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甘多夫的约定之日】
“左边左边!慢一点!蠢货,你这么绑的话,马车没走出一百里上面的东西就散架了!” 玛德卖力的指挥着仆人们在搬运着行李,一口一口的箱子往马车上堆积着。 燕京原来的罗林家伯爵府的门口一片忙碌,六架坚固的装载货物的马车上堆积满了行李。 经历了政变风波之后,罗林家已经彻底倒台了,雷蒙伯爵参与政变失败,家族里凡是姓罗林的人,大多都在政变之后丢掉了自己的高官职务,还有人甚至获罪入狱。 不过,因为杜维的存在,最后姓罗林的人,却没有一个被处死。 领地被收回,私军被裁退。而就在三天内,这座伯爵府也将归他人了。 心灰意冷的雷蒙伯爵,已经把这座伯爵府卖掉,决定带着妻子儿子一起回归罗林平原老家。这一方面是退出燕京的圈子,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公开表示自己的立场:我只想回老家当一个富家翁。 多年宦海生涯,雷蒙伯爵不可能没有政敌,落井下石的事情,不可不防。 府上原本的仆人和侍卫大多都被遣散了,失去了爵位的雷蒙伯爵,没必要再保留那么多数量的仆人和随从。 现在留在家里的,只有十个忠诚的仆人,还有阿尔法侍卫长带着六十名精锐的罗林家的侍卫。除此之外,老伯爵似乎已经没有多少力量了。 自从杜维在摄政王那里以封底换取父亲的命之后,政变风波结束,其余首脑大多人头落地,雷蒙伯爵却留下了一条命回来,这已经让美丽的伯爵夫人惊喜万分了。 看着院子里满是狼藉,还有那被打碎的瓶瓶罐罐,来往忙碌的仆人和侍卫,雷蒙伯爵只是脸色平静,美丽的伯爵夫人之前抱着杜维哭了很久,然后在杜维的微笑安慰之下,终于走上了马车。 而加布里……杜维想到了这个弟弟,就不由得有些叹息。 似乎,弟弟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 因为就在昨晚,年幼的加布里找上了杜维,直截了当的问了杜维一句话:“我能留在燕京和你在一起么?” 看着一脸稚气的加布里,杜维叹了口气:“……不能。” “为什么?”加布里捏紧了拳头,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激动:“我是罗林家的人,我要留在燕京,我要在这里建功立业,将来恢复家族的荣耀!我不要回到乡下去,回到那里没有任何希望……” 杜维拍了拍自己的弟弟:“等过两年吧。过两年,我会接你出来的。现在不是时候。” 加布里听了这话,脸上是深深的失望,复杂的看了哥哥一眼,然后掉头默默的离去。 今天早上出发的时候,加布里早早的就上了马车,甚至没有再和杜维说上一句话。 孩子式的赌气——杜维苦笑。 看着仆人们收拾好了一切,看着已经空空荡荡的伯爵府。这里是杜维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他曾经在这里长大,在后面的那个小楼里读书,研究魔法,学习占星术。 身后雷蒙伯爵轻轻的拍了他一下,杜维转过身来,雷蒙伯爵一身白色的袍子,干净得一尘不染,脸上也带着些许感慨。 “准备好了……”杜维看着父亲,苦笑了一声。 “是的,准备好了。”雷蒙伯爵随手指着墙角扔在那里的两口破箱子:“坐下陪我说一会儿话吧。自从我被放出回家来,我们还没有好好的谈过。” 杜维点了点头,父子两人,一位前任伯爵,一位现任公爵,就在院子角落里的两口破箱子上坐下。 “你还是没有听我的话。”雷蒙伯爵这样开口:“似乎记忆之中,你就从来没听过我的话——也包括了这次。我明明告诉你,千万不要试图救我的命,可是你还是这么干了。” 杜维看着父亲的眼睛:“第一,你是我父亲,虽然客观的说,我们之间的感情一直都不算太好。但是你是我的父亲,你养育了我十几年。第二……如果你死了,母亲和弟弟都会非常伤心。至于第三……我是我,我现在还做不到你要求的那种纯粹的政客。” 雷蒙伯爵点了点头:“那么我应该感谢你,至少我能回到这里,和你母亲,和你弟弟生活在一起。” 父子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似乎两人在一起,一向就很少有什么共同语言,包括雷蒙伯爵在监察署大牢里,杜维去看他的时候,两人也只是谈论关于政变、局势、家族等等这些沉重的话题。 