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躲是没用的
徐晓迪一直坐在温布尔人酒吧里，看着不断有人涌进来，将这间小小的酒吧慢慢填满。看起来这间酒吧生意不错，而且每个人和楚中天都很熟悉。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又进来两个人，径直走到吧台前面，和楚中天交谈了起来，然后就看到楚中天说着什么，而两个来者之中那个矮胖子则掏出笔在本子上速记着什么。这架势徐晓迪太明白了——这不就是采访吗！ 我靠！不接受我的采访，不接受所有中国媒体的采访，为什么要接受英国佬的采访？ 徐晓迪想不通，难道这小子崇洋媚外？看看他和这些英国人的关系……简直就想是一个国家的人一样，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拿不定主意的徐晓迪在酒吧里坐立不安，屁股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的，恨不得马上就冲上去询问个究竟。 但一想到那些表情不善纹身更不善的壮汉，他就把这念头硬生生压在了心里。 可他并没有就此罢休，这事情一定要问个清楚，不过得等那些壮汉们都走了……※※※楚中天真没想到詹姆斯.梅里先生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同行，他说那是他的大学同学，在太阳报任职，希望拿到楚中天的独家专访。 楚中天考虑了一下，反正已经出名了，被记者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情，不如大大方方地接受采访，将自己展示给别人看。他其实并不抵触采访，他不愿意接受徐晓迪等一群中国记者的采访是因为不愿意让这消息传到国内去，被自己的妈妈看到……至于英国记者，那就无所谓了，反正自己的父母不可能看得到英国媒体的消息。 就这样楚中天一边工作，一边接受阿贝尔记者的采访，半个小时之后，阿贝尔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詹姆斯.梅里则还留了下来。 “恭喜你，楚。你现在是一个球星了。”梅里向楚中天笑道。随后他将数码相机拿出来，调出自己拍的照片给楚中天看看今天一天，就有多少报纸刊登了他的照片和报道。“在未来一段时间，还会更多。” “做好准备了吗？楚。” “什么准备？”说老实话，楚中天还真没什么应付成名之后场面的经验。会有很多球迷找自己签名，跟自己合影？走到哪儿都会引起一阵尖叫？全国各地的媒体蜂拥而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哈哈！”梅里探过身子，拍了拍楚中天的肩膀。“希望到时候你别感到烦人，不过就算你觉得他们很烦人你也没办法，他们是一群赶不走的苍蝇。” 楚中天想了想，然后耸耸肩，不管那些媒体怎么说，自己保持一颗平常心不就行了吗？ 梅里很快就又走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在等着回去呢，临走的时候他抱怨道结了婚之后就不自由了，不过他这样的抱怨已经有十几年了，成了一种惯性。 楚中天注意到那个徐晓迪还坐在角落里，一杯啤酒都喝到下午了。 真是顽固啊……他看了看表，快两点半了。 左边楼梯响起了一阵令人骨头上都能起鸡皮疙瘩的吱吱嘎嘎声音，他知道那是养精蓄锐的老板下来了。 “楚！” “老板。” “我们出去踢球了，店就交给你了！”约翰老板一身运动打扮，背着一个和他的体型完全不符合的小背包。 “没问题，老板！踢球愉快！”楚中天向他挥挥手。目送约翰老板带着几个一起踢球的同伴走了出去。 等到了两点半的时候，楚中天走过去摇响了今天第一次关门的铃声。 老酒客们都很熟悉了，他们纷纷冲上来再要一杯酒，争取一直磨到三点关门。 而徐晓迪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上来再要酒，只是坐在那里，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中天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我们三点打烊。” “啊？”徐晓迪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敢情他还不知道这铃声的含义呢……“哦……好的，好的……我一会儿就走。”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始终看着楚中天，楚中天能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不甘心”三个大大的汉字。 他回头看了看酒吧里，老板去踢球打走了一大帮人，如今这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应该没什么好忙的了。于是他干脆拉开椅子在徐晓迪面前坐了下来。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呢？我是不会接受你的采访的……” “是不会接受所有中国媒体的采访吧？”徐晓迪反问道。 