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约见
纸上寥寥写着一句话，“亥时一刻，永安后巷药王庙见”，没有署名，字迹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梅儿，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见蒋梅娘皱眉盯着手中纸条，神色不对，宁姝冰环视一圈，遂压低声音问道。 “jiejie，现在什么时辰了？” 宁姝冰抬头望了望夜色，道，“刚过亥时不久。” 明知早寻不见方才女子的身影，蒋梅娘还是朝她消失的方向看了会儿，复又看着手中纸条。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给她一张这样的纸条？莫非她认得她？还是…… “这里离永安巷有多远？多少能到？” 宁姝冰虽时常走街串巷，却从未去过永安巷，遂询问地看向另外二人。春柳道，“这里离永安巷不远，约莫半刻钟就能到。” 蒋梅娘自顾点了下头，小声跟宁姝冰道，“jiejie，你跟宝莲去一趟云锦坊，帮我跟白掌柜说我今晚有别的事要办，改日再过去找她。”说罢，跟春柳使了个眼色，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儿？”宁姝冰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指了指她右手，“什么人给你的纸条？上面写了什么？” 蒋梅娘看了眼四周来往的行人，拉着宁姝冰走到一处略微僻静的地方，把纸条递给她。 “什么人……”见一卖花灯的小贩倏然看向自己，宁姝冰一顿，压低声音道，“什么人约你去药王庙见面？” “我不知道。” “那你要去见他？”见蒋梅娘毫不犹豫地点头，宁姝冰猛地抬起头，随即又低下，道，“你连什么人给你纸条，什么人要见你你都不知道，而且现在时辰又晚，是了，你不是说今儿有人跟踪你吗，你去见他，万一他是个歹人，对你不利，怎么办？” 不管见她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是龙潭还是虎xue，她都必须闯一闯。蒋梅娘道，“我会小心的。” “不行。”宁姝冰扯着她不放，而后问道，“你是不是怀疑他跟查你那个人？那好，我陪你一块儿去。”她跟师傅学过一些拳脚，有她在，多少有个照应。 “jiejie……” “你不答应，就休想离开这里半步！”宁姝冰脸一沉，不容更改。蒋梅娘叹气，只得答应。 宁姝冰咧嘴一笑，吩咐宝莲道，“宝莲，你去跟白掌柜说一声，然后回家，若大哥二哥问起，就说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原本的喧哗笑闹声像被隔绝，出奇的安静。春柳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打开，三人借着那一缕微弱的光往药王庙去，脚步沉重，面色凝重。 到了药王庙门口，蒋梅娘拉住宁姝冰，道，“jiejie，你跟春柳留在外面，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见二人同时拉住自己，表情如出一辙，蒋梅娘道，“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只是我们现在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若贸然一起进去，万一有什么事，岂不都跑不掉？而且他要见的是我，我先进去看看，有事我会给你们信号的。” “小姐……” 蒋梅娘微微一笑，宽慰道，“不用担心，我会小心的。你们在外面也要多加留意。” 庙内灯影绰绰，一个穿着墨色斗篷的男子负手背身立在药王菩萨相前，灯光将他映在地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她看不到他的面容，却感觉他背影透射出孤寂和萧瑟。 都什么时候了，她竟还有心思观察别人的背影。蒋梅娘失笑地摇摇头，步上台阶，在男子五步之远停下。 “来了。” 嗓音似风，若水，轻柔而冷冽。他缓慢转身，左手握着一把白玉折扇，薄唇微扬，噙着一抹淡笑。 “是你？” “还以为七小姐不会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这是你让人塞给我的？”蒋梅娘取出袖中纸条，秀眉微蹩，神色不悦。 “没错，纸条确实是我让人送的。”南宫玄点头，抬脚上前，淡淡道，“不知道对方是谁，单凭一张纸条便独自赴约，且如此之晚，七小姐胆识过人，着实让玄佩服。” 皱着的眉又深了几分，蒋梅娘正欲反驳，却看到南宫玄面色微变，一步跨到面前，大手抚上她左脸，急声道，“你的脸怎么了？是不是肖氏打的？”脸上隐着一丝薄怒。 便是宁姝冰，也是晚间才发现她左脸上的伤痕，而他，竟这么快就发现了。蒋梅娘偏头躲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与世子无关。” 南宫玄一愣，神色闪过一丝尴尬，而后收回手，退开一步，道，“是玄唐突了，” 不想继续跟他耗费下去，蒋梅娘看着他，直言道，“不知道世子约我在这里见面有什么事？” “七小姐很不愿见到我？” 蒋梅娘诚实道，“确实不愿意。” “为何？七小姐讨厌我？还是因为我知道七小姐的秘密？难不成七小姐是在害怕？” 那日之后，她确实对他有所顾忌，但还不足以让她害怕。不过，如果承认能帮她摆脱他，承认又如何？蒋梅娘道，“世子约我见面就为了这个？如果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错，我确实怕你。” 她嘴里说着害怕，神色镇静从容，不见一丝慌乱。这个七小姐果真有趣，也不枉他大费周章的查她了。 