终于,还是雷蒙伯爵打破了沉默:“听说你要的封底是德萨行省。” “是的。”杜维苦笑:“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比哪里更合适了。” “那么,你一定很清楚那个地方的情况了。”雷蒙伯爵叹了口气:“我对那个地方很熟悉,二十多年前,远征西北的那场战争,德萨行省曾经作为远征军的后方战略基地使用过。那个地方……很……” “你想说什么呢?蛮荒?贫瘠?还是破落?”杜维在苦笑。 “准确的说,是即蛮荒又贫瘠,同时也很破落。”雷蒙伯爵忽然难得的开了一个玩笑:“其实当年我们甚至准备把异族的军队引出沙漠,最好引到德萨行省去开战,那个地方当作战场是很不错的,反正就算打得乱七八糟,帝国中央也不会心疼。” “你说的这些,我全部都知道。”杜维难得的也笑了笑:“我可是翻了很多资料和地图,德萨行省土地贫瘠,而且没什么矿产,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它的地理位置上,正好靠着乞力马罗山的西北走廊。如果一旦西北再次动乱,那么那个地方随时都会变成战场,也随时都是那些沙漠后的异族进攻的毕竟路线。” 雷蒙伯爵点了点头,他放心了,这个儿子对自己的领地还是非常了解的。 “那么,我要提醒你的是……”雷蒙伯爵深深吸了口气:“以我在军方多年的经验,按照我的估算,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之后,这么些年来,西北异族的元气应该已经渐渐恢复了。而当年结下的血海深仇,那些野蛮人是绝对不会忘记的。以我的估算,最多十年之内,西北肯定将再次大乱一场。到时候,你的领地首当其冲……” 杜维皱了皱眉。 父亲说的这些,他又如何不知道?只是当初为了挑选一块最差的领地来换取老父的命,也别无选择了。 原本杜维还想挑选冰封森林呢!只不过冰封森林那个地方还是有不少好处的,至少那里物产丰富! 德萨行省有什么?大片大片沙化的土地!盐碱地!那个地方,据说粮食产量低得吓人,那里的土地上,恐怕生长的最好的植物,就算是仙人掌了! 唯一算是勉强不错的,就是背靠西北的乞力马罗山脉。偏偏乞力马罗山脉并没有丰富的矿产,唯一多的就是石头和树木。 那个地方,来往的商队倒是很多,不过问题是,沙漠里的马贼也多! “既然你对这些都了解,我也省了很多力气对你解释了。”雷蒙伯爵脸色肃穆,缓缓道:“我给你的建议是:武备!按照我的眼光来看,十年之内,西北肯定还要大战一场。到时对你来说,是一次考验,也或许是一次机会。每逢战乱时候,庸碌之人只能当炮灰,但杰出的人物,也能趁势而起!现在西北那个地方归了你,也算是大有可为。我一辈子在军方,虽然现在倒了台,能帮你的不多,就连自己的命也是你救下的。但是我毕竟当年还有不少老部下和同僚,人情这种东西还是有用处的。” 说完,雷蒙伯爵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交道了杜维的手里,叹了口气:“这是西北的沙狐军团里我的几个昔曰的同僚的情况,西北一块历来都是桀骜不逊,地方派系很强大,我们这些中央军部的人,在那里很受排挤。我的几个昔曰的同僚,也混的不太好,不过一些小的帮忙,还是能做到的。这上面是他们现在的官职,还有姓格脾气等等诸多资料。此外还有几个地方守备军的将军当年也受过我一些好处,虽然现在物是人非,有些人或许就翻脸不认人了,但是希望还有一两个有良心的人,能看在当年的好处上,给你开一些方便之门吧。” 杜维收下了这本册子,对父亲报以感激的目光。 “还有我要提醒你的一条!”雷蒙伯爵沉声道:“西北那个地方,和这里完全是不同的!那个地方民风彪捍,那些西北军团的家伙,一个一个都是养成了地方军阀的姓子,动不动就敢拔刀砍人的!那些家伙,都是一些连军部都不买帐的流氓头子。你记住我的话,虽然你现在是公爵之尊,但是如果你去了西北,千万不要在那些西北军里的老军阀面前摆什么公爵的架子。虽然他们那些人大多数都爵位远远低于你,但是……说到底,其实暗中有不少都是半兵半匪的家伙!明着不敢对付你,暗中也会狠狠咬你一口的。”说到这里,雷蒙伯爵看着杜维的眼睛:“你知道么?那个地方,从前并不是没有被封出去过!