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这个少年爽朗爱笑,令人望之生出好感。 灵堂里的几个妙龄少女,都在暗暗留意这个少年。就连眼高于顶的纪妤,也偷偷瞄了少年几眼。 不过,这些少女中绝不应该包括槿萱。 槿萱性子柔韧温柔知礼,绝不会对着一个刚见面的少年发花痴…… 槿萱还在看着那个少年。 许徵皱了皱眉,扯了扯槿萱的衣袖,低声道:“meimei,那个人是谁?是陈二公子吗?”年龄似乎有些不对。陈二公子陈元昭今年至少二十岁了。 槿萱收回目光,定定神应道:“他不是陈元昭,是陈三公子陈元青。” 这语气,未免也太笃定了。 “你说的这么肯定,难道你之前见过他们兄弟不成?”许徵按捺下心底的疑惑,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当然见过,而且十分熟悉。 槿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和唏嘘,口中却应道:“我到京城之后一直待在侯府里,连府门都没出过半步,怎么可能认识陈家兄弟。不过听妤表妹说起过,陈元昭领着神卫军在山东剿匪平乱,没在京城。这个少年和陈大公子在一起,肯定就是陈家二房的三公子了。” 许徵似笑非笑的瞄了槿萱一眼。 槿萱被看的有些心虚:“大哥,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么?” “你说的倒没什么不对。”许徵低声取笑:“我只是难得见你对一个少年郎这般感兴趣,连话都比平日多了。” 槿萱故作忸怩地垂下头,避开了许徵探寻的目光。 …… 陈元青吊唁过顾氏之后,正和陈四小姐说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过来。 隔着一段距离,隔着重重人影,陈元青依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少女。 一身素色罗裙,容颜如玉,温婉沉静。眼眸清澈似潭水,红润小巧的唇角浅浅含笑。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木槿花,美丽却不张扬。 两人目光相触。 隔了这么远,陈元青却清晰地看到了少女眼中的温暖和笑意,心里莫名的怦怦一跳。似有一颗种子悄然落进了心田,刹那间生根发芽开花,开了满心的愉悦欣喜。 陈元青下意识地盯着那个少女。可惜,少女已经移开了视线,扭头和身侧的俊秀少年说起话来。 然后,另一张熟悉的俏脸出现在他面前,不偏不巧地遮挡住了他的目光:“元青表哥。” 是纪妤! 陈元青收敛心神,冲纪妤淡淡一笑,礼貌地喊了声“妤表妹”。 陈家是纪泽兄妹的嫡亲舅家,和小邹氏生的女儿可扯不上什么关系。陈家兄妹对纪妤都没什么好感,碍于颜面不得不维持礼貌罢了。 纪妤似是没察觉陈元青的冷淡,笑着说道:“元青表哥,这里人多拥挤,说话也多有不便。不如出去透透气。” 陈元青却没领情,一脸正色地说道:“表嫂年纪轻轻病逝,我们心中悲痛,前来吊唁,实在没有出去透气闲聊的心情。还请妤表妹体谅。” 纪妤没料到陈元青说话这般不客气,尴尬又难堪,脸颊飞速地涨红。 一旁的陈四小姐轻咳一声:“妤表妹,三哥没有讥讽你的意思。不过,今天日子特殊,还是待在灵堂里更好些。”算是为纪妤解了围。 纪妤有些僵硬地应道:“雪表姐说的是,刚才是我考虑不周了。今天确实不宜四处走动。等下次元青表哥和雪表姐来了,我再陪你们去园子里赏花。” 陈凌雪浅浅一笑,也不和纪妤多说什么,转头和纪妧低声絮语。 纪妤被无形地晾在一旁,颇有几分尴尬。依着她的脾气,早该拔腿走人了。可今天不怎么地,满身的脾气愣是发不出来,厚着脸皮赖在一旁舍不得挪步。 陈元青的声音清亮又好听:“妧表姐,今日来吊唁的人你都认识吗?” 纪妧之前哭了许久,嗓子略有些低哑:“大部分都认识,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是啊,陈元青问这个做什么?纪妤好奇地抬眼看过去。 一向爽朗活泼的少年难得有一丝羞涩,小麦色的脸孔闪过一抹红晕:“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角落处的那个少女不知你认不认识?