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已成,凤展华彩三十六
而媚娘也确是一早儿便从德安处得到了准信儿—— 昨夜崔贵妃与清儿的一番对话,却是原原本本地被抄腾工整在折书上,一早就送到了她处。 阅过折书后,媚娘便料到,崔贵妃口中的那个“她”,只怕就是刘云若,于是这才早早儿地做了安排,又请了李治的意,这才借李忠祭祖之机,与之相会。 所以媚娘眼下,虽然知道刘云若有隐瞒,却也不以为意,更信崔贵妃之心,点头道: “若果如此,那倒是一路的可怜人了…… 论起来,我也是在这宫中多灾多难的…… 若非前些日子得了刘宫侍的相助,只怕眼下也是不得好。况且刘宫侍都信那贵妃娘娘必然会纡尊降贵,好生相护…… 那媚娘又怎么会傻到将送上门的朋友往外推呢? 只是媚娘不知眼下,当如何行事呢?” 刘宫侍闻言,当真是松了口气: 虽说她早料到以媚娘的气度与胸怀,必然是会接受崔贵妃的示好。可论起来到底她也是心中无底。 眼下媚娘这一句话说出口,倒是叫她松了口气,于是笑道: “既然娘子有心相交,云若又是得恩于娘子…… 那自然当巧作安排,以求娘子与贵妃娘娘二位,早早相会了!” 永徽元年四月初五。 清明节。 依着规例,身为天子的李治,今日是要先行入两仪殿拜祭太宗与文德皇后正灵,尔后独宿太极殿中,且当于戌时前就寝熄灯,以示尊崇的。 然而眼下已是戌时三刻了,李治却依然披着衣衫,半倚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简。 一侧德安掌上一盏小灯,就在一旁细细地替李治沏着安神茶,以备待会儿就寝之前饮下。 李治翻了几翻,突然叹了口气,轻轻问道: “今夜,便是崔贵妃去见媚娘的时候么?” 德安点头道: “正是。主上安心,德安早就已然安排了人,守在那云泽殿外了。” 李治点了点头,又问: “那徐jiejie……最近如何?” 德安听问,也不由叹口气道: “正要禀明主上呢…… 前日因着武jiejie的请,孙老神仙也是入内来诊视了一番…… 怕是……” 德安住口,不再言语,李治点头,示意明白,可神色难免黯然道: “当真没有办法了么?” 德安摇头苦笑: “主上,这一年多来,您召入宫中的良医,可论千数了。 可是…… 唉! 眼下就连这最后一丝希望也是断了…… 主上…… 容德安说句不太中听的……您可是得早早儿替徐jiejie安置下罢,免得……免得到时仓促……徐jiejie……” 德安也不再言尽,李治目光也是微微湿润,轻轻地点了点头,却不做言语,半晌才轻轻道: “这些日子来,每每见到媚娘,朕便总想起当年父皇还在时,贞观十三年海内大朝会的情形…… 元jiejie,徐jiejie,媚娘,瑞安,还有你,还有安宁,花姑姑…… 想不到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们了。” 德安闻言,也不由得湿了眼眶,默默不语。 良久,李治才打起精神,又抬头问德安道: “对了,既然崔贵妃动了,那卢贤妃如何?” 德安点头道: “大吉承庆二位殿主,向来是一脉相亲的,再不会有什么相隔。 想必便是今日卢贤妃不曾见动,也不过三两日的。” 李治长舒了口气,点头道: “如此便好……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要那些人盯着些的好。” “是!” “……还有,找个机会,你安排徐婕妤这两日便入一趟太极殿罢!记得别叫别人知道。尤其是媚娘…… 有些事,朕不想叫她伤心。” “是!” 同一时刻。 云泽殿中。 媚娘看徐惠已然睡下,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地踱了出来,向着外殿走来。 一路走,一路将挽着自己手臂的徐素琴的手,拿在手中轻轻拍着道: “你……你也得安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接下来的日子,只怕……” 媚娘咬了咬下唇,目光黯然道: “只怕有得你忙。” 徐素琴红着眼圈,轻轻地点头,泣道: “武jiejie放心,素琴明白。” 这一声素琴,却是叫得媚娘一阵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贞观十三年,海内大朝会的时候。 那时的她们,还正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摇了摇头,甩去回忆,媚娘点头,也不再多说,便叫素琴自己留下,守着徐惠。她则独身一人慢慢地走向外殿门口,等待着她的瑞安那里。 素琴看了她好几眼,这才拭干了泪水,转身回到jiejie寝室之中。 寝室中,一片昏暗,只有挂在殿顶的垂纱,如月光如风雾地笼着整个殿内,由着风一阵阵地吹起,落下,吹起,落下。 素琴看了看床上纱幔中的人影,似乎毫不动弹,于是便松了口气,自己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坐下。 刚坐下,人影便动了,接着传来徐惠的声音: “媚娘……走了么?” 素琴这才知道,原来jiejie一直没有睡。于是急忙应声道: “jiejie怎么还不睡?这等时刻了…… 武jiejie刚刚才走。方才守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想着等jiejie醒了,多少能说句话儿的。不过她看jiejie睡得香,便也不能打扰了。” 一只枯如白玉削枝的手伸了出来,轻轻掀开了垂着的青色纱幔,露出一张虽然瘦削,却显得更加不食人间烟火,仙气十足的脸来。 虽然这张脸也近乎没有什么血rou了,可是目光中的明晰与清透,还是变不了的。 素琴见jiejie这样,不由眼圈儿一红: 前日孙思邈来时,向德安私下说的话儿,其实她与媚娘一句不落,全都听在耳朵里了。只是她不愿意相信,媚娘更不愿意相信,徐惠当真只不过是一两个月间里的事儿了。 她虽不愿让jiejie伤心,可到底自己也伤心,因此无话可说。 好在殿中光线昏昩,徐惠也不曾看得清meimei表情,只是轻轻一咳道: “这也好…… 正等着交待你几件事…… 以媚娘的性子,若是叫她听了去……难免心痛。” 素琴闻言,却是一怔: “jiejie有什么事,还要瞒着武jiejie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