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

    日上三竿了，诸葛瑾才爬起来，头还是针扎般地痛。【】诸葛瑾向来谨小慎微，今日敢违背对孙权的承诺，是他心中着实有气，但野也就撒到这个份儿为止了，诸葛瑾无奈地苦笑。因为太阳已经升起，他诸葛瑾还要继续夹紧尾巴根子做人。

    他跟妻子鲁氏说明奉命回乡的事，又招来两个儿子训话：“恪儿，乔儿，你们兄弟都很聪敏，为父的很高兴，不过做人有厚重的德行，言行进退都能恰到好处才是大智者的行径。这一点，乔儿比恪儿做得好，所以这次回乡探亲，我要带着乔儿去，恪儿在家反省一下，多读书，学圣人虚心、包容的美德。记住了吗？”

    诸葛恪一听，可以到外面见识世面，却只带着弟弟，不带自己，小嘴裂成个瓢：“我不就是比他多说几句话嘛，爹爹就这样惩罚我？”

    “对，恪儿你要记住：男人就是要闭上自己这张嘴，打开自己的耳朵，心里容得下事。乔儿，你也要记住今日父亲的教诲。”诸葛瑾很郑重地对两个儿子说。

    浩瀚的江水没有冲开诸葛瑾堵塞的心房。**年了吧，这是他第一次重归故里。曾经想过很多种团聚的热闹，可此刻内心一片荒凉。

    离开失落的诸葛恪，诸葛乔被压抑的快乐得以释放。

    一路上，什么都新鲜。渡船上cao着外地口音的陌生人，江上撒网的渔民，连常见的江水和小鱼仿佛也多了许多生气。

    “爹爹，海鲜！是海鲜！”诸葛乔指着不远处的一艘渔船，上面刚刚起网，鲜活的鱼虾把网鼓得一拱一拱的。诸葛瑾刚要搬出学究的面孔来详解，那边诸葛乔已经自顾自地陶醉在下一篇章了。

    “拿那哪那亦有呀呀。”自己就奶声奶气的，还学着人家的外地口音。诸葛乔仰着笑脸，呵呵呵地望着没从上一篇中跳出来的诸葛瑾。

    小家伙儿一会儿把双臂张开，在甲板上拥抱突然变得强硬的风势，江风把他吹得站立不稳，诸葛瑾赶忙蹲下身子，掐住儿子的小蛮腰——泰坦尼克经典造型可能就这么来的；一会儿，他又央着诸葛瑾把他放船舷上看客船的下面和渔船有什么不同；一会儿，就又是渴又是饿又是上厕所的，最后实在折腾累了，才不舍地睡去。伺候着了这位欢蹦乱跳的小爷，诸葛瑾也筋疲力尽了，不过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门前的几棵柳树还是一如当年的繁茂，几个孩子在树下玩老鹰捉小鸡。

    “我是鸡mama，我会保护好你们。”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子说。

    “嗯，我挨着jiejie。”一个小姑娘开心地依偎在高个子女孩的身后，紧紧地抓着前面女孩的后衣襟。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孩排在小姑娘的后面，机警地注视着对面跃跃欲试的“老鹰”。“老鹰”夸张地扇动翅膀，“嘿、哈”地为自己造势，一会儿声东击西，一会突然袭击。鸡群就炸了营似的“咯吱”乱叫，一旁观战的诸葛乔也跟着紧张地“啊啊”大叫。最后几个小孩都停下来看这个比他们还兴奋的诸葛乔，他们便有幸欣赏到了下面这幅世界顶级油画。

    夕阳里，一圈圈金黄的光成束地透过树荫叠落在一对狼狈的父子身上，男人佝偻的身子在被风鼓得胀胀的衣服里显得很单薄，皱皱巴巴的衣服挂着很多的尘土、稻草和鸡毛，油黑的脸黏着几绺散乱的头发，眼神深邃迷茫，没有焦点——诸葛瑾陷入了回忆，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多少次他就像鸡mama一样抵御风险，照顾藏在身后的弟弟meimei。此刻他紧紧攥着一个小男孩的手，那男孩衣着华丽丽、油腻腻、脏兮兮、破烂烂，正以男人的手为轴前俯后仰肆无忌惮地大笑。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出境方式和一路备受关注的状态乐此不疲，享受极了。