楚中天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为什么？”徐晓迪问道。 “为什么？呃，这个……”楚中天觉得有些为难，他挠了挠头，然后说道，“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妈妈看到我在英国不是专心学习，而是跑去踢了球……我妈妈不喜欢我踢球。” 徐晓迪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这个，以至于在最初听到这个解释的时候，他心里就一个念头——你骗人！ 但是看看对方的表情，又不像是骗人的样子……而且不接受中国媒体，只接受英国媒体的采访，也不像是拒绝采访不想出名的那种人，看得出来他虽然二十岁了，却还很年轻，渴望出名是这个年纪不少年轻人很正常的想法。所以，他肯定不应该是因为淡泊名利，才不接受采访的。 想了一会儿，徐晓迪接受了楚中天的这个解释，但是随后他又笑了起来：“哈！你真的以为自己这样做你在国内的妈妈就看不到你的消息了吗？” “为什么不能？”楚中天反问道。 徐晓迪再次掏出自己的名片：“我是体育记者，楚中天。对于中国体育报纸里面的那些事情，我再清楚不过了。你在国内的时候看过《体育周报》吗？” 楚中天点点头，那可是中国最有名的体育报纸了，在报道足球方面也是很有影响力的。 “如果我说他们的很多稿子其实都是直接从国外媒体上翻译过来的，你相信不？” 楚中天咧了咧嘴。 “不过他们比较聪明，搞了什么‘合作媒体’那一套。他们有一个专门报道西班牙足球的记者，曾经登过很多他对西班牙足坛大腕和球星的专访，其实都是他编造出来的，弄张合影上去就说自己和人家关系好的不得了……”言辞间，徐晓迪对那个人颇多不屑。 这个记者楚中天也是知道的，因为以前他在《体育周报》可没看到他的名字，他确实有很多关于西班牙足坛大佬们的采访，没想到竟然都是编的？ 他大吃了一惊。 这也太……那啥了吧？ 徐晓迪很满意楚中天在听到这些消息之后的反应：“我们中国对西方足球的报道算是很详尽的了，可是你想想我们哪有那么多专业的足球记者？我们连几家像样的体育报纸都没有呢……还不是靠从国外媒体上把他们的报道扒下来，翻译翻译，再换点符合中国读者阅读习惯的东西，发到自己的报纸上就堂而皇之成了‘本报讯’了。这还算有点职业道德的，有些人干脆自己编，反正中国读者也不可能真的跑去欧洲求证报纸上报道的东西是否属实，也就随他们编了。” “所以，你以为不接受中过媒体的采访，就能让中国国内对这你得出现一片沉默，那是不可能的，楚中天。他们拿不到你的采访，可是国内又迫切需要有你的报道和消息，所以他们就编……编故事，对着你的比赛录像就开始编，或者连比赛录像都不要。不过这倒也不是我们中国记者的秘籍，那些英国记者一样这么玩——他们的编辑每天都要打电话催前方记者交稿子，如果交不出来就会影响他们自己的收入，甚至被解职，可是比赛就那么多，能够接受采访的球员教练也就那么多，记者却更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采访到弗格森的幸运儿，怎么办呢？编呗，胡编乱造一通，故事怎么骇人听闻怎么编，情节怎么曲折离奇怎么编……” 楚中天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国内随便编还好说，大家看不到真正的消息，可是在英格兰这么编，不是很快就会被戳穿吗？” “那正合他们意。如果有明星站出来指责他们造谣生事，胡编乱造，要用法律手段讨回自己的名誉，他们就会欣然和对方打上一场官司，然后在自己的报纸上拼命炒作这场官司，引来读者们的注意力。当然了最后的结果通常都是他们败诉，不仅仅要支付几十万英镑的赔偿金，还要承担全部诉讼费，诉讼费总共加起来这又是几十万英镑了，但是没关系，他们已经通过这一系列的炒作转到了足够的销量和眼球，同时还赢得了广告商的青睐。他们已经成功了。”徐晓迪摊开手。 “所以天下乌鸦一般黑，楚中天。不要以为你不接受采访，那些媒体就拿你没办法了。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用尽一切手段都会拿到的。” 这番话说的楚中天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 一想起那些媒体随意编造自己的故事，他就觉得浑身不痛快。 徐晓迪看到他这个样子，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不是做缩头乌龟，而是站出来发出你自己的声音。”时机成熟了，徐晓迪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目的。 楚中天看了他一眼：“所以我应该接受你的采访，徐先生？” 被对方看透了心思的徐晓迪也不尴尬，只是嘿嘿一笑：“是的。你看我们两个聊的还算投机，彼此也慢慢了解了——我可是在这里观察了你整整半天的。其他那些记者有哪个像我这样做的？我估计他们都急着赶回去编你的新闻了。选择我做你在国内的代言人，你尽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种造谣生事的人！我是一个有原则的记者！” 说这番话的时候，想起了自己在那间蜗居中抄袭新闻的事情，他在心里小小地脸红了一下。 