见南宫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蒋梅娘道，“世子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有，恕我不能奉陪。” “蒋梅娘，夏宁馨，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七小姐。” 慢条斯理里的话语令蒋梅娘脚步一顿，倏然回身，冷寒眸光直射南宫玄，“查我的人是你！” 蒋梅娘勾唇一笑，冷冷道，“我以为世子是正人君子，不料竟是想错了！”她早该料到，查她的人是他！ “我并非有意要查七小姐。”看到她笑容里的嘲讽，南宫玄并不气恼，笑笑道，“普国民风开放，女子无需遮掩便可随意出门上街，七小姐却戴着面具，我心下好奇，这才让人打探了一番，七小姐竟让我大开眼界。” “什么意思？” 南宫玄并不急着回答，缓步走到一旁石墩上坐下，方闲闲开口道，“听说前些日子肖氏用一百两高价在云锦坊买了一扇梅开五福的绣屏，如果她知道绣屏是七小姐所绣，不知会是惊是喜？”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是了，依着他的身份权利，要想打探一个人，根本轻而易举。 “你想怎样？” “蜀绣？那扇梅开五福绣屏七小姐用的是蜀绣绣法绣的吧？”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南宫玄起身走到她跟前，“蜀绣绣法便是宫中绣娘，也只是听说，却不懂如何绣。据我所知，蒋府并没有绣娘，七小姐年纪尚小，平日难得出府，如何会蜀绣绣法？” 蒋梅娘眼睛一跳，她要如何跟他解释？告诉他，她并非真的蒋府七小姐，而是一缕流落至此的孤魂？她不能说。便是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兴许还会以为她疯魔了。 “没错，梅开五福的确是我用蜀绣所绣，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如何懂得蜀绣。” 南宫玄挑眉，接着道，“七小姐私下帮云锦坊，难道你就不怕被人知道？” “只要世子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她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除了他，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宁姝冰、春柳、宝莲、白玫四人。云锦坊人多嘴杂，她虽戴面具，难保往后不会将她认出，只是她现在顾虑不了那么多。 “树大招风，七小姐不会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吧？”南宫玄道，“你以为只要我不说，就能瞒得住？再说，我为何要替你隐瞒？不过，若是……” “世子又想故技重施？以为这次还能威胁我？”蒋梅娘截断他，冷声道，“有些事可一不可再，世子想说便说，悉听尊便！”她的确害怕被肖氏和蒋靖和知道，但她绝不会再次被他威胁。 “在七小姐眼里，玄是这样一个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南宫玄旋身挡住她去路。 蒋梅娘点头，如实回答道，“世子刚才的话，至少无法让我相信您是在雪中送炭。” 南宫玄一愣，随即哈哈一笑，道，“为何如此？” “什么？”莫怪她不明白，实在是他变的太快。 “告诉我，你为何要瞒着所有人偷偷帮云锦坊？因为肖氏，还是蒋靖和？他们当真对你不好吗？” “世子为何如此问？” “你先回答我。肖氏是不是对你很不好？你脸上的伤是不是也因她而起？”南宫玄固执道。 “世子希望我如何回答？好，还是不好？”蒋梅娘望着他，神色平静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果我说不好，世子会信吗？我说好，世子也会怀疑不是吗？世子时常跟三哥在一起，三哥应该跟世子说了不少蒋府的事吧？” 麟的确跟他说了不少蒋府的事，特别是关于这个七小姐的。麟口中的她，柔顺、乖巧、胆小、怯懦，且小心翼翼，而面前的她，淡漠、疏离、勇敢、果决，且带着一股子超出她年龄的老成和忧伤。 “也许我可以帮你。” 蒋梅娘微微福了下身，“多谢世子美意，若世子当真想帮我，就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三哥。梅娘感激不尽。” 南宫玄皱眉，“纸包不住火，你以为能瞒得了多久？” “能瞒多久是多久。” “你……”未料到她如此回答，且满不在乎，南宫玄哭笑不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女子，小小年纪，却胆大包天，明知身处险境，还明知故犯，你难道当真一点都不怕？” “怕能如何？不怕又能怎样？人活一世，总有自己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在等着自己。” 看到南宫玄眼睛骤然一亮，目光审视地看着自己，蒋梅娘这才察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心下懊恼，她现在只是一个未经历世事的十二岁的小姑娘，哪里说的出这样的话来？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等下，”南宫玄下意识抓住她手臂，待她回过神，忙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白绢和一只褐色瓷瓶递过去，“这两样东西你拿着，兴许能能用的着，用法我已经写在纸上，你回去看看，若不明白，让姝冰告诉我一声就是。” 见蒋梅娘并不打算接，南宫玄将东西塞到她手里，指指外面，“快走吧，不然有人该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