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最坏的打算

    这趟卡利亚斯之行，让年迈的昆特大师身心俱疲，出了三合镇，他一刻也不停地往北而去，直到离开了卡利亚斯边境，飞过连绵大山回到约克王国境内。

    他没有去卡利亚斯与王国军队交战的战区，对于这场战争最终的结果他也失去了兴趣，如今他只想快到回到都城，回到魔法师公会。

    他本就不擅长与人争斗，而且还是最不适合战斗水系，这些年却不太死心，还想着开发一些适用于战斗的水系魔法，结果收效甚微，要是把这些时间投入到研究水系魔法的基础理论上，也许成就远比现在高得多，毕竟他有这方面的才能。

    魔力的等级受限于天赋，这辈子应该是没办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但是做理论研究却没有这方面的桎梏。

    想到这里，昆特大师愁云惨淡的面容上竟然挤出一丝笑意，他觉得自己早该如此。

    太阳城堡的宫廷魔法教授他也不想当了，欠蒙斯特家族的人情，这些年来也早已经还完，是到了彻底与世俗断绝的时候了。

    这趟回去之后，就向伊凡说明，辞去宫廷魔法教授的职务，然后回到公会潜心魔法研究，争取在有生之年能得出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研究成果，不敢奢求能拥有圣魔导师的头衔，只求能将自己名字留在总会的贤者石刻上。

    魔法师公会对于理论研究与教育的重视程度，冠绝与各个领域，即便魔力等级不高，但是只要研究成果突出，为魔法教育事业做出贡献，都将能成为留名青史的伟大贤者，以供后辈魔法师瞻仰。

    想到美好的事情，心情就会放松下来，昆特大师此刻坐在马车之中，之前在卡利亚斯发生的让他不快的事情，如今已经不能再影响他的心情。

    他手头上现在有三个研究项目，虽然都还处于初期阶段，但是相关的论文他已经发表过好几篇了，之前还得到过总会大佬的称赞，为约克分会赢得不小的荣誉，这证明方向是对的，这趟回去之后，就从三个项目中选一个出来专注研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只要自己还活着，就要坚持下去，不出成果誓不罢休。

    等将来学术有成，自己在公会拥有了更高的名望，到时候就能为自己的子孙找到更好的魔法老师，比如总会的那几位他目前只能仰望的传奇魔法师。

    家族花了数百年，十多代人终于培养出了他这一位圣域魔法师，如今昆特大师最大梦想，就是在自己的子孙中，能够诞生出一位传奇魔法师，为此他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为子孙铺路，哪怕他自己根本等不到哪一天。

    过了晨曦镇的山路，便进入到了道尔平原，在小马郡平整的道路上，马车走得稳稳当当，昆特大师的心头不禁泛起了丝丝睡意。

    可才刚要睡下，远处却传来一阵激烈的声音，像是大队骑兵正在冲来，连大地似乎都在轻微的颤动。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一队气势雄壮、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在道路上显现出来，往南边的安条克行省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骑兵的队伍之中，还有一驾豪华的马车，四匹神骏的白马拖着马车在骑兵保护之下齐头并进。

    道路上行人车辆纷纷往两旁避让，为这支豪横的军队让开道路。

    无论是骑兵还是马车，都没有打出旗帜，所以行人并不知道这是哪路军马，只当是哪位权贵家的私兵。

    路人们不知道坐在这辆豪华马车中人的身份，但是昆特大师又岂会不知道，甚至不用领域感知，只第一眼他就认出这是国王伊凡的座驾，保护在马车周围的骑兵则是宫廷的禁卫。

    昆特大师虽然不关心俗事，但也知道在现如今约克王国，旧贵族们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光，一个个都在缩着头过日子，谁还敢私养骑兵？还这么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就连王后的家族，王国最老牌的权贵之一，去年因为遭人举报，在家中搜出了二十副禁卫制式兵甲，就这么点事，老侯爵甚至都差点丢了爵位，最后王后的求情下，伊凡才保留了她家族最后的颜面，爵位虽然保住了，但是实权又被剥夺了一些，虽然这个爵位在王国彻底改制以后，本身都已经失去了大多数权力。

    很明显，这所谓的举报，就是伊凡自己安排的戏码，杀鸡儆猴，拿自己最老丈人开刀，来表明自己坚定的改制立场。

    马车中的人是伊凡无疑，国王南下安条克行省，而且还偃旗息鼓，没有安排国王出巡的排场，这目的很明显，就是冲着战事去的。

    看来国王对于这次攻打卡利亚斯战争是下定决心了，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战败，也或许是想要在冬天前结束战争，总是他要亲自往前线督战。

