系斗气职业。 弗雷凭借他对于魔力和元素卓越的掌控力，在苦苦支撑的同时还能不时发动反击。 然而一番激战之后的弗雷已经身受重伤，最致命的是插在胸口上的那把短剑，每时每刻都在吸取着他的生命力，这是贾德精心准备的一击。 弗雷用冰霜将身体中的伤口冻结，然后倾尽最后的魔力释放了一道冰牢术加大炎枪逼退了贾德。 魔力耗尽的弗雷从敌人手里夺过一把长剑，像个最勇猛的战士一样，硬生生地从伏击圈里浴血杀出。 弗雷一边抵抗一边后退，就在即将退回到城镇的时候，一支爆裂箭射中了他的膝盖，整条左腿断裂，即便如此，强悍的弗雷依旧坚持回到了城堡。 在领主埃蒙赶回来的时候，弗雷的生机已经所剩无多，整个人正在快速地衰老。 埃蒙快速地位弗雷处理完伤口，然后问他愿不愿在黑暗中继续活下去。 弗雷明白了埃蒙的意思，他的回答是只要能为巴雷特而战，变成什么都无所谓。 夺走弗雷生机的正是插在他胸前的那把短剑。 博学的埃蒙认出了这把短剑的来历，这是一把传说中神器的阉割复制品。 号称够弑神的短剑“黄昏十二乐章”，这把神器属于最鼎盛时期精灵王庭的主人，传说被这把短剑刺中的任何生物都将同时承受十二种负面状态的侵蚀，而贾德的这把复制品只能发挥其中一种负面状态，即是“衰老”。 即便是只能附加一种“衰老”状态，而且效果远不如正真的黄昏十二乐章，这柄短剑也是一把非常致命的武器，尤其是对于强大的对手，因为它附加的状态能够无视绝大多数的免疫和抵抗，近乎于做到传说中只有神才能释放的“真实伤害”。 也幸亏弗雷足够年轻，而且身强体壮、血气充沛，不然甚至不能支撑他回到城堡。 埃蒙用最好药物与最尽力的手段暂时维持住了弗雷的生机，然后弗雷这位天赋卓越的元素魔法师开始重修死灵法术。 死灵术士因为亲近亡灵的特性，让他们可以仅仅只依靠一点点生机就能维持生命运转。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不少的魔法师在生命将要达到终点的时候，都会选择修行死灵法术来尽量让自己多活几年。 但是因为魔法师公会和圣光教廷都禁制死灵法术，所以并没有推广开来，而且大多数骄傲的魔法师也都不愿意这么半人半鬼地活着。 就这样，弗雷依靠死灵法术存活了下来，生活在巴雷特城堡所谓的“地牢”中，其实这座地牢是城堡的逃生密道。 巴雷特城堡对外宣称弗雷·埃文斯死亡，并且举办了隆重葬礼，死因是被拥有旧怨的冒险者伏击刺杀。 悲愤欲绝的巴雷特子爵亲自带队剿灭这支冒险者团队，整个过程中都没有提到獠牙佣兵团的剜心者贾德。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埃蒙在第一时间就将獠牙佣兵团违反王国约定的行为密报给了王国宫廷，但是宫廷拒绝出兵，甚至拒绝问责，理由是没有足够证据，而且巴雷特子爵本人并没有收到伤害。 王国此时要忙于在北方争夺利益，无暇顾及南方贫瘠的卡利亚斯。 霍格不管是出于削弱巴雷特实力，敲打一下这位新晋领主的意思，还是想试探一下王国宫廷的态度，总之他的目的达到了。 而王国宫廷和霍格的举动也让埃文坚定了自强的决心，和与霍格之间不死不休的关系。 当然，表面上巴雷特城堡对于獠牙佣兵团依旧友好，甚至亲密，埃文和霍格在之后的宴会上表现的就像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甚至在林恩出生的时候，霍格这位“叔父”还赠送了一大片农场给他亲爱“侄子”林恩·巴雷特作为礼物。 弗雷在死灵法术上表现出来的天赋甚至比他在元素魔法上的天赋还要好，但即便如，死灵法术也仅仅只能延缓他的生命流逝，并不能长生，所以在第七年的时候，弗雷的生命即将再次走到终点。 而这一次，埃蒙又给弗雷提供了一个选择，愿不愿意用生命换取不死。 这个问题听上去似乎没有逻辑，但埃蒙却很认真，弗雷也懂他的意思。 