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她的新生活里，似乎每一天的清晨都有太阳的身影。

    火炉已经熄灭了，虽然还是稍微有些寒冷，但已经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了。她坐起身，女人正在织着什么东西。

    “早上好，小朋友。”女人很温柔地对她笑了笑，似乎昨天的交流让这两个有些相同的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她也微笑着点点头。

    “你在做什么呀？”

    “一件衣服。纳森的衣服有些破了。本来还想给你也织一件的，但是时间不够了，材料也不太够。”女人很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的心似乎被触动了，“没关系没关系......”

    “既然你起床了，那就和我们一起出去外面吧。”女人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纳森早早就醒了，他看到外面有太阳，就一直指着窗外。”

    她看了看床上那个孩子，他正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景色。虽然山脚下的视野并不好，但是秋染黄的树林的景色并不能算差。

    “再往下走，就是一片麦田了。”女人抱着纳森，他也好奇地看着四周，不时发出“哦哦”的声音。她不由得笑了一下，“真好呀......他真可爱。”

    面前一条缓慢流动的小溪，水很浅，很清，清得连鱼都没有。即使水很浅，小溪上还是架着一座小桥，看上去倒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

    女人把纳森放了下来，小家伙四肢并用地在地上爬着，偶尔冲她们笑了笑。女人也笑了，像想起什么似的，女人问道，“小meimei，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唔......”她想了想，似乎要有个名字，才不会让人怀疑呢。“我......”

    “我也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蒂拉，你别看我已经有点老了，实际上我才三十一岁。”她几乎是张大嘴巴边笑边说，“我甚至觉得我收养纳森时，我还是个和你一样大的小姑娘。”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人......”

    “因为战争啦。至于为什么是一个人，其实我也想过为他找一个爸爸的，可是怎么会有人要呢。我长得也没有你可爱，又没有条件，还带着这么一个，呃，他们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东西。既然这样，我就只能自己过咯。”

    “你也应该没有后悔过吧。毕竟看起来，你们还是过的很开心的。”她说道。蒂拉点点头，“有什么好后悔呢？要说后悔这个世界上值得后悔的事太多了，后悔又没有用，你说对吧。”

    她刚想开口回答，纳森手里攥着一朵花爬过来，冲着她们咿咿呀呀地笑着，似乎要把这朵花送给她们。

    “哇，真的很漂亮哦，谢谢你。”蒂拉笑了起来，“你看嘛，也许你想过放弃，但生活有时候还是会给你一点惊喜的。”她抱起纳森，“走，我们去桥对面的麦田玩好了。”

    她紧紧跟着蒂拉，纳森在她的背上看到了她，也对着她笑。她又想起来，伯纳的孩子和他不一样，一看到她就哭。

    “小孩子怕不怕人呀？”她问蒂拉。蒂拉没有转过头，“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啦。纳森很喜欢和别人一起玩的。”

    “真是奇妙……原来他们小时候也都是不一样的……”

    “当然了，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小孩子也不例外。不然这个世界就太单调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直以为小孩子都怕陌生人的。”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对岸。蒂拉在麦田中的小径停下，替纳森弄干净手，“好，纳森，来走路吧！”

    “他不是不会走路吗？”她问道。蒂拉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牵着纳森的手，纳森就这样歪歪扭扭地走了起来。随着蒂拉慢慢地倒退，纳森的步伐也稍稍像样了一些。

    “我来吧，你这样俯身一定很不舒服的。”她说道。蒂拉想了想，“好那好，你来试试吧。”

    她第一次牵住比她再小的小孩子的手。和她想象的一样，软软的，温温的，就像握着一个有温度的布偶一样。她微微俯身，倒退着走着。纳森还是咧开嘴笑着，一边跟她慢慢走着。

    “一，二，三……”

    “你说一二一二可能会更好吧。”蒂拉也笑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紧紧抓着纳森的手，但保持着在不弄疼他的程度。

    太阳很温柔地注视着她们，深秋的阳光也稍微变得暖和了。蒂拉抬头看向远方，麦田在风中慢慢摆动着。

    “像一片金色的海洋。”蒂拉说道。

    她也抬起头。其实她早就见过这片麦田了，只不过那时她的情绪低落，并没有心思去看。

    “当心啊！”蒂拉突然叫了起来。她还没注意到，脚后的石头也把她绊倒了。她并没有多想，紧紧抱住纳森，两个人就这样滚到了麦田里。

    蒂拉急急忙忙赶上来，她仰面躺倒在麦田里，纳森则被高高地举起来。虽然蒂拉看不到他的脸，但还是能感受到他很高兴——他正在快乐地摆动自己的手脚。

    “没关系吧......”蒂拉还是稍微有些担心。她的衣服都被泥土弄脏了，脸上也溅了一些脏东西。

    她的脸上满是微笑，像是遇到了很值得开心的事情，或者说这本身就值得令人高兴。她坐起来，抱着纳森，纳森也摸向她的脸蛋。

    “不要啦，我现在脸上很脏的哦。”她似乎被挠得有些痒了，她从来没有笑得这样开心过，就算有，也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这就是你选择这样做的理由吧......”她一边替纳森整理衣服，一边说道。“一开始我还觉得这种选择很不可理喻，可是当我看到他笑得这么开心，似乎一切也变得有意义起来了呢。这样来看，也不在需要什么原因了。”

    她把自己的脸贴到纳森的脸上，感受着他的温度。纳森则顺从地靠着她，仿佛她就是自己的亲jiejie一般。蒂拉从袋子里拿出一块破旧但很干净的布，替她擦干净脸和头发。

    “是吧。”蒂拉笑了笑，“很美好的一件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