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再伤
福泉请了家法过来,看到院内景象,知道蒋靖和这回动真格的了,脚下略微停了下,迟疑地捧着家法走过去。 “老爷,家法请来了。” 蒋靖和抬手一指,命令道,“福泉,你替我执行家法,记住,不许手下留情!” 肖氏心神俱震,随后抓着夏mama染夏的手臂猛地站起身,扯开蒋毓怜,跌跌撞撞朝屋外走去。 蒋毓怜低呼出声,踉跄退了一步,待稳住身形,连忙跟过去扶住肖氏。 刘姨娘、方姨娘、晁氏、蒋毓芬、红姑等人愣了一瞬,疾步跟出去,束手站在屋侧。 “小姐,我们也出去看看?”春柳低声询问,面上谨慎小心,心下却是喜不自禁。 蒋梅娘颔首,跟着出去。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却是乌云翻滚。狂风大作,吹得衣摆猎猎作响,树枝凌乱摇摆,鸦雀无声的院内更添一份诡异、压抑。 院内丫鬟仆役挨靠着站在一旁,垂低着的头,神情胆惧,却又抬眼头偷偷瞧着。 福泉拿着藤鞭走到蒋毓茹身侧,面色不忍,迟疑地抬起手,良久,方才扬手朝她打去。他练过几年拳脚,便是掌握了分寸,这一鞭子下去仍旧打得蒋毓茹皮开rou绽。 院内之人均倒抽了一口凉气。 肖氏凄厉地喊了声“茹儿”,心头也如同被生生抽了一鞭,尖锐的痛。蒋靖和也心里也不好受,茹儿虽然任性霸道些,却是他嫡亲,只是…… 蒋毓茹暗哼一声,面色如纸,冷汗直冒,倏然滚落,她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第二鞭下去,肖氏已然看不下去,转身瘫软地趴伏在夏mama身上,泪如雨下。而蒋毓茹依旧咬着牙关,不肯出声。 蒋梅娘冷眼旁观,这会到有些佩服蒋毓茹的骨气。而后眼角余光一扫众人,肖氏痛彻心扉,蒋靖和眉头紧锁,蒋毓怜神情担忧,刘姨娘、晁氏面色如水,唯有方姨娘、蒋毓芬二人幸灾乐祸。 第三鞭下去,血顿时染红衣裤,蒋毓茹终究受不住,仰头啊的惨叫一声,双手扣紧长凳前端,身躯瑟瑟发抖。 肖氏猛地转过头,肝肠寸断,却不敢擅自上前,而后恨恨地盯着蒋靖和。昨晚他才逼得湘儿割腕自杀,现在又当着所有人鞭打茹儿!他为何如此狠心?他当真要打死茹儿才肯罢休? 似是想起什么,肖氏转眸盯着蒋梅娘,恍惚见像是看到另一个人,看到她在对她笑。云氏,是你在报复我吗?我告诉你,你活着斗不过我,死了,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我肖金花发誓,定会将湘儿茹儿受的苦在你女儿身上讨回来,我要你死了也不安心! “爹……”蒋梅娘抓住他的手。 “七儿不许求情,上次已经听了你的,原谅了你五jiejie,这次再原谅她,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蒋靖和面色一沉,和声道,“福泉,还愣着做什么,给我继续打!” 连着两鞭落下,蒋毓茹忍不住哇哇大叫,肖氏向上前,又怕适得其反,只得咬牙强忍。 蒋梅娘看了蒋靖和一眼,扯开春柳,疾步奔过去扑在蒋毓茹身上。春柳一愣,惊喊出声,却已然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一鞭落在蒋梅娘背上,衣裳裂开,露出血rou。 众人骇然,难以置信地张大眼睛。 “七儿,”蒋靖和疾步过来皱眉道,“七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老爷,奴才……”福泉扔了藤鞭,扑通跪下,心下懊恼。 “爹,不关福伯的事,您别怪他。”蒋梅娘慢慢侧头看了眼蒋毓茹,虚弱道,“大jiejie还没醒过来,而且五jiejie已经受了罚,爹,七儿求您,不要再打了好不好?” “七儿,你……”蒋靖和无奈,而后看向蒋毓茹,“茹儿,你知道错了没有?” 蒋毓茹没想到蒋梅娘会替她挡下那一鞭,震惊地看着她,待听到蒋靖和的话,她陡然回神,连连点头。 “爹,茹儿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肖氏紧盯着蒋毓茹,唯恐她再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听到她如此说,不由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蒋靖和点头,面色稍霁,遂吩咐下人,“来啊,将东西撤了,扶人五小姐七小姐进屋。” ×××××× 麗堂居内。慧姨娘额戴抹额,神色恹恹地靠坐在床上,白药端着碗燕窝粥坐在一侧,小勺小勺喂着她。 “慧姨娘……”屋门推开,白芍匆匆进来。 拨开白药的手,慧姨娘看着白芍,慢条斯理道,“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别着急,缓口气再慢慢说。”又吩咐白药,“白药,给白芍倒杯水顺顺气。” “奴婢没事。”白芍摆摆手,狠狠吸了口,走过去道,“慧姨娘,府里出事了。” 慧姨娘眉头一跳,神色淡漠道,“出什么事了?” 