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锦帕
早膳不久，蒋梅娘去楼下散了会步，回屋后让春柳取了丝线、剪刀、绣绷和白绢出来。 “怎么没有纸笔？”蒋梅娘把茶具放在一旁，过来道，“替我把笔墨纸砚也拿出来。” 笔墨纸砚？春柳道，“小姐要另外绣东西吗？小姐还是先把锦帕绣完再绣别的吧？表少爷可一直盼着呢。” 表少爷？冷陌羽？这锦帕难道是‘她’给冷羽陌的？蒋梅娘拿过锦帕道，“不是都绣好了吗？” “没有啊。”春柳一手撑着桌面，倾身过来，指了指锦帕，“小姐还没把羽字绣完。” 原本她还奇怪‘她’怎么会绣一个‘习’字，原来是羽字的一半。 春柳见蒋梅娘拿过锦帕看了眼，便折好放在一旁，不禁奇怪道道，“小姐不锈吗？您答应表少爷生辰那日会送他的。” 她并非真的蒋梅娘，所以这张锦帕可能永远也不可能绣完，而那个‘羽’字，或许注定只有一半。蒋梅娘收回目光，道，“表少爷生辰到时记得提醒我一下，我另外送他一份礼物就好。” 绘好图样，蒋梅娘把它铺在锦帕上，用绣绷固定好，配好丝线，便坐在桌前绣了起来。门窗紧闭，光线暗淡，春柳点了一支蜡烛过来放在桌上，坐在一侧，静静看着。 肖氏娘家在清原县，按照行程，初六就该回来了，初八还不见人，昨晚有人送了信回来，才知道他们有事耽搁了，晚几天才能回来。 不觉间又过去三日，肖氏等人依旧不见回来。过完年回来的丫鬟仆役们，各施其职，府内一派安宁祥和。 “小姐，都绣完了吗？”春柳把燕窝放在桌上，过去问道。 蒋梅娘嗯了声，关上窗子，过来把桌上绣好的锦帕递过去，“你看看好看不好看。” 接过锦帕，春柳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目光晶亮道，“小姐绣的真好看！小姐从前也绣了不少东西，可是都没有这一幅好看。” 锦帕上绣着一株蔷薇花，娇艳欲滴，一只蓝色蝴蝶和一只黄色蝴蝶围在花的周围，像似在偏偏起舞。蝴蝶跟蔷薇花都绣得栩栩如生，就像真的一般，煞是好看。 “你的意思是我从前绣的不好看？”蒋梅娘抬眸望着她。 “不是。”春柳摇头否认，接着道，“奴婢不是说小姐从前绣的不好看，只是没这一幅好看。” “你还是觉得我从前绣的东西不好看。” 春柳一愣，随即道，“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说……”说了半晌仍没将后面的话说完，一脸慌张。 “呵呵，”蒋梅娘轻笑出声，“我刚刚是跟你闹着玩的，别当真。春柳，你一会儿寻个借口去一趟云锦坊，想法子让绣娘或者掌柜的看到锦帕，明白吗？” 蒋府生活虽好，她的处境却比不上另外几位小姐，又没有亲娘相护，不管她将来如何，少不得要筹谋一番。 前世，她也是豪门千金小姐，母亲是著名戏剧演员，曾祖母曾是民国时期出名的绣娘，绣工了得，不止方圆百里的乡亲，许多官家太太，侯门夫人、小姐更不远千里上门请她帮忙绣东西。她从小耳濡目染，对绣活有了兴趣，曾祖母知道后便教了刺绣，后来她买了本书，学会了蜀绣绣法。 这里绣工精致，针法简单，多是以平针为主。而这张锦帕，她是以蜀绣的绣法来绣的。 “为什么？” “你按我说的做就好了，以后我再告诉你。”蒋梅娘指了指白瓷青花双耳盅，道，“这是什么？” “燕窝。”春柳道，“红姑说小姐中午吃的少，所以给小姐煮了碗燕窝。”她放心锦帕，把燕窝倒出来。 “我不饿。”蒋梅娘把燕窝推过去，“你帮我吃了吧。” 蒋梅娘对她亲若姐妹，什么好东西都会与她分享，所以春柳并未推迟，端起碗，狼吞虎咽，只一会儿便将燕窝下了肚。 待春柳吃完燕窝，蒋梅娘道，“你去吧，小心些，别人让红姑怀疑，还有，别让人看出身份。若绣娘或掌柜的问起，就说这幅画叫蝶恋花。” “蝶恋花……好美的名字”叠好锦帕放进衣袖里，春柳道，“小姐等着，奴婢这就去云锦坊。” 约莫半个多时辰，春柳气喘吁吁从外面回来，蒋梅娘倒了杯水递过去，笑着，“别着急，喝口水，顺顺气再说。” 春柳接过茶杯灌了两口，拍拍胸脯，张着嘴重重吐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吓死奴婢了。” “怎么了？”蒋梅娘眼睛一跳。 春柳自行倒了半杯水，坐下道，“奴婢从云锦坊出来，看到刘姨娘、方姨娘和六小姐在隔壁铺子挑胭脂水粉，幸好奴婢躲得快，不然被方姨娘跟六小姐看到就不好了。” 蒋梅娘看到她一脸后怕，笑笑道，“云锦坊的绣娘们看到娟帕没有？