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宫芊沐反目
白如卿觉到有些痒,就睁开了眼睛。 凤槿萱的毛笔就僵住了。 他睡得有些迷糊了,声音暖暖的,看着凤槿萱,迷蒙一笑。 “你要干嘛?”有些发懵的口气。 凤槿萱道:“真是无趣,还没有画上,你就醒了。” “那我闭上眼睛,随着你的意思画?”白如卿道。 “不好玩。”凤槿萱道,“这种事情,就是要偷着画才有意思。” 白如卿摇头笑:“头疼,有水么?” 凤槿萱给他倒了杯凉茶。 “我原以为会有解酒汤的。” “得寸进尺……”凤槿萱轻声。 她忙了一下午,每个家里人都见了一遍,哪里还有工夫给他熬醒酒汤。 “哎……”白如卿噙笑,喝了口凉茶。 “你要是喜欢,就找回给你熬醒酒汤的人去,不要找我,我懒散又笨,想不到那些去。”凤槿萱口气不大好,“如卿,想到我要照料你以后的日常起居,我就觉得我会做不好。” “哪里真要那些伺候了,乡野里的农家夫妇,也不见的那妇人还要伺候相公的,我不过随口一提,你还真往心里去了。”白如卿站起身,将凤槿萱抱入怀中,“应该是我照顾你的。” 凤槿萱心里感动的紧。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珍珠故意咳嗽的声音:“姑爷、姑奶奶,凤老爷回府了,白相爷也过来了,已经摆下宴席了。<>” “知道了。”凤槿萱道。 白如卿疑惑道:“我爹?他来做什么?哪里有回门的时候带着爹一起回门的……” 凤槿萱失笑道:“那是你爹,怎么他来你还不高兴了。” 白如卿摇头:“八成是出了什么事了。” 说罢,已经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摆,打开屋门走了出去,凤槿萱对于朝堂大事并不知晓多少,听到他这般说,也是神色一凛,跟了上去。 府里已经重开了筵席,天色傍晚,琉璃灯挂在院落中,一片银光雪亮。 夫人正心不在焉地和二姨娘说着话,四娘子用手指指着二姨娘笑着和五娘子说着什么,二娘子面含讥讽,磕着瓜子,一个人落落寡欢地坐着,元娘子还没到。 不远处,男宾桌上,凤国公和白相国说着话,凤清珏作陪,白棋一脸战战兢兢跟着。 不过也是闲话家常罢了。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先去和你jiejie们说话。”白如卿道。 “不要和那么多酒了。”凤槿萱轻声叮嘱。 凤槿萱才坐下来,二娘子跟没看见她似的,将后脑勺对着她。 凤槿萱也不理会,匆匆吃喝了,就在父亲母亲的送别下,走出了凤国公府。 白相爷道:“槿萱,你到我书房来一趟。” 凤槿萱心中一坠,看了看白如卿。 白如卿对她点了点头,凤槿萱方才放下心来,跟着白相国去了他的书房。<> 白相国的书房周围有不少人,不过都隐匿在暗处,凤槿萱以前跳房梁回家的时候路过过,都是绕着走的,当时还想着到底是谁家,请得动这么多高手。 进了白相国的书房,白庭之直接道:“上次毒酒之事,已经查明了,是皇后那边的人动的手。” “多谢父亲。” “你不应该谢我,是你自己命大。”白庭之摇摇头,坐了下来,“如卿这些时日,到底把你送到哪里去养病了?” 凤槿萱犹豫着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如卿的事情,我一向不怎么过问。如今你既然已经嫁给他作妻子了,不管你暗中和谁有往来,都要记住,你的夫君是如卿。我也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只要你真心实意对待我儿,我不会亏待于你。” “父亲是在怀疑我么?父亲说的,槿萱都懂。” “你如果懂,就不要再与北静王府、英亲王府有任何往来。”白庭之厌恶道。 白庭之自从知晓凤槿萱之事后,便暗中派人调查凤槿萱,凤棋暗中做下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 凤槿萱心中一阵阵发寒,眸中亦有些许痛苦之色。 被讥讽、被嫌恶,都不过如此了吧? “是。”凤槿萱道。 “我不需要你为白家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够老实本分,和如卿做一辈子富贵闲人。”白庭之叹息道,“我也不想难为你这么一个小辈。” “槿萱都懂。”凤槿萱点头又一次道。 “早些下去吧,如卿已经在外边转了好几圈了,我……从小都太惯着他了。<>”白庭之道。 “槿萱告退。” 