白芍道,“昨日姨娘要奴婢绣几张娟帕,奴婢琢磨着给您换换花式,上回奴婢去水云苑,无意间看到习秋的娟图,觉得别致,就想让她帮着绘上几幅,谁知奴婢刚到水云苑,就听到里面传来哭喊声,奴婢以为又是五小姐在欺负人,所以悄悄瞧了眼,没想到是福柏拿着藤鞭在打五小姐。” “福伯怎么会打五小姐?”忽然想起什么,白药转手将燕窝放在一侧,“藤鞭?你的意思是福伯打五小姐是老爷吩咐的?” 白芍点头,“奴婢后来问了一个丫鬟,才知道大小姐昨晚割腕自杀,七小姐刚才去看,五小姐发了疯要打七小姐,还顶撞了老爷,老爷这才让福泉请了家法,不过,七小姐替五小姐挡了一鞭,又跟老爷求情,老爷这才饶了五小姐。” “五小姐被打,三太太可知道?”慧姨娘出声询问。 “三太太就在一旁看着呢。”白芍道,“刘姨娘、方姨娘、大少奶奶、四小姐、六小姐也都在。” 慧姨娘抿唇轻笑,神情中带着些冷意,肖金花生蒋毓茹时也折腾了一番,又是幼女,所以极是疼爱,从不多加苛责,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她当着丫鬟下人们被打,不知心里是怎样一番滋味? “是了,你刚刚说七小姐替五小姐挡了一鞭?那怜儿呢?怜儿有没有伤到哪里?”慧姨娘急声询问,说罢就要掀被子下床。 白芍赶忙按住她,道,“慧姨娘,您别着急,四小姐她没事。是七小姐突然扑过去,福伯一时收不住手,这才打了七小姐。” “七小姐真傻,五小姐平常那样欺负刁难她,她还护着五小姐。”白药摇头,喃喃自语,很是不解,接着又问,“白芍,你刚刚说大小姐自杀,好端端的大小姐怎么会自杀?” 白芍看了眼慧姨娘,迟疑半晌方才回答道,“怕是跟三太太禁足有关……” 慧姨娘自顾点了点头,抬眸看着映在窗户纸上不断摇晃的树枝的影子,柳眉轻皱,眼神深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好大一会儿,她收起思绪。 吩咐白芍道,“白芍,你一会儿去看看七小姐,顺道将咱们屋里的创伤药给送些过去。” ×××××× 蒋靖和亲自将蒋梅娘送回望月楼,看到她趴在床上面色惨白极力隐忍的样子,一时间百感交集,五味陈杂。 “七儿,还疼吗?” 蒋梅娘轻笑着摇摇头,“已经不疼了。” “你好生歇着,爹还有公务要办,回头在来看你。”蒋靖和轻拍了拍她的头,吩咐红姑春柳,“春柳,罗大夫的话你听到了,好生照七小姐,莫让伤口感染。”说罢,转身直径离开。 蒋靖和一走,红姑立即收起方才的恭敬,嘲讽一笑,淡淡道,“奴婢也要回屋上药,一会儿药煎好了再让坠儿给七小姐送来。”以为替五小姐挡上一鞭三太太就会对她另眼相看,白日做梦! “红姑……” 蒋梅娘赫然截断春柳,笑着道,“红姑上了药只管休息,让春柳煎药就行了,午膳也让春柳做就好。” 算她懂事!红姑得意,“如此,奴婢就先回屋歇着了。”又跟春柳道,“煎熬做饭的侍候小心些,别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 春柳咬牙,答了声是。 待红姑带上房门出去,春柳立即呸了声,恨恨道,“老刁婆,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也不怕将来遭报应。” “别骂了。”蒋梅娘失笑,撑着手转身坐起来,道,“春柳,你一会儿出去买些金疮药给红姑送到屋里去……” “小姐为什么要给那个老刁婆买金疮药?她那样待小姐,活该被疼死!”春柳打断她,咬牙切齿。 果真是没长大的孩子。蒋梅娘摇摇头,握着她的手,笑着道,“我都不生气,你生气做什么?再说,让她疼死岂不是太便宜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说过,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而且会让欺负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可是……”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替五小姐挡下那一鞭子?”春柳点头,蒋梅娘想了想,解释道,“不论如何五小姐是爹的女儿,你以为爹是真的要打五小姐?五小姐当众忤逆爹,让他难堪,他才要打五小姐。我挡下那一鞭子,不过是给爹一个下台的台阶。” 春柳点点头,似懂非懂,沉默片刻后道,“奴婢知道小姐跟从前不一样了,也知道小姐这样做定有小姐的原因,可奴婢还是心疼,身子才刚刚好些,现在又……”话未说完,眼泪簌簌而落。 “好了,别哭了。”蒋梅娘给她拭去眼泪,柔声道意道,“是再严重的伤都会痊愈,只要我们能避开一劫。”倘若她不当下那一鞭,肖氏也会将一切怪在她身上,春柳是她在蒋府唯一可全心相信的人,她绝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受丝毫的伤害。 但是,她也知道一鞭子并不能让肖氏对她改观,只要能趁此打消她跟蒋靖和对她的怀疑,她就算赢了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