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宠爱
众人恍然，心怀各异，看看肖氏，又看着蒋梅娘，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我……” 肖氏见蒋梅娘抬眸快速看了自己一眼，又低下头，咬唇不语，她拿过衣裳，一眼认出上面的黑色是什么，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俯身，嗓音又温和几分，道，“怎么不说话了？” 微微偏头，见蒋毓茹咬着下唇，双手一下下绞见锦帕，面色灰白，神色不安且紧张。蒋梅娘抿唇轻笑，收回目光，抬起头，嗫喏道，“我，我不小心打翻砚台，弄脏的。” 眼角余光瞥见蒋毓茹顷刻松下来的表情，蒋梅娘心下冷笑，然而，看到肖氏也暗自松了口气，心下诧异。肖氏对她好不过碍于蒋靖和对她的宠爱，却一直将她看作不祥人，无时无刻不想除去她，如此，她怎会怕她？难道因为她死而复活，有所忌惮？ 不对。按照春柳所说，肖氏心狠手辣之人，做事不择手段，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她为敌，或是威胁她的人。她恨云氏入骨，而她是云氏‘女儿’，又如何会…… 待看到屋内之人齐齐看着自己的眼睛，蒋梅娘心下了然。她怕的不是她，而是蒋靖和。 肖氏听到蒋梅娘如此说，又看到她唯唯诺诺，一副唯恐惹怒她的样子，不禁有些恍惚。这些日子，她时常想起那个道士说的话，她活过来那一幕，噩梦连连，心有余悸，怕会一言成箴，却忘了她的性子。 肖氏笑笑，正欲让她起来，却看到方姨娘摇曳身姿地走过来，拿过衣裳看了看，咂咂嘴，道，“七儿向来小心，更把你母亲送你的东西当成宝贝，今儿怎么这么不小心？看看这衣裳脏成什么样子了，这可是上好的云锦啊。”说罢摇摇头，很是惋惜。 “我不是故意的。”头又低下去几分，声音低小。 肖氏看了眼方姨娘，扶起蒋梅娘，拉着她在椅塌上坐下，慈爱道，“衣裳脏了就脏了，你若喜欢，让锦绣坊的师傅按着这件衣裳重新给你做一件就好了。”转头吩咐夏mama，“夏mama，你一会儿去一趟锦绣坊。” “是，奴婢这就去。”忽想起一事，夏mama又折回来，道，“三太太，锦绣坊每年年二十八就关门休息，今儿已经二十八了……” “那这可怎么好？” 蒋梅娘仰起脸，微微笑着道，“母亲不用另外给我做衣裳了，上回春柳帮我整理衣裳，还有两身新衣裳没有穿。” “是吗？”蒋梅娘点头，肖氏遂对夏mama道，“如此，等锦绣坊营业了，你记得让师傅给七儿做两身衣裳。”一面亲昵地搂着梅娘，一脸慈爱，惹得蒋毓茹咬牙切齿。 “是，三太太，奴婢记下了。”夏mama答应着，退身站在一侧。 蒋梅娘不喜欢与陌生人肢体接触，现在被肖氏这么搂着，浓郁刺鼻的脂粉味在她鼻子前萦绕不去，难受得紧。然而，看到蒋毓茹双手交握，杏眼圆睁，盛着妒嫉之火，恨不能将她身子烧出一个窟窿。梅娘勾唇灿烂一笑，却是目光森寒，笑容嘲讽。 “娘，她……”蒋毓茹抬手一指。 “怎么了？”肖氏低头看着蒋梅娘，“七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了，天气这么冷，怎么也不把手炉带着？” “我忘了。” “春柳，你是怎么照顾七小姐的？七小姐忘了，你难道也不记得？”肖氏厉声斥道，转头道，“芳信，把屋里那只莲花手炉给七小姐送来。” 芳信答应着往里屋去。其他人面面相觑，均是诧异不解，慧姨娘是三太太meimei，慧姨娘病重，三太太都没舍得拿出莲花手炉，现在竟然舍得把莲花手炉给蒋梅娘用！ “三太太……” 肖氏拿过莲花手炉放进蒋梅娘手里，温和道，“母亲将莲花手炉送给你，往后出门可别再忘了。” 众人惊异，三太太竟然要将莲花手炉送给这个丫头！ “七儿谢谢母亲。”蒋梅娘起身行礼，乖巧柔顺，而后仍低眉垂眼地坐在肖氏身旁。 莲花手炉与她屋内的手炉大同小异，只不过手中的手炉形似莲花，炉身两侧刻着雕刻，像是字，又像是图腾，繁琐无比。 她刚刚明明……现在怎么又……蒋毓茹一瞬不瞬地盯着蒋梅娘，半晌却没看出所以然，莫非自己真的是眼花看看错了？也是，她胆小如鼠，一个眼神都能吓得她浑身发抖，不可能会有那样的眼神。不由咧嘴一笑，眉眼间尽是得意。 蒋毓芬安静吃着点心，眼角余光留意着屋内每一个人，自是将蒋梅娘跟蒋毓茹两人顷刻间的变化看在眼里。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七meimei似乎与从前不同了呢。 “茹儿，你怎么了？”见蒋毓茹盯着蒋梅娘笑得古怪，肖氏皱眉问道。 “我没事。娘……您怎么把莲花手炉送给她了？”蒋毓茹正要过去撒娇，看到蒋梅娘手里的莲花手炉，指着她，杏眼圆睁。 “什么她？她是你七meimei！”肖氏训道，“你若再这么没规矩，不知分寸，就别怪娘把你关起来。” 爹疼她，娘现在怎么也事事想着她？蒋毓茹双眼含泪，委屈地看着肖氏，而后眸光一转，恨恨地盯着蒋梅娘一眼，跺脚，朝外面跑去。蒋毓芬赶忙放下点心，快速说了句我去看五jiejie，跟着追出去。 “这个茹儿，当真是被我宠坏了。”肖氏叹气，见蒋毓杰半眯着眼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心下奇怪，正要问他在看什么，待发现他盯着的是蒋梅娘，肖氏面色大变，高声斥道，“不是吵着要出去吗，怎么，不走了？不走就去书房多看看书。” 蒋毓杰一个激灵，叠声说着“这就走，这就走”，大步往外面去，又忍不住扭头朝蒋梅娘看去。 云姨娘的美貌他是见过的，府里几个姨娘，各有千秋，爹却独独对云姨娘另眼相看，更为了她拒绝别人送来的美人。原本他不懂，如今却有几分明白。七meimei刚满十二岁不久，已是亭亭玉立，七meimei与云姨娘有七分像，五官却申过云姨娘，特别是那一颗泪痣。云姨娘已是难得一见的美貌女子，七meimei长大，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她刚才只顾看蒋毓茹的变化，竟忘了其他人，现在察觉蒋毓杰看向自己时的眼睛里的眼神，蒋梅娘神色一紧，很快恢复，心下一阵恶心。 肖氏、刘姨娘、方姨娘边饮茶边随意说着闲话，丫鬟已经换第二壶茶，三人还没散的准备。蒋梅娘坐在那里，看着三人唾沫横飞，滔滔不绝，耳朵嗡嗡作响，几次想借口离开，奈何却插不上口，只得继续坐着忍耐。 太阳高升，冬日暖阳从屋外投射进来，洒下一室温暖。蒋梅娘闭眼深呼吸一口，待睁开眼已是泰然自若，静静看着屋外地面悄然消失的湿，对三人说话声充耳不闻，像置身另一世界。 “三太太，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回来了。” 丫鬟话落，二少爷蒋毓清、三少爷蒋毓麟跟四少爷蒋毓丰相继步入屋内，身后各跟着一个小厮。 三人恭敬跟肖氏行礼问安，又跟刘姨娘、方姨娘问好，而后在一旁坐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慢慢饮着。 “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蒋毓丰把茶杯一放，笑嘻嘻道，“先生说后日就是除夕，有几个学生要赶路，现在便提早让我们下课，初六再去书院。而且……母亲，再过一刻钟就午时了，不早了。” “毓丰，不得无礼！”方姨娘出声喝道。 蒋毓丰吐吐舌头，眨眼盯着蒋梅娘，笑得精灵古怪。 刘姨娘伸头朝外面看了眼，起身道，“光顾着说话，竟把时辰给忘了。打扰太太休息，真是该打。妾身先行回去，一会儿再过来陪太太说话。” 肖氏治家严明，对她们几个还算宽厚，她们只需每日早晨过来请安，陪着她用膳，余下时间全由她们。 方姨娘见此也起身告辞，肖氏摆摆手，道，“让他们几个小辈回去，你们留在这边用膳，下午随我去看看贾夫人。芳信，告诉厨房，将刘姨娘方姨娘的饭菜送到这边来。” “七jiejie……七jiejie……” 衣裳突然被用力一扯，蒋梅娘猛地回神，扭头望着春柳道，“怎么了？是不是用午膳了？” “七jiejie饿了吗？”蒋毓丰探头过去，笑嘻嘻道，“七jiejie不会没吃早饭吧？” 蒋梅娘扭头，像是才发现屋内的人，眨了眨眼，状似自言自语道，“这里好像不是望月楼。” “这是庭芳苑，七儿不记得了吗？”肖氏看着她。 春柳上前，福身道，“回大太太的话，七小姐醒来后时常犯糊涂，不是忘了自己在哪，就是忘了时辰，有时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还总是闹头疼的厉害。” 肖氏皱眉，“怎么不见你过来告诉我？” 春柳扑通跪下，低头道，“七小姐怕三太太和老爷担心，所以不让奴婢说……” “混账东西，七小姐不让你就不说，七小姐万一什么闪失，看老爷不拔了你的皮！”肖氏踹了春柳一脚，扬声道，“来啊，去请周御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