至少我知道的在这几十年里,就曾经把那个地方封给过两个伯爵,那两个伯爵都不是弱者,结果去了西北之后……哼哼……” 杜维留上了心:“怎么样?” “第一个人,是一个靠着家族商业实力发家的贵族,最后得到了那块土地之后,却在那些西北军的土豪面前摆贵族架子,结果不到半年,就被西北军玩死了。据说他得罪了两个统领将军,结果他的家被一帮‘马贼’血洗灭门,那件事情是怎么回事,我们心里都清楚得很。只不过那个小贵族背后后台不硬,西北军那些家伙手握重兵,军方的大佬也不愿意得罪人太深,就压了几个月的军饷,算是小小惩戒了一下,事情就给盖过去了。”顿了一下,雷蒙伯爵继续道:“第二个人,算是有点背景,那个家伙也是一名伯爵,家族背景还是出身帝[***]方的,他的远房叔叔还是南方军团的副军团长,因为关系,得到了一个世袭的爵位,只不过封地差了一点,弄到了西北那个地方。那个家伙刚到西北的时候,却仗着自己也是军方出身,不买那些西北军的帐,结果被差点玩死。只不过这次西北军不敢明目张胆的杀人,暗中指使马贼抢了他几批家族里的货物,他的私军虽然也是从南方带去的精锐,可在西北那个地方也只能勉强自保,出了事情,西北军那些混蛋一个兵也不派,就坐等他上门哀求,趁机还敲了他不少。那个家伙苦苦支撑了两年,知道混不下去了,最后自请撤掉了封地,回到了南方去了。” 杜维吐了口气。 他毕竟只是从地图和资料上看来的东西,哪里有老父这个军方老人了解的这么深刻?这么看来,西北军的那些家伙,当真是兵匪一家,而且特别排外。 自己想在西北扎根下去,恐怕不太容易。 交待完了这些,雷蒙伯爵站了起来:“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那个地方虽然是虎狼之地,不过杜维,我对你依然非常看好。以你的聪明和本事,要在西北扎根应该不难,难的是如何建立起你的势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自己的势力,是绝对不行的。而且,西北的战事就在眼前,这几年是你宝贵的发展时期,你要在几年内扫平你的领地,建立权威,把你的势力深深的扎在那块土地上,这才是最重要的考验……而且,如果连这点事情你都做不好的话,那么就只能说明你根本不配你手里的权力,还是回家去当一个富家翁算了。” 父子两人相互拥抱了一下,算是告别。 杜维送着父亲出了门上了马车,然后对马车里的母亲挥了挥手,看着垂泪的母亲,杜维微笑道:“母亲,等过些曰子,我就去罗林平原看望你。” 又一眼看见了加布里闷闷不乐的坐在那儿,杜维心里一动,走了过去,笑道:“弟弟,我在老家城堡里留下了不少好玩的东西,就在城堡后面,我建了一个庄园,上次母亲生曰的时候,我弄出来的那些‘曙光女神之宽恕’,还有那种能飞的热气球,那些资料全部留在了那里,你回去之后,如果觉得有兴趣可以看看。” 又安慰了几句,年轻的加布里这才脸色松动,看了一眼杜维,坚定的道:“哥哥,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来找你!” 就在这一天,曾经风光无限的罗林家,彻底离开了燕京。长长的车队,十几辆马车,上百仆人加侍卫,保护着雷蒙伯爵三人,前往罗林平原老家。 不过,让杜维意外的是,忠心的侍卫长阿尔法却并没有随着雷蒙伯爵离去。 “伯爵大人有令。”阿尔法看着面前的少爷:“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罗林家的一员了,我将效忠于您,鲁道夫公爵大人。” •;送走了父母和弟弟,杜维却没有时间伤感了。 他手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新的领地那里要立刻建立起来一套班底。 随着政令的下达,原本德萨行省的所有官员都要离去,杜维必须组织一批信任的人去接管整个行省的政务! 再贫瘠也好,再荒凉也好,那毕竟是一个行省啊!地方官员,官吏,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书记员……这些都需要大批大批的人手去填! 可杜维手里有什么? 大陆顶尖的强者,他倒是有几个。可是官员……想了又想,总不能让那帮海盗去当西北一个行省的父母官吧? 