    昆特大师本想拦下车驾，和伊凡说些事情，但是考虑之后还是放弃了，随他们去吧，管他们怎么打，自己要回公会搞研究去了。

    和浩瀚无际的魔力学海相比，这世俗中的一切纷争，都显得如此的渺小与没有意义。

    昆特大师感觉自己一下就明悟了，有一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一刻，他什么也不想了，脑袋里面只有魔法学术研究，睡意也消失了，继续坐在平稳的马车里面，他感觉速度太慢太浪费时间，于是弃了车厢与马夫，骑上这匹没有鞍具的马匹就在大路上飞驰起来，也不管路人奇异的眼光，世俗的眼光对于如今的昆特大师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马跑得脱力了，昆特大师又弃了马匹，自己凌空飞起，向着王都的方向沿直线飞去，也不管魔力能够支撑飞行多久，总之就是全速飞行，耗光了魔力再做打算。

    …………

    卡利亚斯前线阵地的指挥部中，总指挥高文，副总指挥埃里克，包括大部分的高级军官齐聚一堂。

    因为林恩来到了前线阵地，要召开一个临时的军事会议。

    林恩在收到甲送回来的最新情报之后，就来到了前线。

    甲在情报中写道，国王伊凡有大概率正在南下安条克行省的路上，之所以是概率，因为这次王室禁卫的行动比较低调，但是又没有刻意隐瞒行踪，所以不排除是有作假象的可能。

    不管是真来还是假来，总之，这里的战事已经是引起了伊凡的高度重视了，这意味着，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

    林恩需要来看看军官与战士们的状态，而且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大军需要犒劳。

    林恩当然不是空着手来的，劳军也不是说几句鼓励话而已，运送犒劳物资的车队紧随而至，猪牛羊肉、蔬菜水果、战备补给、药品等等，光是官方的物资就拉来了二十多车，另外还有商人、平民、社会各界捐赠的大量物资，也一并送来了。

    对于之前那场振奋人心的防守大胜仗，林恩知道得当然要比普通民众更多一些，实际上的战况并不像《旭日早报》上报道的那么乐观，当然，这并不是说报纸上错误报道，只是报道得不全面，只是着重说了敌军损失惨重，士气崩溃云云，守备军的战损却并没有明说。

    事实上这一仗守备军赢得并不轻松，激战十多个小时，炮火几乎就没有听过，大面积的雷区被不退营带队用人肉给趟了过来，火器没时间冷却，枪弹、炮弹、炸药的消耗也快要见底，重甲步兵团不得不出防线御敌，骑兵团迂回抄后，奈何敌军人数实在太多，撤退不及以至于被反包围，最后只有不到一半人跟着艾伦浴血杀出重围，留守防线的火枪手，手里的枪管烫得都能把皮肤给炙伤，纵然如此，弹药都打光了，依旧还有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的敌军。

    要不是最后王国军士气彻底山崩，如果让贝尔特再组织起一两次进攻，战局也许就会发生改变。

    战后的总结复盘，得出的结论很明了，敌军这一战是最强势一次进攻，贝尔特用不退营为先锋，靠着旗帜作用，将“一鼓作气”发挥到极致，这才有了大军保持连续十多个小时不停歇的进攻，王国军队因为这次失败，此后将在无法组织起如此大规模的进攻行动。

    另一方面是卡利亚斯的边防阵地实在是不够坚固，如果要是舍弃了边防阵地，退回到日升城，像多年前阻挡费谢尔家族进攻是那样，依托日升城外城墙与瓮城来防守，压力无疑会小很多。但是卡利亚斯今非昔比，那时的卡利亚斯只有一座日升城，而如今在日升城以北还有数十个村落，还有刚刚建成不久的黄河镇，如果退守日升城，就等于是放弃了这些年来，卡利亚斯人民在北部开荒的所有成果，不说会让人民寒心，就是实际损失也是不能接受的。

    这一战虽说是胜利了，但是战局却正在向着林恩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如今为了支援前线，卡利亚斯的所有民用工业项目基本都全部停了，所有的钢铁材料，全部都用来造枪、造炮、造弹药，食品供应也要优先保障军队，为了培养后备力量，新一轮征兵正在加紧进行……

    这就是被拖入战争泥潭的征召。

    本以为这一仗胜利之后，后面的仗就轻松了，可这时候却传来国王南下的消息，如果伊凡亲自到前线督战，那么王国军的士气问题将不再是问题，之前失败的耻辱，或许反而能成为下次英勇作战的动力，这就是国王在战争能发挥的作用。