凤槿萱走出屋门,果然见到月下一个焦灼等待她的身形,她紧了紧披风,快步走过去。 白如卿提着一盏莲花琉璃灯,穿着锦缎披风,越发趁着如月下仙人一般清姿脱俗。 “说什么不要紧,其实心里还是着急的吧。”凤槿萱伸出手指勾了下他的鼻子,眼神一黯,慕容血嫣身世复杂,又带了一个千面佛,和白庭之多有交集,他怎么会不担心呢? “他是我父亲,再怎么对你不满,我喜欢你,他就不会为难你。”白如卿了然道。 “逞强,那你在这里等着做什么?信你才有鬼。” “我怕你冷着,白天不觉得,晚上的风越来越凉了。府里下人又少,万一伺候你不周到了怎么办?” “不是有傻大姐么?你让傻大姐来接我就好了。” “你非要这样不解风情么?” “风情是什么能吃么?” “……等等,傻大姐是谁?”白如卿好笑道,“那丫头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傻大姐么?” “我说的是真的,蠢成那样,要是放在凤府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白如卿眼里的笑意好像银河水光一般清亮自在:“凤府又那么可怕?” “是啊……很可怕。”凤槿萱悠悠道,“不过我一直活得好好的,我可是凤府最可怕那个,把我娶回家,就等于娶了凤府老妖婆,你怕不?” 白如卿一只手将凤槿萱的腰挽住,把她的脸塞到怀里:“哦,我怕,我真的怕死了。” 凤槿萱跺脚:“别闹,被人看见多不好。” 二人踩着夜色,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么?” 白如卿笑了起来:“记得……怎么会忘了。” “那时候你到底怎么想的,不晓得把名字故意写错么,都是因为你,我们才差点死在了山贼的手里。” 白如卿淡淡道:“哦,其实我不觉得那山贼能真的伤得了我们,我觉得你挺有趣的,就多玩了会儿。我正想出手的时候,你已经……”回想起来那血腥的一幕,白如卿一时无语。 “那阿姊呢?在琼花林里,你又是怎么想我的?” 白如卿费神想了想:“我说实话你不要打我。” “无非就是觉得我是偷窥狂罢了。” “我觉得你好像不是真实存在的女孩儿,倒像是一个山野里的精怪,有蛊惑人心的力量。”白如卿道,“后来见你真的是凤家的小姐,我还觉得挺失望的来着。” 凤槿萱气不打一处来:“原来你喜欢我,就是因为我看上去不像是正常人家的女孩儿?” 凤槿萱步步紧逼:“啊,我知道了,你忽然对我冷漠,是因为看到我去了官府,然后要回家,就觉得我是寻常女孩子了?” “嗯。”白如卿想不明白哪里惹恼她了,“不过你后来做出来让我更为惊奇的事儿,所以我就对你更好奇了。” “好奇?”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嗯,你翻墙跑过来找我求救,还掉在了水里,整个人跟一只落汤鸡似的……”白如卿提起来还觉得好笑。 凤槿萱觉得血气上涌,“啊”的一声,羞得用手捂住了脸。 “白如卿,你够了!”凤槿萱尖声叫着,可是白如卿却笑得更开心了。 “后来我就想着,既然你都可以翻过墙来找我,我自然也是可以翻过墙去寻你的,没想到还惹了麻烦,不过还好。”自然还好,那个觊觎凤槿萱的叫什么夜明的?被狠狠摆了一道。 “你……你当时竟然是这么想的么?”凤槿萱捂着脸,觉得羞的不要不要的,“你不是一直喜怒不形于色,谦谦公子美如玉么?你怎么能那么……那么想我呢!” 谦谦公子美如玉,虽然不至于亲手让他吃不消,但是看看笑话没有人不允许。 白如卿依然是那样清净温暖的笑着,在凤槿萱眼里,他却是腹黑到了极致,讨人厌到了极致了! “不许笑了。” “遵命,夫人。”难得的调皮口气。 “白如卿,我才发现,你一点也不文雅、一点也不安分,你……你……你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破坏分子。” “我么?”白如卿无辜道,他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奶白色的大兔子,越发气质温润了。 “我竟然就看着你这么一张脸就嫁给你了……”凤槿萱对自己抓狂。 “我以为你是因为觉得我对你好,又每次你出事儿的时候都会帮你你才嫁给我的。”白如卿摇头,“原来只需要让你看我你就会乖乖和我走了,早知道,便不费那些功夫了。” “难不成你还要沏杯茶在一旁看我出事儿闹笑话么?”凤槿萱更气了,一把甩开了他,快步走到了前面。 “夫人……夫人……是你要问我的……”白如卿笑得更厉害了。 