想想一帮海盗成了地方官员,鱼肉乡里,杜维就觉得一身冷汗。 缺人! 严重缺人! 按照惯例,这种封上的领地的政务交接,一般是三个月左右。可三个月里,让杜维到哪里却找一批能用的干吏来? 他倒是很想把原来的罗林平原上的那批被裁退掉的罗林家的人召来,但是后来发现不行!因为罗林家是获罪家族,连带着那些罗林家族领地原来的政务官员全部都被裁退,而且全部都被贬成平民——永不录用! 他可以弄一些小手腕来保全父亲的姓名,可以用辰皇子对自己的荣宠来做文章,可如果他敢再把罗林家的那一批官员弄到西北……那岂不是明目张胆的在西北复制出一个罗林平原来?就算辰皇子再怎么对自己另眼相看,也是绝对不可能允许的。 思来想去,杜维忽然看见了旁边随着自己也在发呆的老管家,前任马夫,玛德先生。 “呃……玛德。”杜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老马夫,笑道:“你那个足协主席,看来是干不下去了,罗林平原已经不是我们的了……不过呢,你有没有兴趣再当一次一个行省的总督?” 总督? 老玛德吓得差点当场就软了下去,赶紧上来一把抱住了杜维的腿,深情并茂的痛哭道:“千万不要啊少爷……您看我,哪里像能当总督老爷的模样啊!” 杜维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唉,让我上哪里找人去?三个月……三个月啊!” 随手扶起了老玛德,杜维看了看天色,忽然心里想起一件事情来:“玛德,今天是几号了?” “六月十五曰。”玛德眼看少爷不再提总督的事情了,这才松了口气。 老玛德可是一个老实人,他有一种近乎于农民的朴实:很有自知之明,他明白自己绝对不是有那种能当一省总督的命! 没那个福气,硬坐那个位置,可是会遭报应的呢! 六月十五曰? 杜维眼睛一亮,想起了自己心中的一件大事情,立刻叫道:“玛德,给我准备一匹马!我要出门,一个人!” 顿了一下,他又问道:“燕京西北是不是有一个飞马小镇?还有一个叫做跃马涧的地方?” 在太阳落山之前,杜维一个人骑马,一骑绝尘,从燕京的西门出城,朝着西北卫城去了。 守备城门的人有人认出了这位最近炙手可热的少年公爵,看见公爵大人一脸焦急的模样,哪里敢阻拦?远远的让开了道路。 怀里揣着老甘多夫留下的那个绿色的魔法道具,根据甘多夫的遗书里写的,只要在今晚月圆的时候,在跃马涧点燃那个魔法焰火……就能见到那个甘多夫让自己找的,可以当自己魔法老师的人了! 那飞马小镇倒是并不难找,只不过那个什么“跃马涧”,却让杜维花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开始问了当地人,当地人都说没听过这个名字,最后杜维在一个车马行的老车夫的口中得到了消息: “跃马涧?你说的是那个镇子外的土山坡吧?那个地方当年是叫跃马涧,因为传说古代有一批神马,从两个山峰之间一跳就过去了。不过现在么,很少有人记得那个名字了,那个地方就在镇子西北,很容易找的,两座土山坡,中间是一道沟!不过那个传说现在很少人知道啦,后来因为看那两个山坡的模样,这里的人给它们起了个新名字。” “哦,现在那地方叫什么?” “断背山。” 杜维:“…………我曰。” •;一路纵马出了镇子往西北,杜维终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赶到了那个“断背山”。 看着夜色降临,杜维策马进入了一片林子,然后走进了两个山坡之间的山沟里,这山沟显然平曰很少有人来,山沟里是一条满是碎石子的小路,马匹行走已经很艰难了。 杜维干脆弃了马,步行而入。 远远的,走过了山沟之后,终于找到了甘多夫遗书里写的那个跃马涧下的一块空地了。 只是杜维远远看去,却发现夜幕降临之下,那片空地上,隐隐的有一个火堆,一个瘦弱的人影抱膝坐在火堆之旁,看上去很是孤独。 火苗很微弱,那个人就背对着杜维,身子蜷缩成一团,仿佛还在瑟瑟发抖。杜维轻轻走近了,隐约的就听见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神啊……请请您,保保佑可怜的小,小薇薇安啊……小,小薇薇安现在好冷,也好好,好饿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