就是那个穿着素色罗裙生的美丽娴静的那一个。” 纪妧先是一怔,旋即抿唇笑了一笑:“今日来吊唁的人这么多,大多都是穿着素色衣服来的。你这么形容,我哪里知道是哪一个。” 陈元青被笑的有些心虚,厚着脸皮说道:“就是那一边的那个少女,看着最多十四五岁的模样。她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竹青儒袍的少年,两人相貌有些相似,大概是兄妹。” 兄妹? 纪妧很快会意过来:“你说的是徵表弟和瑾表妹吧!他们是母亲娘家的侄儿侄女,随着许家姨母到京城还没几日,也怪不得你不认识。” 竟是小邹氏的娘家亲戚。 陈元青略一犹豫,看向纪妤:“妤表妹,不知可否麻烦你引见一下?” 纪妤早就笑不出来了,心里又嫉又恨,却又不得不应下:“好,待会儿我就叫他们过来见一见元青表哥。” 陈元青心中暗喜,笑着道了谢。想了想又说道:“叫人家过来太不礼貌了,还是我们一起过去见他们好了。” 纪妤暗暗咬牙。 …… 纪妤板着脸孔走到了槿萱面前,那副表情,活似别人欠了她一堆银子似的。她的身后是陈元青陈凌雪兄妹两人。 槿萱隐约猜到了她的来意,却故作不知:“妤表妹,有什么事么?” 纪妤抿紧了唇角,忍住冲到嘴边的冷哼,十分不情愿地说道:“你们初到京城,还不认识陈家的雪表姐和元青表哥吧!”又转身对陈元青兄妹说道:“这是许家的徵表哥和瑾表妹。” 介绍完之后,便是互相见礼。 按理来说,应该由年龄小一些的给年长的见礼。 槿萱正要张口说话,就见陈元青略显激动的上前一步:“瑾表妹,我是陈家三郎,全名陈元青。一元初始的元,万古长青的青。你叫我元青表哥就行了。” 被忽略无视的许徵:“……” 槿萱忍俊不禁的抿唇,如春风轻柔地拂过湖面,漾开清浅的笑意。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话语。和前世初见时一模一样。 陈元青,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槿萱抬眸,轻轻地喊了声“元青表哥”。 好美的眼眸!好悦耳的声音! 陈元青听到自己沉寂了十六年的心怦怦乱跳,全身血液胡乱窜动,勉强按捺着才没当众脸红耳赤。 这个陈家三公子,怎么傻愣愣的直盯着meimei看,初次见面也太失礼了。 许徵心中有些不快,浑然忘了自己刚才还赞过陈元青。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陈元青的视线:“我今年十六,生辰在四月,不知该称呼一声元青表哥还是元青表弟?” 陈元青定定神应道:“我也十六,七月生辰,我该叫你一声徵表哥。听闻徵表哥今年要参加秋闱,我也打算下场试一试,日后可要厚着脸登门请教了。” 许徵神色淡然:“元青表弟这么说,我实在愧不敢当。我读书平平学业浅薄,应该多向元青表弟请教学习才对。” 陈元青厚着脸皮打蛇随棍上:“既是如此,我们两个也不用谁向谁请教,以后多在一起切磋交流。我常接到诗会书会的帖子,你随我一同前去也无妨。”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热情,怎么看都有点无事献殷勤的意味! 许徵嘴角微微抽搐,正想婉言拒绝,槿萱忽的微笑道:“元青表哥一片热诚,大哥你就别推辞了,免得伤了元青表哥的一片心意。” 许徵:“……” 许徵一不小心,表情有些扭曲。 陈元青听了却眼睛一亮,心花怒放,连连点头附和:“瑾表妹说的是。” 一旁的纪妤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手中的帕子几乎快被拧成了麻花。 陈凌雪也看不下去自家堂兄春光烂漫的蠢样了,咳嗽一声说道:“三哥,我们两个过来够久了,还是回去吧!大哥找不到我们两个,肯定着急了。” 陈元青不甚情愿地应了一声,临走前依依不舍地看了槿萱一眼又一眼。 …… 许徵神色如常,只是唇角抿的紧了一些。 只有熟悉许徵脾气的人才知道,这样的表情代表着他正不高兴。 槿萱心知肚明许徵是为了什么生气,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你先别生气。