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岑鸢欲言又止的看着商滕,想说什么的,最后还是忍住了。 江巨雄倒没什么话,全程都是刘因在讲。 他心里也有愧疚,岑鸢在穷乡僻壤受了十几年的苦,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要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 很多时候,他想着要不干脆劝劝岑鸢,把婚离了吧。 犯不着去受这个委屈。 可是最后,还是说不出口。 他的公司现在就靠商滕帮他撑着,如果婚离了,他自然也没有再帮他的必要。 到时候,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权衡利弊,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那顿饭,商滕自己没怎么吃,全程都在喂陈甜甜。 她牙齿长出来了,很多东西都可以吃。 商滕细心的替她把鱼刺剔出来,夹着鱼肉喂到她嘴边。 刘因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可能不介意,这事搁谁身上都会介意。 老公把自己白月光的女儿带回来养,还宠成这样。 也是岑鸢不争气,也不懂得争风吃醋,争一争。 刘因意有所指的笑了笑,和陈甜甜说:“甜甜啊,你看爸爸对你这么好,以后妈妈生小宝宝了,你也要对弟弟妹妹好哦。” 陈甜甜还小,什么也不懂,听到刘因的话,还以为商滕要去领养其他弟弟妹妹,不要她了。 她委屈巴巴的瘪着嘴,抬头去看他。 商滕声音温柔,哄她:“别怕,爸爸不会不要你的。” 陈甜甜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说:“可外婆说,以后会有其他弟弟妹妹。” “不会的。”他抽了张纸巾过来,给她擦嘴,“没有其他弟弟妹妹,只有甜甜一个。” 刘因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干笑几声:“你这话的意思,是宁愿养着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也不想和我们鸢鸢生?” 商滕眸色微沉,他捂住陈甜甜的耳朵:“麻烦您注意言辞。” 语调是平静的,但莫名让人听了有几分胆寒。 刘因被吓到了,不敢再开口。 气氛一时间凝固。 岑鸢盛了一碗汤,放在刘因面前:“喝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女声细软,轻轻柔柔的,轻描淡写间,把这件事盖过去。 商滕动作微顿,垂眸看向她,喉结微动。 岑鸢却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那一顿饭,吃的很安静。 因为刘因不再开口。 饭吃完了,江巨雄有些事情要和商滕商量,关于他新项目融资的事情。 他自然拉不下脸找一个后辈帮忙,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 以前的合作方知晓他的公司陷入困境了,都远离他还来不及。 生怕惹上一身腥。 眼下能找的,只有商滕了。 趁着他们在客厅讲话的时间,刘因把岑鸢叫回房间。 门才刚关上,她就劈头盖脸的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他现在是打算把那个外面捡来的当成亲生的养?” 岑鸢没说话,毕竟答案显而易见。 刘因都快气死了:“你看到没有,他刚刚维护那个野种都快维护成什么样子了,我可是他丈母娘,是他老婆的妈妈!这就是在打你的脸你明白吗!我告诉你岑鸢,你肚子给我争点气,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早点给我怀上一个!” 最近实在是太冷了,阵阵的寒意像是一层一层的浪潮。 岑鸢手在抖,冻的。 她低声轻喃:“我这个病,你是知道的,没办法生孩子。” 刘因一听她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什么叫这个病不能生孩子,我不是就生了吗?” 刘因的话说的过于理直气壮,岑鸢从未和任何人争吵理论过。 她好像,永远都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 可是现在,她颤抖着身子,这些天的压抑像是一块巨石堵在胸口。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她一点儿也不伟大,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痛了也会难受,被区别对待了,也会委屈。 她只是不说,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七情六欲。 可他们所有人都来欺负她。 “我不会像您这么不负责任,拿孩子当留住地位的筹码,而不去管她未来的死活。” 这是她第一次反驳刘因。 啪。 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岑鸢的话。 刘因那一巴掌使了太大的劲,岑鸢没站稳,险些摔在地上。 白皙的脸上,被打过的地方逐渐红肿。 刘因骂她没有良心:“如果不是我,你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岑鸢站直了身子,无力的笑了一下:“与其这样活着,我宁愿不来。” 她不顾身后的刘因,开门出去。 人却停在门口,迟疑的看着身前的人。 是江祁景。 他也不知道来多久了,此时站在那里,神色不是很自在。 岑鸢把头发放下来,遮住红肿的左脸,冲他笑笑,声音温柔:“刚刚没吃饭,肚子饿不饿?” 江祁景没说话,盯着她的脸看。 岑鸢轻轻侧转了身子,怕被他看到:“待会让阿姨给你煮碗面,晚饭还是要吃的。” 江祁景牵着她的手,楼下走。 岑鸢愣住:“小景。” 他仍旧一言不发。 岑鸢看着他的背影,男孩子发育的时间晚,他好像比上次见到时,又高了一些。 只穿着简单的卫衣,肩膀宽阔。 已经不是她当初那个矮她半个头的初中生了。 江巨雄正从各个角度分析这个项目,商滕的注意力却被楼梯上的岑鸢给分走。 她被江祁景牵着,从楼上下来。 然后一前一后的进了他的房间。 房门关上,她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商滕微垂眼睫,指骨曲着,手抵着面前的茶杯,缓缓收紧,力使的大了些。 面上却不显异样。 江祁景的房间有一种很浓烈的艺术气息,桌上摆了好几个木雕,还有几个半成品。 造型抽象,很特别。 这还是岑鸢第一次来他的房间。 