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下）
在终结之战开始后的第十九年，战争的形势渐渐反转，抵抗同盟甚至已经收复了部分失地，随着冒险者公会提供的恶魔图鉴，再加上长久以来战场上积累的经验，人类对于深渊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本能的恐惧。 战争的前景一片向好，稳住了阵脚后的人类，爆发出了惊人的底力，在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中势头逐渐压过了后力不济的深渊，抵抗同盟的战略规划甚至第一次将收复大陆全境纳入了具体计划中。 终结之战第二十年，愈战愈强的抵抗同盟总元帅莱因哈特十世，在前线大败深渊第三柱魔神，盟军携大胜之势随即出兵北伐。 大军高歌猛进，一路势如破竹，在地精机械军团的协助下，盟军的先锋如同一支刺穿帷幕的长矛，将广袤的深渊占领区捅了一个大窟窿，最远处一路打到了云海，不仅大破深渊大军，在盟军气贯长虹的威势下，天空主宰也带着龙族离开云海龙城后撤千里，避让盟军锋芒。 可就在盟军收复北域之战准备全面展开的时候，一场突入其来的变故，再次让形势发生了逆转。 终结之战第二十二年，原本看似一直没有受到深渊入侵的世外冰岛尼伯龙根突然沦陷，一座远比之前所有天坑都巨大的深渊之门出现了这座的岛屿的下方，深渊的增援或者说是主力，终于打破了巫妖王的镇压，来到了这世界。 那一日，整座冰岛破碎，世间所有的不死者都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悲伤。 巫妖王和那位被他一己之力镇压多年的深渊第一柱魔神同归于尽。 自此，世人才明白，为何多年以来，作为最强大的不朽者的巫妖王为何一直不曾正真参战，原来他一直都身在他那处战场之中，甚至有时候还要分心出来支援其他战场，就像终结之战初期时他逼退前来接引地狱之门的天空主宰，后来又震慑海洋之主，甚至还在好几次不朽者大战之中以神魂支援。 尽管这位最强不朽者已经做到了极致，但是这座最大的深渊之门依旧还是打开了，因为尼伯龙根地处空间交错的特性，深渊能通过此地传送更多的强大恶魔。 得到了强有力增援的深渊遏制住了盟军的推线，盟军先锋甚至因为太过于孤军深入，反被深渊包围在了敌后，这支以战争律动构装骑士团为主的盟军利刃，最终被困死在了重重包围之下，盟军总帅莱因哈特要亲自前往救援，却被魔皇之子驾驭第四柱魔神阻拦。 世界的局势再次逆转。 浩浩荡荡大举北伐的盟军不但没能收复失地，反而不得不全面撤退，以防深渊反扑。 至此，终结之战再次进入到了消耗战的阶段，只是经过之前的逆转之后，盟军再次回到了抗战初期时的被动局面。 形势一旦缓和下来就会出现变故，抵抗同盟也是如此，当初在最困难的抗战初期都没有动摇的同盟，如今却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甚至有人提出了应该和深渊议和，以先祖山脉为界，同盟和深渊南北划分。 议和的提案当然没能通过，人类岂能与恶魔共治天下，然而主和派却并没有就此放弃，选择了私下派人去接触深渊恶魔。 终结之战第二十四年，同盟查处通敌案，牵连者不算军队就有两千四百多人，全部处以死刑，以此表明抗战之决心。 一鼓作气的大决战方略没能生效，稳定局面细水长流的持久战战略又成为了抵抗同盟的接下来的主要大局方针。 在新的战略方针下，卡利亚斯的魔网体系再一次得到了同盟相当大的重视，一千座魔网基站的项目，在同盟的大会上得到了通过。 此后的二十多年里，在这场时间跨度长达五十年的战争中，同盟的一直都是处于防御的姿态，虽然时不时会组织一些小规模反攻来提振士气，但是在大局势上始终处于被动。 这样相对平稳的局势一直持续到了终结之战第四十八年。 那轮在四十八年之前笼罩天空的黑日重现世间。 当那具带着无尽威压的魔影从黑日中走出，便意味着伟大的查理皇帝失败了，深渊的真正统治者，所有柱魔神的主人魔皇贝利尔，降临人间…… 最终的决战终于到来！ 双方阵营都已经厌倦这样无休止的拉锯战，很有默契地将决战的地点选择在了位于战线中部的具有最高战略价值的十方城，这里交通便利，四通八达，是整个先祖山脉一代的交通枢纽，哪一方占领了此地，便能占据整个战线的主动，是毫无疑问的必争之地，数十年十方城多次易主，每次改换旗帜之后，丢失方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起反攻，如今双方差不多各占一半，城池在盟军手里，但是外面的原野却被深渊牢牢占据。 