    指挥部中，大多数军官身上都带着些伤，其中又要数狄克和艾伦的伤最为严重，艾伦的右腿与腰部受了重伤，短时间内基本上是骑不了马了，而狄克则全身是伤，虽然都不算太严重，但是浑身给绷带缠成一个粽子似的，看上去最夸张，据说当时从战阵上下来，他的一身重甲破烂不堪，甲片之中嵌满了刀剑，整个人活像个刺猬一样。而狄克从小的好朋友，食人魔戈德，比他伤得还要严重，如今都还下不了床。

    在场的众人，大多数人对于接下来的战局，都还是不是比较乐观的，哪怕是知道了国王要到来的消息也是一样，但狄克却不这么认为，他的想法显得有些消极。

    狄克躺在椅子上说话，一开口就会扯动脸上的绷带牵动伤口，以至于显得很吃力，林恩甚至都示意他不要说话了，但是狄克却坚持要说完。

    “贝尔特是个平民出身将领，而且缺乏战功，年龄又不算大，在军队中威望和资历都不足，年轻的军官嫉妒他的运气，年长的老将不服他的命令，这才会出现他镇不住军心，军队在进攻路上临阵溃逃的现象，如果是国王亲自坐镇中军，结果会是怎样？我们可以参照之前王国军队攻打费谢尔家族时战况，不论是被诱敌深入后被全面突袭，还是在横渡塞纳河天堑时的表现，愿意为国王赴死的人，或者说是不愿在国王面前败退的人，绝不在少数，上了战场，前面有先锋带头，后面有国王压阵，再懦弱的人，也会被激发出血性，如果敌军人人都悍不畏死那么我们人数上的劣势就会被放大，不去说如今贝尔特施行的骚扰战术，接下来下一场大战，我觉得将会更加艰难。”

    林恩其实不希望看到狄克说这样的话，不是说不认同的这番话，而是这样会影响士气的话不应该从狄克嘴里说出来，狄克说贝尔特不能服众，年轻军官嫉妒他，年长的老将轻视他，狄克自己境遇，其实也和贝尔特有几分相似，在场的和他平级的团长，很多人在狄克还在皮革作坊洗皮张的时候，就已经是巴雷特城堡的老兵了，现如今成了平级，甚至狄克因为重甲步兵团的特殊性，隐隐还比其他团长高小半级。

    他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对于他在军中声望来说，是很不利的。

    果不其然，听到狄克的话，性格最活跃的艾伦第一个有了意见，“还能比兽潮那会更艰难不成？”

    林恩对着艾伦半开玩笑说道：“兽潮摧毁了当初的卡利亚斯城镇，你难道想看到卡利亚斯再被摧毁一次？”

    对狄克，林恩是有私心的，因为狄克是他看着一步步从一个工坊伙计走过来的，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他看待狄克，就像是有一种亲手养成的乐趣，什么好东西都给他，还要保护他，前途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从小养成的对象，总是比半路捡来的，更让人心疼，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林恩一直以来，真正给予厚望的，就是这些他一直看着成长起来的人，比如凯尔他们一批从政的学生，比如狄克、克烈、哈瑞斯这些年轻的军官。

    老一辈的人才，是他东拼西凑找来过度的，不久的将来，这批人将正真接手卡利亚斯。

    这批人还有另一个特性，他们是跨时代亲历者，经过霍格时代的混乱生活，亲身经历了兽潮袭击，见证了卡利亚斯在兽潮下覆灭与重建再到兴盛，和老一辈相比，他们受过新式教育，思想更加开明，和更年轻的一代相比，他们经历过苦难，知道珍惜如今的一切。

    军事会议一直进行到了傍晚，中间有过争执，最终高文拍板，确立了三套预案，其中最保守的第三方案，将会是在守备军损失达到三分之一时而局势依旧处于劣势时，或是防线被攻破而局势依旧处于劣势时启动，届时守备军将放弃边境防线，退守第二防线，也就是黄河阵地。

    黄河不必塞纳河，虽然有河水可以据守，但是河道不算太宽，而且两边没有险要之地，远远算不上天堑，如果黄河再不能守，将退守日升城外城墙。

    至于北方的诸村落，所有人全部迁移至日升城西部安置，等之后大军反攻，收复失地之后再重新返乡。

    这是无奈之举，而是也只是最保守的预案，所有人都不希望这套预案能派上用场。

    消极的情绪并没有被带出指挥部，今天是犒劳军队庆祝胜利的日子，各团军官也都高高兴兴地带着物资返回各自的营地，在哪里还有各营战士正在等着吃庆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