楚中天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如果自己的妈妈看到了的话，那就实话实说吧，然后把上学年的成绩单寄给她，告诉她自己在英国踢球也没有影响到学业，相信这样的话妈妈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对意见了吧？她不希望自己踢球，无非就是希望自己好好学习嘛……“好吧，你等我半个小时，等我把这间店关了门，我再好好和你聊聊。” 说完，他起身又忙碌去了。 看到他转过身去，徐晓迪使劲攥了攥拳头，将那声“耶”生生憋在了嗓子眼里。 那些我的同胞同行们，嫉妒去吧！当你们对这笔记本电脑开始胡编乱造的时候，我将拿出最真实最权威的独家采访！ 今天！一月四日，我是徐晓迪翻身的日子！ ※※※楚中天和徐晓迪两个人在关门之后的酒馆里聊了一个多小时，当楚中天重新开店的时候，徐晓迪已经带着满载的笔记本和心满意足的心情离开了温布尔人酒吧。他甚至还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告诉他如果他的妈妈因为看到国内的报道而怪罪楚中天的话，他很乐意出面帮他劝解他的妈妈。 下午的客人有些少，因为这是星期天，大家都去踢星期日联赛了。他调开了电视，打算看看几天下午直播的足总杯赛，万一那里面会有他们第四轮的对手呢？ 结果正在电视上播出的比赛是埃弗顿和什鲁斯伯里队的足总杯第三轮比赛。听解说员的介绍，什鲁斯伯里队是一支英丙球队，第四级球队。 从单纯的实力分析上来看，埃弗顿战胜什鲁斯伯里队不成问题，但是有了前一天温布尔登竞技战胜温布尔登的例子之后，所有人在分析这场比赛的时候都慎重了很多。 楚中天在电视上看到了李铁的身影，穿着埃弗顿的蓝色球衣，披着12号的背号，号码上是醒目的名字——“LI_TIE”。 看到这个身影，他就想起来去年李铁拿了英超联赛当场最佳的时候，自己还很是羡慕了一番的。但如今，他已经不羡慕李铁了。因为他也拿到了个全场最佳！还成了历史上第一个在足总杯比赛中进球的中国人！ 现在或许轮到李铁羡慕自己了吧？ 哈哈！ 其实楚中天自己意淫的反而还猜得**不离十了——昨天看了各种足球新闻播出之后，李铁接到了他经纪人许洪涛的电话，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楚中天”的中国球员，他也在英国踢球。 李铁在电话里听的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在英国踢球的中国球员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他的经纪人让他看新闻，他看了新闻之后彻底被震住了——当他还在为了一个稳定的出场位置而奋斗的时候，已经有那么一个人在足总杯中打进了中国球员在这项赛中的第一个球……于是他赶紧打电话给同在英超踢球的朋友孙继海，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楚中天”的中国球员。孙继海同样一脸茫然，然后李铁就让他去看有关今天足总杯比赛的新闻报道。看完之后，电话那头直接就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类孙继海那有些难以置信的声音：“新闻上说他还是一个留学生，只是业余球员……这怎么可能？业余球员……业余球员能够有那样的表现？我看了他的比赛集锦，他在比赛中的表现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业余球员。说他没经过专业训练，打死我都不信！” “也许曾经在国内踢过球呢？我们那批跟着一块训练的，不是很多人中途退出了吗？光我就知道好几个后来考上大学的……”李铁说道。 说到这里，两个人突然齐齐叹口气。 中国球员在足总杯上历史性的进球，就这么属于了别人……而且竟然还是一个业余球员！ ……李铁的在比赛低七十六分钟的时候被换下了场，当时埃弗顿已经1：2落后于丙级球队什鲁斯伯里队了，莫耶斯需要的是进攻，而不是只会抢断和奔跑的李铁。 当楚中天看到李铁坐在板凳上，有些茫然的样子，不管是看人的还是被看的恐怕都不会想到其实这是李铁的最后一场足总杯赛了。 李铁下场之后，埃弗顿的进攻依然没什么起色，楚中天的注意力就不在电视上了。他开始想如果自己的采访在中国见报之后，在中国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响呢？ 杨晨当初在德甲进球之后，中国球迷们的反应他可都还记得呢。会不会也像那样呢？一夜之间红遍全国？ 真不知道那会是好事还是坏事啊……还有，妈妈看到了之后会怎么想？自己在这边没电话，她不会直接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那么自己这段时间还要不要往家里打电话呢？ 不打的话，爸爸一定会担心，打的话，妈妈又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教训自己的机会……两难啊。 出名的好处楚中天还没享受到，他已经开始为出名的坏处而皱起了眉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