终结之战四十八年九月，同盟与深渊的双方主力齐聚十方城外的野火平原，在四百公里的战线上，展开最终的决战。 作为同盟的最高统帅，黄金狮子莱因哈特责无旁贷地成为了魔皇的对手。 地精族的领袖，机械飞升者维克多以第四代不朽机甲迎战魔皇之子操纵的第四柱魔神巴巴托斯。 黑骑士莫德雷德，对战深渊第二柱魔神阿加雷斯。 矮人王灰烬·熔火之锤对战天空主宰。 已经半只脚踏入不朽境界的风之圣魔导师马利克，与魔法师公会一干传奇法师一同在守望之海牵制海洋主宰。 其余同盟诸国将军、江湖豪侠，各自迎战各级深渊领主。 百万盟军与茫茫的低阶恶魔，将野火平原填得满满当当。 最终决战持续了三日。 最先分出胜负的是莫德雷德与第二柱魔神之间的战斗，在过去这些年里越战越勇的黑骑士莫德雷德死在了第二柱魔神阿加雷斯的手下，就如当年贝因都的刀刃没能刺穿他的身体一样，此刻他的长矛也没能在最后一刻杀死阿加雷斯。 矮人王与天空主宰的战斗最为艰难，这位新晋的不朽者从开战之初就一直处于明显下风，但是在最后关头，锻造之神的力量却打破了深渊这些年对于空间的封锁，加持到了矮人王的身上，突入其来的变故让天空主宰始料未及，最终被熔火之锤砸烂了脑袋，远遁而去。 不朽机甲与第四柱魔神之间的战斗节奏最慢，看上去他们似乎还能再继续打很久，然而大势的天秤却在向着深渊一方倾斜。 莱因哈特在魔皇的手下支撑得十分艰难，而且得到了魔皇加持的恶魔大军也变得更加勇猛，盟军难以抵挡，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黑日要将莱因哈特吞噬的时候，同盟的底牌终于展现了出来。 分布于全同盟地区的数千座奥术基站构成了一张无比巨大的魔网，魔网的核心林恩·巴雷特将所有的奥术能汇聚到一体，在通过奥能聚变的方式聚集成为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纯粹的奥术能量体。 就如同一轮蓝色的太阳一样，比当初克莱因陨落之时最后的能量体还要巨大。 蓝色的“太阳”与魔皇的“黑日”碰撞在了一起…… 仿佛能够毁灭的世界的能量在刹那之间爆发出来，又在随即收缩了回去。 黑日与蓝色的太阳都消失了…… 与魔网融为一体的林恩，最为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深渊统治者魔皇贝利尔消失了，盟军的总帅黄金狮子莱因哈特也消失了。 这毁灭世界能量，仅仅只是流露出来的一点点余波，便让带走了野火平原上数之不计的盟军与恶魔的生命。 就在林恩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股不太对劲。 这能量并没有在世界规则的运转下散去，而是依旧还是持续运转，不受控制地持续运转，并且还在试图逆向改变世界规则。 短暂之后，林恩发现了这能量并非不受控制，而且有人在掌控，或者说是在引导。 然后，林恩发现就连魔网，在此刻都在不知不觉中脱离了他的掌控。 林恩先是感觉有些惊恐，随后平静下来。 “是你吗……克莱因？” “是我。” 林恩通过魔网询问，得到了一声肯定的答复。 “你在做什么？” 如今距离克莱因当初“战死”已经过去了五十年，但此刻林恩没有询问克莱因为何还活着，而是感受逐渐在改变世界规则的能量发出疑问，他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小家伙，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仰望星空吗？” 克莱因同样没有正面回答林恩的问题，而且提出了一个反问，此刻他的语气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就像筹备多年的计划即将工程时的紧张和期待。 林恩没有说话，他知道克莱因会告诉他的答案。 “因为从我看清楚它们之后，我就发现，这整个宇宙，都不太真实……” 这股藉由数千座奥术基站通过魔网聚集而来的能量和魔皇的黑日融合而成了无比庞大的新能量，在克莱因的引导下，逐渐挣脱了世界规则的束缚。 “你在做什么？”林恩将之前的问题再次问了一遍。 “打开真实之门！”这一次，克莱因的语气铿锵有力。 林恩从来没有感觉到克莱因如此认真过，此刻他身上带着一股无可动摇的信仰。 