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李氏父子
杨元庆蹲下,扶着男孩的肩膀笑道:“你叫李世民,对吧!” “你认识我吗?” 男孩子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杨元庆,杨元庆站起身对李渊拱手笑道:“李刺史,我叫杨元庆,是杨太仆之孙。” “原来你就是元庆贤侄!” 李渊捋须笑了起来,“我和你父玄感关系极好,我本人也已久闻贤侄大名,我儿世民也最为钦佩你,他说他也要十岁从军,为大隋建功立业。” 虽然李渊说得很诚恳,但杨元庆总觉得这句话有点不是滋味,李世民也要效仿自己吗? 不过李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陇州刺史,去仁寿宫在岐州就该北上才对? “李刺史,我刚从仁寿宫来。” 李渊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他向杨元庆一摆手,“杨将军,能否进来说话?” 杨元庆欣然点头,拎起了马槊和马袋,走进了雅室。 房间里济济一堂,两边各站三名丫鬟,中间一张长桌子旁几乎全坐着孩子,看样子李渊全家都在这里,正中间坐着一名三十余岁妇人,长得容貌秀丽,温柔可亲,这是李渊妻子窦氏。 在她旁边坐着四个孩子,上首坐一个最大的孩子,年纪和杨元庆差不多,却比杨元庆矮半个头,穿一件儒袍,显得温文尔雅,长得也相貌端正,目光清澈,杨元庆立刻猜到他是谁,这应该是李建成,李建成刚刚成亲不到半年,格外的神采飞扬,右边便坐着他的新婚妻子,容貌秀丽,举行文静。 在李建成妻子旁边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相貌颇像她母亲,但眉眼间却有一种勃勃英气,她应该是李秀宁,她旁边的位子空着,那是李世民的位子,李世民一溜烟进来,吐了下舌头,坐在自己位子上。 旁边一个稍小一点,也大概五六岁,长得也很瘦弱,脸色如黄纸,血色不足,这应该就是李玄霸,他母亲在刚生完李世民就怀上他,明显有点先天不足,和杨元庆想象中的李元霸完全不同。 不过他也看出李玄霸已经开始筑基,杨元庆练武十年,他深知精妙的筑基完全可以改变人的体质,激发人的潜力,李玄霸虽然现在有点体弱多病,但他将来会不会成为天下第一条好汉,真的还很难说。 最后一个约四五岁,长得却很高壮,皮肤黝黑,显得浑身有力气,这是李元吉,他体质很好,是个练武的良才。 杨元庆发现一个有趣地现象,那就是李渊的妻子窦氏在生下李建成,沉寂了近十年后,忽然又一连串地生下三个孩子,就仿佛很长一段时间夫妻感情淡漠,忽然又变得无比亲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倒是有趣了。 “贤侄,这位是贱内,这些是我的孩子,那是长子建成,长女秀宁、次子世民、三子玄霸、四子元吉。” 李渊一一给杨元庆介绍家人,他又给妻子和建成介绍元庆,“这位是玄感之子元庆,你们应该知道的。” 按照辈分,李渊和杨元庆父亲杨玄感一辈,杨元庆连忙给窦夫人施礼,“元庆参见夫人!” 窦夫人微微笑了,“你母亲好吗?我和她有两个月未见了。” 窦夫人所说的母亲自然是杨元庆的正房母亲郑夫人,她们私交很好,说起来他们之间还有一点点转弯末角的关系,李建成的新婚妻子郑氏便是郑夫人的侄女,这门婚事还是郑夫人牵的线。 这个关系杨元庆却不知道,他苦笑一声,“我也有五年未见到她了。” “我们先不说家常!” 李渊急道:“我刚从太原府而来,正准备去仁寿宫,请问圣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杨元庆沉吟一下,给李渊指了指门外,两人走出房间,杨元庆压低声音道:“李世叔往最坏的地方想吧!” 李渊呆住了,“你……你是说,圣上已经……” 杨元庆点了点头,微微叹息一声,“昨天下午,不幸驾崩!” 李渊眼中涌出了泪水,他向西北方向跪倒,悲声痛哭:“臣未能最后送圣上一程,微臣有罪!” 所有酒客都惊讶地望来,议论纷纷,这人头脑有问题吗?在酒楼里跪下哭泣,杨元庆连忙扶起李渊,“李世叔请节哀顺变,此事消息还被封锁,千万莫要传出去。” 李渊点点头,擦去了泪水,又对杨元庆道:“贤侄,一起喝杯酒吧!” 杨元庆摇摇头,“我还要赶回京城,以后有机会我再去拜访世叔!” 李渊也不勉强他,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心情了,便叹息一声道:“好吧!我就不留你了,我也要马上赶去仁寿宫,给圣上送殡。” 杨元庆令伙计把他的饭菜打包带走,这时李建成牵着弟弟李世民走了出来。 李建成比杨元庆大一岁,姓格宽厚温良,深得他父亲的喜爱,他刚才在房间里听见父亲悲声,心中疑惑,便出来查看情况。 “父亲,出什么事了吗?” 李渊叹了口气,小声道:“圣上驾崩了。” “啊!”