江祁景拿了一管药膏给她:“自己擦吧。” 岑鸢微抿了唇,刚哭过,眼睛有点红,但此时带着淡淡笑意,和他道谢。 那药膏因为带了点薄荷的成分,涂抹上去,凉凉的。 江祁景斜靠着桌边站着:“你以后还是别回来了。” 岑鸢手上的动作停住。 江祁景也不看她,眼神左右挪动,没个定点。 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你就没想过要和商滕离婚?” 岑鸢愣了愣,似乎没想过,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迟疑了会,她反问他:“你希望我离婚?” 江祁景冷哼一声:“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才懒得管你的事。我就是看商滕不顺眼,还有那个小拖油瓶,一想到我以后要喊商滕姐夫,那个小拖油瓶还得喊我舅舅,我就觉得膈应。” 江祁景的眉眼和岑鸢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连模样也相似。 岑鸢看着他,无奈的笑了笑:“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不用担心。” 她总是这样一副没有脾气的样子,江祁景最烦她这一点了。 但他也知道,她做好的决定,很难被别人左右。 看似柔弱,却在某些方面,有着自己的坚持。 江祁景也不打算再劝她,只是在出去之前,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岑鸢垂眼去看,是保温桶,她上次给他送饭时的那个。 已经洗干净了。 岑鸢愣怔了片刻,然后垂眸轻笑。 ------------ 虽然涂了药膏,但不可能这么快就消肿。 在她白皙的脸上,那道巴掌印有些显眼。 哪怕她用长发遮着,商滕还是看见了。 那顿饭吃到一半陈甜甜就睡着了,从家里离开后,商滕把她放在儿童座椅上,替她把安全带系好。 岑鸢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她别开脸,商滕看不见。 他低声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岑鸢很累了,累到没有精力去回答他的问题。 只说:“没什么。” 他们座位中间的空隙,仿佛象征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而这次,是商滕擅自越界的。 他坐过去了些,离她更近:“转过来,我看看。” 岑鸢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听话的转头。 长发散着,商滕伸手拂开,露出了整张脸。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薄荷药味,闻久了仿佛会醉人一般。 商滕眼眸微沉,呼吸也加重了些:“她打的?” 岑鸢点头,语气淡:“嗯。” 她没想过卖惨来博取同情,却也没想过隐瞒。 他问了,她就答。他不问,那就不说。 车停在十字路口等路灯,街边的小店铺,五颜六色的灯牌,混在一起,成了杂色,映照进来。 在他眼底变成一抹浅浅的灰。 他从来没有想过,岑鸢会被她的家人这样对待。 她好像,从来不和他讲自己的私事。 最近发生了什么,家里人和她说了什么,譬如这之类的话,她从来不说。 商滕以往并不在意这些,所以也没去特意关注过。 可直到今天,现在,此刻。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因为我刚才的话?” 岑鸢摇头:“和你无关的,我自己也不想。” 我自己也不想。 不想生小孩。 他的小孩。 商滕突觉嗓子眼有点干,他暗哑低沉出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只是......” 岑鸢摇头:“我懂你的意思,你怕甜甜受委屈。” 她说,“你有你的原因,我也有我的原因。我们已经有甜甜这个女儿,就很好了,不是吗?”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又理智。 因为商滕比她更平静,更理智,甚至到了淡漠的程度,所以对比下来,岑鸢才会显得柔和许多。 但不知何时,天平的坡度开始发生微妙的倾斜。 无人察觉。 商滕最终还是垂放下手,想说的话哽在喉间。 对啊,挺好的。 刚才短暂的态度转变,是他罕见的失态。 他又恢复到平日里的淡漠冷静。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重新拉开。 回到家后,周阿姨从商滕的怀里把熟睡中的陈甜甜抱过来。 何婶刚忙完,听到声音了,从楼上下来。 刚要开口,看到岑鸢脸上的巴掌印了,顿时惊呼上前:“这是怎么了,被谁打的?” 岑鸢轻声笑笑:“没事,不小心撞上了。” “这哪是撞伤啊。”何婶心疼的眉头皱起来了,下意识的看了眼商滕。 商滕手机响了,他看到来电联系人,走到静处接电话。 并没有理会何婶的眼神询问。 何婶叹了口气,心疼的煮了个鸡蛋,给岑鸢在脸上滚了几下。 “这样去肿效果更好。” 落地窗后,是大片的泳池,灯没开,玻璃仿佛成了单面的镜子。 从外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里面。 里面却看不到外面。 商滕安静的站在那里,手机放在耳边,男人的汇报声,源源不断的传来。 何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岑鸢垂眸轻笑,偶尔也会回应。 商滕看了一会,平静的移开视线,情绪不见起伏。 他把电话挂断,转身进屋。 滚过伤处的鸡蛋是不能再吃的,何婶准备把它拿去扔了,看到商滕后,她迟疑了会,又去看岑鸢。 这两个人的氛围总是很奇怪,她也习惯了。 但今天这顿饭,很显然发生了什么。 岑鸢那脸一看就是巴掌印。 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问,叹了口气,进了厨房。 现在这些年轻人的事情,她一个老婆子也搞不懂,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岑鸢站起身,看着商滕:“我先回房了。” 走了两步,似突然想道什么,她又停下。 声音也轻:“十八号那天,我有点事,可能没时间,去不了。” 商滕喉结滚动,自然垂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好半晌,才低沉问出声:“是领证重要,还是那件事更重要?” 她不假思索:“那件事更重要。” 是温和的声音,却带着异常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