和他此刻正在做的事情相比，对于他来说，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人类的纷争也好，永生的最求也好，深渊的入侵也好，都没有意义。 “我并非是独行者！” 随着克莱因话语落下，无尽之海最深处归墟之地的入口处，那位再次枯坐了漫长岁月的冒险者睁开了眼睛，将他这些年来从门后面获取到了些许信息，以能量的形式传递到了克莱因所引导的能量体中。 机械浮岛上突然爆发出一道光柱，点亮了天空中魔网之外的另一面网络，那是地精这些年来不知道世界外围轨道设施，维克多控制的不朽机甲冲天而起，与轨道网络融合，与克莱因一同对抗世界规则的修正趋势。 林恩此刻的状态就如同一个单纯的旁观者，他是这面魔网的核心，但是此刻却根本控制不了魔网，他能够感受到克莱因正在做的事情，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克莱因的计划他大致明白了，克拉因利用了他，利用了同盟，甚至利用了深渊，目的就是为了早就这足以改变世界规则能量，冒险者公会的海尔达尔会长还有地精机械先驱维克多应该都是同谋。 但是林恩不明白克莱因为何要诈死，如果这一切由他自己亲自来主导，效果不是更好？ 在克拉因的引导下，能量逐渐全面压制住了世界规则，紧接着一个空间开始产生裂隙。 不同于马利克空间魔法的那种打破空间，此刻世界的分裂的不仅仅是空间，而是整个世界，是世界的底层规则。 “门快要开了……” 克莱因的声音平静得，就像是稍微激动一点，就会失去此刻的一切那样小心翼翼。 看着那逐渐分崩离析的层层世界规则，林恩通过魔网能够真切地感受克莱因此刻的汹涌澎湃的心绪。 那焦急但又不缺乏耐心的心境让林恩能够感同身受，此刻他和克莱因还有魔网是一体的，克莱因那所谓的虚幻世界，他作为一个穿越者本身就有深切体会，此刻也同样带着期待。 这面虚幻的“玻璃镜子”破碎之后，真实的世界是怎样的？ 是他原来的世界吗？ 然而，在他们期盼的眼神中，裂隙在蔓延了片刻之后却停止了下来，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样。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下来，就思维都是如此。 转瞬之后，克莱因的意识率先恢复过来，随后他唤醒了林恩。 “时间……停止了？”林恩有些难以置信。 “时间是世界底层规则中最稳固的一环，这是世界规则开始强制修正的现象。” 克莱因非但没有因此显得失望，反而愈发地兴奋，世界的规则的强制反应证明了他是对的。 随着魔网中路径的改变，以及能量体中能量变换，原本这片空间中停止的时间缓缓恢复了过来，虽然还不能完全和正常的时间同步，但是却的确是打破了时间的停滞，空间的裂隙再次蔓延。 克莱因显得有些吃力，但是却充满了……希望！ 然而还没过多久，时间却又再次停止了，这次不管克莱因如何努力，都没有再产生恢复的迹象，这让克莱因感到非常的疑惑，因为和之前停滞不太相同，甚至感觉不是世界规则强制修复造成的结果。而是有一股另外的力量停滞了时间。 然而这样的结论似乎更加不可思议，这世间除了世界规则之外，还有谁能掌控时间？ 就在此刻，一个老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林恩的视野中，他在时间停滞的这处空间中却毫不受影响，就连那无比庞大的能量体都无法影响他的行动。 当这个老人出现的时候，林恩能感觉到克拉因有些错愕。 “教皇大人……” 克莱因的称呼揭露这个老人的身份，但这还是林恩第一次听见克莱因在称呼某个人的时候带着敬语，以往就连他在提到圣光之主的时候都没有任何的恭敬。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做的事情吗？” 老人的语气很平和，但是克莱因却没有答话，在这个老人的面前，这位世间最离经叛道的奥术之主似乎有些拘谨。 老人继续说道：“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和你说过的话，看来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可是……”克莱因在老人面前竟有些像是个淘气的孩子，他鼓起勇气说道：“可是两千多年前您亲手毁灭了太阳帝国，太阳皇帝他……” “他和你一样的天真。”