我刚才那么说,也是想为你多结一份善缘。陈三公子出身虽高,性子倒是随和,没半点架子,这样的人值得结交。” 许徵依然不快,低声道:“我们是来投奔姨母的,陈家再好,也是纪家的姻亲,和我们没什么相干。这个陈元青,第一次见面就自来熟的凑上来,能存什么好心,分明是……” 分明就是一眼看中了你,才厚着脸凑过来套近乎。 这句话差点冲口而出,又被许徵生生的咽了回去。 “分明是什么?”槿萱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脸无辜的追问。 许徵哪里说得出口,含糊其辞的应道:“你就别追问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远着他一些才好。” 看着许徵嘴硬又别扭的样子,槿萱既觉得窝心又忍不住偷笑。许徵再不待见只怕也没用,陈元青若是和前世一样,很快就会频频在他们兄妹面前出现了…… “徵儿,瑾娘,你们两个怎么一直躲在角落里偷闲。”邹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低声嗔怪:“今天来吊唁的人太多了,你姨母忙不过来,你们两个快随我一起过去帮着招呼客人。” 偷懒清闲了半天的槿萱兄妹应了一声,乖乖随着邹氏去了。 …… 这一天除了吃饭之外,几乎一直或站或走,到了晚上,累的手脚酸软。 来吊唁的客人都走了,纪泽留下亲自守着灵堂。槿萱母子三人回了引嫣阁。 邹氏陪着说了一天的话,嗓子都哑了,也没心情再说什么话。随意的梳洗一番便回屋睡下了。 许徵回屋之后,拿起书本看了起来。 平日有再多的烦心事,只要一拿起书本,立刻就会消除所有杂念。今天晚上,许徵却满腹心思,书本上的字密密麻麻,一个都看不进去。 明亮的烛火跳跃,许徵俊秀清朗的脸孔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目光闪烁不定。 槿萱端着宵夜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许徵静默沉思的样子,不由得一怔:“大哥,你在想什么呢?”许徵读书素来自律刻苦,很少见到他拿着书本发呆。 许徵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刚才在想一件事,不知不觉就走神了。” “也别把自己逼的太紧了,偶尔放松一下也好。”槿萱没有追根问底,笑盈盈地将热腾腾的夜宵放到了桌上:“孙mama做了最拿手的红豆元宵,你趁热吃一些。” 槿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擅女红刺绣,唯一的遗憾就是不懂厨艺。 精于刺绣的女子最要紧的就是一双纤纤玉手,槿萱自幼年时就崭露出过人的天分,因此,邹氏便不再让她学厨艺。槿萱长到十四岁,几乎没进过厨房。 因为不懂厨艺,也让前世的她吃了不少苦头。 许徵胃口不佳,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便停下了。 槿萱关切地看了过来:“怎么只吃几口就不吃了?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 “元宵做的很好,是我没胃口。”许徵在槿萱面前没了遮掩的心情,低声道:“表嫂过世,来吊唁的几乎都是京城最顶级的勋贵,连秦王和安宁公主也亲自来了。还有安国公陈家。我在想,就算我一举考中了状元,也只能从六品的翰林做起。有生之年也不可能创下这样的家业,更无法让你像纪二小姐和陈四小姐那样风光……” “大哥,”槿萱无奈又好笑地打断许徵:“你别总胡思乱想行不行。人过的幸福与否,和家世没什么关系。纪二小姐自幼丧母,和继母不和睦。陈四小姐是庶出,在陈家未必受宠。我衣食无忧,又有亲娘和兄长疼爱,哪里比不上她们了?” 许徵先是笑了一笑,然后叹道:“有一点总是比不了。以许家目前的样子,将来你说亲的时候,只怕要受些委屈了。” 好吧!才见第一回就想这种问题确实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