李建成大吃一惊,“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元庆说是昨天中午,唉!我们还是晚了一步,没有最后见圣上一面。” 李渊心中不胜遗憾,脸上掩饰不住他的内心沮丧,他没有能最后见圣上一面,他未尽人臣之道,而且还可能会被御史弹劾,尽管一个月前圣上颁诏,不准天下刺史进京探病,其实也就是不准天下刺史来送葬,但他是陇州刺史,又是皇亲,圣上在离他治下不远的仁寿宫驾崩,他却不在场,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旁边李建成心中也很失望,他已经得到举荐为官,现在圣上驾崩,新帝登基,一切又要推到重来,他举荐做官之事又变得遥遥无期了,他心中不由长叹一声。 只有李世民不关心皇帝驾崩,相比皇帝,他更对眼前的杨元庆感兴趣,他的师傅长孙晟给他讲过杨元庆的故事,他很崇拜杨元庆。 李世民牵住杨元庆的手,好奇地抬头问他:“元庆大哥,你真是十岁从军吗?” 杨元庆蹲下,按住李世民的肩膀,眯起眼睛笑道:“快点长大,到丰州大利城去,我请你喝马奶酒,说不定我还能带领你和突厥人作战,你怕死吗?” 李世民拍拍胸膛,“死在沙场,是我的荣耀,战士是没有怕死的。” 李渊见杨元庆说得认真,便连忙拉过儿子,干笑一声道:“杨大哥是和你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 杨元庆也笑了起来,他接过伙计的纸包,付了钱,便对李渊拱拱手道:“世叔,那我先走了。” 李渊也向他拱手回礼,“贤侄,我们后会有期!” “杨大哥,再会!”李世民也向他招招手。 “再会!” 杨元庆摆摆手,又向李建成点点头,便拎着长槊和马袋下楼去了,看着杨元庆走远,李世民仰脸问父亲,“爹爹,你怎么不准我去大利城?” 李渊最喜欢这个聪明无比的次子,他摸着李世民的脑瓜笑道:“等你长大后再说。” 他觉得还是不够教育儿子,又蹲下来对他肃然道:“你要记住了,任何时候都不能把自己的姓命交在别人手上,你记住了吗?” 李世民点点头,“爹爹,我记住!” “走吧!我们吃饭去。”父子俩进屋去了。 “夫人,元庆说他有事,先走一步。” ……在咸阳酒肆和李渊父子偶遇,使杨元庆已经开始意识到,人心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不是非黑即白,一切事情都是变化之中,所有人都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李渊对杨坚驾崩的悲伤痛哭是出于真心,此时此刻,李渊绝对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亲手推翻他所痛哭的这个皇帝所建立的隋朝。 李渊更不会想到,他儿子李世民会亲手杀死手足兄弟,再逼他退位。 历史本来就是一笔糊涂帐,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杨元庆的心结终于豁然解开,其实他根本就不用去考虑杨广的阴毒狠辣,历朝历代,哪个帝王不阴毒狠辣? 杨坚也是一样,如果他不毒辣阴狠,他又怎么可能篡位当上皇帝?登基后几乎杀绝北周皇室。 杨广的狠毒也很正常,是一种正常的帝王品质,只要他不触犯杨广的底线,杨广又何必杀他,就像昨天一样,杨广不是也没有杀他吗? 其实对于一个帝王,不用去考虑他的人姓善恶,他的仁德道义?他杨元庆只要管好自己,只要顺其自然,他是杨素之孙,就应该支持杨广,这就是自然。 既然他答应为大隋帝国之盾,他就应尽力所为,如果有一天,他无法阻止杨广覆灭,无法阻拦历史大潮,那他就该顺从潮流,接过杨广的大业之旗,继续扞卫新的大隋王朝,这并不违背他的誓言,这就是自然,就是天意。 杨元庆猛抽一鞭战马,向京城疾驶而去。 ……杨约在两天后便成功夺取了京城的兵力,控制整个京城,随即发布皇帝杨坚的死讯,并公布杨坚遗诏。 “皇太子广,地居上嗣,仁孝着闻,以其行业,堪成朕志,但令内外群臣,同心戮力,以此共治天下,朕虽瞑目,何复所恨?” 一时满城裹白举哀,皇帝杨坚的节俭自律早已深入人心,他在位二十余年,天下承平,社会安定,他的去世无疑使无数京城人俨如失去了父亲。 五天后,隋帝杨坚的灵柩返回京城,数十万人自发去朱雀大街迎接灵柩的归来,人们为杨坚披麻戴孝,跪地号哭大恸,整个京城仿佛置身于一片凄风惨雨之中。 在大兴殿前为隋帝杨坚出殡后,太子杨广在大兴殿接受百官朝贺,正式登基为大隋天子,他尊父皇杨坚的庙号为文帝,但暂时还没有更换年号,杨广初即帝位,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雄心万丈,要完成父皇未尽心愿,他要创造千秋功业,但此时此刻,杨广的帝位并不稳固,内战的阴影已经笼罩在大隋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