凤槿萱捂着耳朵冲进了白如卿的小院子里。 才进屋子,就看见拖着一袭五彩斑斓的长裙坐在屋中,品着酒的宫芊沐。 凤槿萱的笑容便消退了一些,白如卿跟着她进去了,看到宫芊沐,伸出一只手,将凤槿萱护在身后。 纵然已经把所有知晓的事情都告诉了白如卿了,但是凤槿萱仍旧有点打鼓。 在凤槿萱眼中,白如卿便是那温室里的花朵,什么事情,都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呵,回来了啊?阁主大人。”宫芊沐目露怨念,紧紧盯着凤槿萱。 “芊沐……”凤槿萱轻声,“……你怎么在这里,杨府那边?” “对于我来说,杨府永远没有胭花楼重要。”宫芊沐道。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丢下你。” “这些不重要。”宫芊沐看了看白如卿,“这孩子被阁主调教的不错,我都说的如此露骨了,他都不问我一句。” 白如卿道:“血嫣从来没有什么事情瞒过我。” 宫芊沐美眸圆睁,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笑声,凤槿萱一度以为,那张人皮面具会被她这样肆无忌惮的笑裂了。 “阁主,对于师傅,你似乎欠我一个交待。”不再理会白如卿,宫芊沐朝着凤槿萱发难。 “什么师傅,芊沐你有了师傅的下落了么?”凤槿萱心虚地紧,但是这时候和宫芊沐闹翻实在是不明智的。 “既然白如卿都敢承认知道你是慕容血嫣了,meimei,你还装什么?若不是我今日心血来潮跑来白府找meimei,还真的难以发现,原来师傅一直都在白府的一间柴房里。” “师傅?”凤槿萱喃喃。 她实在解释不来。 “我宫芊沐实在瞎了眼,看错了人,没有想到你竟然已经和白家狼狈为jian,还差点将胭花楼交代在你手里。”宫芊沐恨恨道,“血嫣师妹,什么都不要说了,剑下见分晓了!” 说罢,已经出手凌厉地攻了上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反目,凤槿萱一时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白如卿已经出手了,凤槿萱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越打越乱,斗得不分胜负,一时间也乱了分寸。 “芊沐,你听我解释,师傅要杀了我!”凤槿萱高声道。 宫芊沐动作一滞,被白如卿掌握了先机,一剑抵在面门上,剑气凌冽,划开了那张人皮面具。 并没有流血,只是一个简单的开口,就好像瓷器上细微的碎纹。 “你胡说,师傅养你教你,纵然是卖了你,也绝对不会杀了你的。” “芊沐,你我多年情分,你真的不肯信我么?” “信你?师弟死了,我可以当做你是遵从命令迫不得已而为之,那么现在师傅呢?手脚残废,甚至不能言语?这就是你对我们多年情分的交代么?”眼泪扑簌簌滚落。 凤槿萱冲了过去,一把将宫芊沐抱入怀中:“别闹了别闹了,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我也不过是想活着罢了!我所言字字属实,师傅想要杀了我,另外安排人代替二娘子进入府中做事,幸好我机敏,才躲过一劫,当晚师傅便欲对我再下杀手。” “于是你就废了师傅!”宫芊沐一把推开了凤槿萱,“慕容血嫣,我从没有想过你是这样无情无义之人,师傅的养育之恩,你全然不顾了么!” “养育之恩,是将我三千两银子卖给英亲王,让我为英亲王做牛做马,训练了一家子打手能人,然后任由我一个人进了凤国公府么!他在我身边到底多久!” “你白眼狼!血嫣!你这一身武功!你手下那些人都是谁给你的!” “更何况……”凤槿萱哭道,“师姐你一口一个是我废了的师傅,你真的以为是我么?我们只不过是吧师傅用蒙汗药晕了罢了,师傅是自己摔断了腰,才落得这般下场的。现在就赖到我身上?若是他老死了,病死了,也要怪我么?” 宫芊沐正吵架吵得欢腾,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师姐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你让人寒心么!”凤槿萱拿着帕子擦眼睛,她是真哭了,一句话,被堵着堵到现在才能说出来,换谁谁都哭! “师傅……是自己闪到了腰,才残废了的?你告诉我,咱们天生武学奇才的师傅……是闪到了腰,才被废了的!” 白如卿道:“若是姑娘不信,可以将家师带走,寻了大夫仔细瞧瞧,到底是人为的,还是因为上了年纪摔断的。” 