死灵法术中有一个古老的仪式，舍弃生命，转化为不死的亡灵巫妖。 仪式需要进行三次，每一次都需要耗费大量的罕见材料，并且有失败的可能。 仪式每成功一次就能将自己的部分灵魂剥离躯体，贮存于命匣之中，然后拥有部分的亡灵特性。 三次仪式都成功后，会彻底变为亡灵巫妖，具备不死的特性。 这种不死特性代表着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死亡，但是依旧能被杀死，而杀死巫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毁掉他的命匣。 面对埃文的问题，弗雷的选择和七年前一样，能为巴雷特而战，他不惜变成任何模样。 埃蒙倾尽所能为弗雷凑齐了第一次仪式所需的材料，这次仪式进行了将近一年才成功。 第一次仪式的成功，能让弗雷变成了一个半巫妖，在未来的十年中不会自然死亡，如果要想继续“活下去”，那么就得在十年内经行二次仪式。 在这个世界中，死灵术士虽然罕见，但是在大多数地区都有存在，他们虽然亲近亡灵，但是本质上依旧是人，所以圣光教廷虽然禁止修行死灵法术，但是却并不追杀死灵术士，只要死灵术士不公然违背圣光教廷，教廷在多数情况下都是不予理会。 但巫妖不同，经历过三次仪式的完全巫妖已经和人类没有任何关系，是彻头彻尾的亡灵，是不死生物，而这就是圣光教廷审判的对象，无论是神圣骑士团成员、裁判所成员、圣光代行者、神官还是牧师，只要一旦发现不死生物的踪迹，就必须得立即执行审判，无需任何理由。 成为巫妖过程艰难，首先对死灵法术的天赋就有要求，其次还需要大量的材料，仪式过程还有失败的风险，最后即便成功了，也不能出现在世人眼中，所以想要获得巫妖带来的不死特性，需要付出的代价堪称巨大。 所以，弗雷选择的是一条非常艰难的道路，如今他才刚刚走出第一步。 …… 死灵术士讲话的声音很慢，他足足花费了一个小时才把这个故事讲完。 故事里有一些事情林恩知道，但是更多的事他从未了解。 这个在他出生那一年“去世”的男人，在之后的这段时间内的经历，林恩觉得自己多少能够体会到一些，毕竟相似的孤独他也曾经历过数年。 弗雷再次将那把萦绕着死气短剑拿在手上，怅然说道：“这就是夺走我生命的那把武器。” 林恩也凑过身子观望，除了剑刃上的圈圈黑气和阴冷的气息之外，这把短剑没什么特别之处，尤其是做工，看上去很普通。 林恩好奇地问道：“那它现在还能掠夺生机吗？” “可以，不过它原本的特性已经失效，现在用的是死灵术士的手段。” 弗雷用两根手指在剑身上抹过，两道黑气在他的牵引下没入到剑身内部，然后转瞬间，整把短剑都泛幽森的光芒。 林恩不知道死灵术士的手段是指的什么，他也没有兴趣知道，虽然他并不反感死灵术士，但同样也不喜欢。 他现在之所以还留在地牢，只是单纯地想陪这个孤独的男人说一会话，虽然弗雷说话很慢，但是林恩能够察觉，他喜欢说话，而且很多话想说。 林恩看着两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黑骨骷髅，灵光一闪，问道：“他们不会就是之前刺杀我两个刺客吧？” 弗雷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林恩就看见两具白色骨骼骷髅从隔壁房间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这两具白骨骷髅行为呆板，动作迟缓，远不如之前能抬着林恩快跑的黑骨骷髅。 “这两个才是。” 弗雷又打了一个响指，两具白色骷髅的眼眶中亮起微微两点蓝火，然后两具骷髅朝着林恩弯腰致礼后退出了房间，此时明显比进来的时候要灵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