她们怎么说？你可有见到云锦坊的掌柜？” 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春柳拿手擦了下嘴，回答道，“奴婢去时恰好碰到白掌柜过来查看铺子，奴婢装作不小心落出娟帕，白掌柜捡起来看了眼，便问娟帕是不是奴婢绣的，奴婢说不是，她又问是谁绣的。” “那你是如何回答？” 春柳道，“奴婢告诉白掌柜，娟帕子是小姐绣的，不过没告诉白掌柜小姐的名字。白掌柜要奴婢把娟帕留下，又让奴婢转告小姐，问您能不能去云锦坊跟她见一面。” 秀眉轻挑，蒋梅娘微微一笑，前日她问袁氏知不知道蜀绣，袁氏说听说过，却没有人见过，更没有人知道如何绣。所以结果在她意料之内，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是了，你刚刚说白掌柜叫你把娟帕留下，你将娟帕留下了？” “没有小姐吩咐，奴婢哪里敢擅自做主将娟帕留下。”春柳把娟帕递过去，道，“小姐，您不会去见白掌柜是不是？” 为何不去？蒋梅娘略一思索，抬眸道，“你一会儿再去云锦坊一趟，告诉白掌柜，明日下午未时，我去云锦坊见她。”机不可失，不然肖氏回来，一切就难办了。 肖氏离开后，蒋府暂时由二太太袁氏代为打理，她要出去，袁氏自然不会不答应。 未免被人认出身份，蒋梅娘换了身素净寻常的衣裳，跟春柳出去。然而，她们刚走下台阶，便看到四辆马车从徐徐驶过来。 车停下后，夏mama下车撩起帘子，蒋靖和跟肖氏先后从车内出来。白芷、白芍、翟mama扶着面色苍白不断咳嗽的慧姨娘从第二辆马车下来，蒋毓怜跟蒋毓茹紧跟其后。蒋毓杰跟晁氏从第三辆马车下来。第四辆车帘撩起，一个穿着玫红色直裾脸庞青肿的女子由丫鬟搀着，自车内缓缓而出。 只是未等她下车，肖氏几步过去扶着她，柔声道，“慢些。” 蒋梅娘皱眉，跟春柳道，“春柳，你一会儿去一趟云锦坊，告诉白掌柜，说我今日不能过去见她了。” “天这么冷，怎么出来了？” 看到蒋靖和过来，春柳赶忙行礼问安。 “七儿见过爹，见过母亲，见过慧姨娘。”蒋梅娘福了下，起身道，“大哥、大嫂、四jiejie、五jiejie。” 蒋毓茹暗哼一声，把脸扭去一边。蒋毓怜笑着问道，“七meimei这是要出去吗？” 蒋梅娘点点头，微微笑着，“我看着天好，所以想出去走走。” “没看到变天了吗？”肖氏厉声斥道。看到蒋靖和看向自己眼睛，缓了缓语气，一脸慈母样，“改日再出去吧，不然淋了雨身子又该不好了。” “是母亲。” 蒋靖和指了指肖氏扶着的女子，道，“七儿，她是你大jiejie。” 她就是蒋府大小姐，蒋毓湘？蒋梅娘诧异，很快恢复，微微福了下身，道，“七儿见过大jiejie。” 说话间，袁氏领着刘姨娘、方姨娘、玉姨娘、蒋毓芬和各自的mama丫鬟，还有肖氏屋内的大丫鬟染夏疾步迎了出来。 “怎么回来也不事先叫人传个信？”看到整个身子靠着肖氏，脸肿的跟馒头一样的女子，袁氏道，“金花，这位姑娘是……” “二婶……” “湘儿？”袁氏惊讶道，“湘儿怎么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肖氏三个子女，属湘儿性子最好。 “娘……” “你再忍耐一下，娘这就送你回房休息。”肖氏一脸疼惜，跟道。接其他人道，“我送湘儿回房，你们回屋去吧，晚上不用过来请安。” 众人答了声是。 红姑正悠闲坐在院子里嗑瓜子，看到她们回来，腾地一下站起身，抖落衣裙上的瓜子壳，过来道，“七小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蒋梅娘淡淡嗯了声，往楼上去。 她怎么…… 回到屋内，春柳点燃火盆放在蒋梅娘跟前，奇道，“大小姐怎么成了那个样子？奴婢都认不得她了。” “想知道？你过去问问？” “奴婢倒是想问，可是……”春柳倒了杯热水放在蒋梅娘手里，凑过去，小声道，“小姐没看到三太太刚才的脸色，好像谁掘了她家祖坟一样，奴婢才不要惹祸上身呢。” 蒋梅娘扑哧一笑，“知道就好。这几日小心些，还有，刚才的话可不许再说了，不然……” 不等她说完，春柳以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翻着眼睛，伸着舌头。蒋梅娘忍俊不禁，有她在，往后的生活应当不会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