老人叹息着说道：“你比他走得更远一些，而且比你更叛逆，但是你们其实都是一个路子，这样的做法不仅不能得知真相，只会带来毁灭，我的确是累了，但并不想葬送掉这个世界。”说着，老人还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隐隐可见的星辰。 说话间，克莱因所引导的无比庞大的能量体已经被老人所化解掉了，停滞的时间也恢复了正常，世界规则开始修正。 “你……我……”克莱因指着老人有些说不出话来，从他的声音中可以感觉到他憋屈极了。 “我曾经和你做过一样的事情，当然并不是像你这样用蛮力，我的思路比你活泛一些。”老人呵呵一笑，随后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看！” 只见老人大手一挥，林恩只觉得自己眼前一晃，随后出现在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转瞬之后林恩才发现自己经脱离了魔网，整个人是以肉身的形体过来的，而在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和……两团意识体。 男人是冒险者公会的海尔达尔大会长，而两团意识体则是已经失去肉身多年的克莱因和完成了机械飞升的维克多。 “这里是圣光大教堂的深处，这座教堂最大的作用，其实就是屏蔽世界规则。” 老人带着几人来到一见黑暗的房间，整个房间内陈设极其简单，环视一周，除了一个枯坐在垫子上的身影之外再无其他。 “父亲！”那枯坐之人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林恩一行，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起来吧，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父亲，我还是没能找到答案。”沉思者·圣查尔斯从垫子上缓缓起身，动作有些别扭，整个身体就像是多年未曾活动过了一般。 “不急，时间还多。” 老人拿开了那个垫子，一个不太稳定的空间之门出现了众人的眼前。 “这就是教廷的……最终教条？”克莱因很是吃惊，因为他从这个空间之门的结构中感觉到了门后面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真实世界。 “走吧，孩子们，去看你们想要知道的。” 老人率先踏入其中，其他人带着紧张的心情紧随其后。 在进过这道空间之门的时候，林恩感觉自己身体和灵魂似乎都湮灭了一般，但随即却又被一股温和的能量所保护起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在林恩眼前显现出了一系列万花筒般的幻象，然后所有这一切又不时地溶解在一片深不可测的辽阔黑暗深渊里，无数更深的黑色世界与太阳就在这片深渊里旋转，这里仿佛存在于宇宙之外，是宇宙与混沌的起源和终结的之所。 在老人的指引下，众人看到了在那混沌的中央，无数世界与太阳沉沦的混沌核心中，一个巨大的不停变换形体的存在正在其中翻滚，在它形体周围，存在着无数环绕旋转的世界，它的每一次滚动，都能让整个宇宙为之转动…… “这是……？” “造物主！”老人无奈地说道：“我们所在的宇宙的起源，万物的创造者——阿撒托斯！他现在正在沉睡，当它睡梦被惊扰时，便会有世界杯毁灭，当醒来之时，便是宇宙的终结。” “强行压制规则破开世界之门，就会惊扰它的睡眠？”克莱因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就像你在睡觉的时候，敲碎了你家的玻璃。” 在老人的指引下，众人看到了漫天的星辰。 只不过此刻的视角与以往大不相同。 说是视角其实不太准确，应该是格局。 如果说，在以往是在地上如同蝼蚁一般仰望星空，那么此刻，便是如同在俯视着自己所做的一个沙盘，这种感觉有非常的明显的却别。 “这天上的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个死去的世界。” 说着，老人指着其中一颗有些与众不同星星，无奈地说道：“那便是我们的世界，仅存的完好世界！” 维克多问道：“那深渊？” 老人又指向了不远处的另一颗星辰：“看见了吗，那个即将走到终点的世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