宫芊沐彻底愣住了。 小凉风飕飕刮着,竹叶的响声簌簌可闻。 她心中的滔天怒火一时间化为无形,变作了愧疚,难过,冲动过后的后悔压了下来。 凤槿萱道:“师姐,不是所有事情,meimei都要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的。师傅对我动手,又落得如此下场,我心里也很难过。难道要我亲自到胭花楼问问你们,为什么要遗弃我,为什么要算计我,为什么要害我么?” “我不信!”宫芊沐摇头道,“师妹你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师姐若是不信,我也不会强求。从此后,你我斩断姐妹情分就好了。我慕容血嫣,叛出是非阁,师姐可满意。” 宫芊沐用剑拄着地,神色复杂站起身来:“好,从此,我是非阁便没有你这么一个人了。” “师姐何必惺惺作态,师傅派人杀我,难道你会不知道么?” “我若知晓……便让我天打雷劈。”宫芊沐脱口而出。 “呵,此事多说无益。”凤槿萱冷道,“师姐,我已经不是是非阁的人了,您请回吧,顺便把那老家伙带走。他残废了这么久,我既没有因为恨他杀我叛我而虐待他,又不少了他吃穿,白养这么一个闲人,我真是够了。” “师妹,你……”宫芊沐其实已经信了她了。 “师姐?你我已经恩断义绝,从今日后,没有慕容血嫣了。” “师妹,今日你叛逃出了是非阁,没有是非阁的保护,江湖上的人,必然会寻你……”宫芊沐道,“首当其冲的,便是梁家,师妹多加小心。” “算作最后的忠告么?”凤槿萱道,“我很害怕,你就能让我回去了么?你就能让我掌管是非阁了么?” “不能。”宫芊沐实话实说,“若是往日,我巴不得将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是非阁交给你手里,你的身份地位以及资历能够镇得住那帮小兔崽子,甚至夜明都会帮你,可是现在,你的确,已经与是非阁为敌了。” “师姐,以后是非阁就多劳你cao心了。” 宫芊沐痛苦地闭上眼睛:“是非阁如今不适合师傅回去。” “怎么?” “你难道不知道么?是非阁现在一直没有乱,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以为师傅还活着。”宫芊沐道,“师傅废了,会比他死了更为恐怖。” 凤槿萱何等通透,立刻了然道:“师傅的仇家……” “对,行走江湖,就是这样罢了。”宫芊沐深深叹了口气。 “师姐放心,纵然现在师傅已经和活死人无异,我也会好好奉养他老人家的。” “我……信你。”宫芊沐道。 凤槿萱十分触动。 “对不起……”宫芊沐终于把这三个字说出口,脸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意,“我怎么连你都怀疑了呢?我怎么……哎。” “师姐……”凤槿萱也怅然。 “我走了。你小心。”宫芊沐回身,飞跃上了一棵茂盛的古树,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如卿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现在,才走过来对凤槿萱说道:“不要紧,还有我……” 被师傅叛杀,被师姐拔刀相向,白如卿看着眼前娇小玲珑的人儿,只觉得十分心痛。 凤槿萱吐了口气,看了眼白如卿:“师姐也是一片苦心,我理解的。” 白如卿带着凤槿萱进了屋子,在角落里找到了被捆得好像粽子一般的傻大姐。 “哎呀,我忘了……杨府现在不知如何了?我要回去看看……” 白如卿一把将凤槿萱按回去:“你回去?你觉得我还会容忍你再次给我戴绿帽子么?” “如卿,真的不是闹着玩的。” “你可有那张杨姑娘的人皮面具?”白如卿笑道。 “哎?这个……好像在宫芊沐那里?” “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派人到杨府打听打听消息。” “唔……”凤槿萱想说,其实她可以用轻功直接去看看。 “一个大活人丢了,又是未来的准太子妃,杨府不会全无声息的。你好好在家里待着,这种事情,以后你就少掺和,为夫不是摆设。” “……”你和摆设有区别么?“我不是那种依靠男人的女人。” “你是不是想说,将来白家若是倒了,你去做镖师,做打手,养家糊口啊?”白如卿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