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山中小鹿

    西域与河中一带，都密布着茫茫的沙海。再一路向西，地势陡然上升，便是一望无际的波斯高原。

    强大的波斯萨珊王朝，已经在高原上矗立了上千年，哪怕掌控它的家族已经换了许多个，但一次次兴衰之间，他们依然坚持着旧有的信仰与文化传承。

    阿拉伯人携带着他们的教义异军突起的时候，萨珊波斯几乎遭受灭顶之灾，但终究顽强地抵抗住了阿拉伯人的侵攻，直到强大无比的阿拉伯帝国因为内乱四分五裂，埃及的阿尤布王朝宣称继承了阿拉伯的法统，而原本的阿拉伯核心地带则分裂成无数个小国，在埃及与波斯的对抗中朝秦暮楚地生存着。

    当沙海变成连绵的高山时，吴锋就知道，他们已经深入波斯的边境线了。

    波斯在河中地区并非没有领土，但管辖得十分之宽松，基本上是对当地领主征收贡物，充实己方国库，来实现羁縻统治。

    但在茫茫高原之上，每一个行省都有严格的管理机制，总督们紧密地团结在君王的周围，最强大的禁卫军则坐镇中央，压制四方。

    鲍嘉德作为一名守成之君，至少内政方面算是做得不错。波斯境内，远不像屠龙会掌控的西域那样盗匪横行，之所以匪徒也不少，只是因为波斯高原的地形比较复杂而已。

    “这是科佩特山脉，鲍嘉德叔叔的爷爷呼罗珊就是在这里痛击了兴盛一时的西辽帝国，间接导致了后来西辽的土崩瓦解。”

    洛丝嘉向吴锋介绍道。

    吴锋并非不知道这件事情。

    当初突厥人曾经在安纳托利亚半岛建立起强大的突利同盟，长期威胁拜占庭，并在西漠与波斯和埃及形成三足鼎立的形势。

    但在发现无论波斯、埃及或者拜占庭都难以轻易消灭的时候，突利同盟将目光投向了河中地区刚刚崛起的西辽。

    结果在一代英主耶律大石的迎头痛击之下，在卡特万一战中，突利同盟遭受前所未有的惨败，一代军神斯库里的祖父也正是在那一战中战死。

    战后，突利同盟的残兵败将撤回安纳托利亚，立刻爆发了强烈的内乱，同盟很快分裂为许多大大小小的部落，不得不如同两河流域和阿拉伯半岛上的诸侯们那样，依附于埃及和波斯两大强国之间。

    但却成为了斯库里崛起的机会，通过左右逢源，他从一个小小的部落首领开始，不断地扩展着自己的势力，重新整合突利同盟，并且趁着埃及内乱，以少胜多，一举吞灭埃及，成为西漠的一代霸主。

    而西辽的命运也很有趣，耶律大石这一代英雄在胜利之后，很快因为冲关失败而死，他的继承人不具备父亲的才能，却有着远超父亲的狂妄。

    “根基未稳的父亲，都能一举摧毁立国数百年的突利同盟。何况波斯是刚刚从内乱中恢复过来，那个叫做呼罗珊的家伙，大概也只是个只会捏软柿子的废物罢了。”

    于是此人穷兵黩武，征集了河中几乎全部的兵力进攻波斯。

    代价是被呼罗珊打得像狗一样狼狈逃窜之后，率领着精锐的新宫军团一路追杀到西辽的都城碎叶城下。

    手腕老辣的呼罗珊知道碎叶城易守难攻，于是他在周遭大肆烧杀抢掠，却又依靠高明的调略手腕，拉拢依附于西辽的部族，甚至不惜赠送重礼，或者将麾下总督、大将的女儿嫁出去来进行联姻。

    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下，外强中干的西辽很快瓦解，势力越来越收缩，而呼罗珊也成功地将势力扩张到河中地区。

    强大的西辽，却摆脱不了骤起骤衰的命运。

    时至今日，耶律大石的后人早已放弃帝号，因为他们只剩下碎叶城这一座城池，其他的地区尽数独立。

    也是这一战，成就了呼罗珊“萨珊之狼王”的赫赫威名，而他的继承人鲍嘉德，在祖父的光芒下，终究显得黯然失色。

    虽然是夏日，但在这高原上的密林当中，倒还有几分清凉。

    风突然变得强劲了，带着微微的腥气。

    “左翼骑兵三号，向右上方移动，准备放箭！”

    “右翼骑兵六号，迅速后退，拦截逃敌！”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在丛林当中，却显得十分之沉着。

    “这声音，有点熟悉……”洛丝嘉突然口中喃喃道。

    吴锋心道：那正好，刚进入波斯国境没多久，你就遇上熟人了。

    不过，能够在密林中敏捷行动的骑兵，还真的让吴锋有些惊讶。

    他迅速飞掠过去，只见一群骑士纵马如飞，却总能避开粗大的树木，而一群盗匪则被他们包围在其间。

    盗匪们行动十分灵活，依靠树木的掩护试图逃脱，但骑士们的指挥者们，显然是一位优秀的小队指挥官，这位指挥官布下了紧密的罗网，令匪徒们无路可逃。

    波斯素来以精锐的骑射手而闻名，在比萨珊王朝更早的帕提亚时代尤其如此。

    这些骑士哪怕在密林中纵马速行，也能一边弯弓放箭，密集的箭雨中，一个个匪徒惨叫着溢血倒地。

    灌木丛和巨木并不能保护他们，因为骑士们对他们的包围和搜捕，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剿杀。

    当吴锋继续前行数丈，他终于看到了那名指挥官的模样。

    竟然只是个十三岁上下的小女孩，骑着一匹矮小的马儿，带着精致的鹿角头盔，扎着一对羊角辫，红扑扑的脸蛋显得十分可爱。

    而且，她有着黑发黑眸和东方风格的五官，显然是黄肤人血统。

    这不算奇怪，西漠和西极都存留有不少黄肤人，他们很多还身居高位。以至于有这样的说法，认为白肤人只是数千年前从异界侵入，强占了黄肤人的大片土地。

    洛丝嘉看见这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女孩，不由呆了呆：“小鹿……是你么？”

    小女孩也愣了愣：“你……你是洛丝嘉jiejie？”

    “是啊。”洛丝嘉点点头：“小鹿，你不是现在应该在鲍嘉德叔叔的身边吗？怎么会到边境上来？算起来你今年才十三岁，还没到领兵打仗的时候……”

    她转过头，向吴锋小声介绍：“这位是追随呼罗珊王的功臣家族鹿家的女儿鹿灵犀，可是，这可怜的孩子父母早亡，是由鲍嘉德叔叔带在身边养大的……”

    鹿灵犀愣了愣，而后认真答道：“因为小鹿只有快快成长，才能守护我们的国家啊。”

    终究是个小女孩，指挥骑兵剿杀盗匪时井然有序，显得干练稳重，此刻却马上显得天真单纯起来。

    她突然攥了攥粉嫩的小拳头，有些愤怒地道：“斯库里那条贼心不死的老狗，总是图谋我们的家园！为了抵抗这个混蛋，小鹿哪怕受尽七难八苦，也全都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