    “是瑾儿……”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诸葛瑾。

    “婶子，是我，我是大郎。”诸葛瑾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倚在门框上激动得悲喜交加的诸葛婶子。

    诸葛婶子疑惑地看了又看诸葛瑾的奇特着装，又怜爱地看着诸葛乔：“这是恪儿还是乔儿？”

    “是乔儿，婶子。乔儿快点叫奶奶。”

    “奶奶。”

    “诶——，快进屋，快回屋，看我都老糊涂了。”诸葛大婶拭去两滴浑浊的老泪。

    “你们出什么事了？快把衣服换上。”说着，诸葛婶子从晾衣杆上取下几套浣洗干净的衣服。

    梳洗完毕的诸葛乔，穿着大出好几号的翠色女衫挥舞衣袖，好像画中童子，诸葛婶子连连夸道，“多俊朗的孩子，是我们诸葛家的人，你父亲和你叔父看到了，不知要多开心呢！”说着又是抹泪。

    “婶子，家里还好吗？”

    “好，这几年多亏你两个弟弟了。你怎么样？怎么回来也不先来个信？你刚才那步田地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哦，我这次回来是有些事要办的，不好声张就没捎信。不曾想刚下船就遇到强人夺去了财货，还是乔儿嘴甜卖乖向人家讨些饭菜，才度过那几日。还好，今天碰到老蒙叔，他拉我们……”

    “哥！”诸葛均看着眼前清晰、真实起来的诸葛瑾兴奋异常，“哥！真是你！哥，我想死你了，我不是做梦吧！”诸葛均跑上去一把抱起诸葛瑾，轮了两圈“华尔兹”。他把诸葛瑾放下来，激动地上看下看，看了又看。诸葛瑾看着这个阳光俊秀的弟弟，才由衷地笑了，现在的诸葛三帅哥要比他高出半个头了。

    诸葛乔看得呵呵直乐，也东施效颦地要抱起诸葛均的大腿，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哥哥，我想死你了。”

    这时，诸葛均才注意到这个粉妆玉砌的仙家童子，刮了下他的脸蛋：“他好像二哥呦。”

    诸葛亮这时也走了进来，抱起诸葛乔端详了一会，很是喜欢：“大哥，我们诸葛家有后了。”

    “二哥也回来了，今天人真齐全，我要好好的露一手。”诸葛均快乐得不能自已，浑身散发阳光的气息。

    诸葛婶子长叹口气：“我那不懂事的冤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诸葛均自觉失言，触动了诸葛婶子的伤心处，收了五分笑容。

    诸葛婶子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团聚的喜悦，赶紧换上笑脸：“不提他了。均儿呀，婶子来帮你做饭。明天去跟你二姐说声老大回来了。”诸葛瑾和诸葛亮也加入其中，大家说说笑笑，欢乐得很。

    饭后，诸葛均、诸葛乔已经“哥俩好”的胶着不开了。诸葛瑾给诸葛亮一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西厢房。

    “我给二弟道喜了。”诸葛瑾在嘴角妆点上几分笑意。

    诸葛亮接过诸葛瑾的茶杯，正荡着杯盖散热，就听到诸葛瑾这样说，先是一愣，很快定了下神：“不知大哥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我家主公有几个义妹，都是为笼络王公大臣所用。其中，有个叫孙尚香的姑娘，更是样貌端正，言辞机警，很得主公心意，被老祖母视如己出。现在，那姑娘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老祖母疼她，让主公给她谋个好人家，别委屈了，主公就谋划着为她待价而沽。前几日，老国母庆寿，主公居然在宴后向我这做兄长提起二弟的亲事，可见他对二弟的才华倾慕有加；况且，主公虽然随和豪爽，不过做事向来谨慎，对各方实力均衡尤为在意，兄长我也是战战兢兢才有今日微职。而今，主公却要将最心仪的义妹孙尙香许配与你，让你我兄弟同朝为官，这般荣宠是我诸葛瑾平生未有，其他臣子听闻了不知要生出多少酸臭的怨气呢。你说我怎不开心，怎么不向二弟道喜呀！”诸葛瑾的话说得深情款款，时不时滴强挤出一抹笑意。

    诸葛亮是什么人啊，茶没到胃呢，就开始反酸了。他几次要辩解，都没能如愿，就听见诸葛瑾继续说：“伴君如伴虎，哥哥我作为过来人，得给你提个醒。这些年，我在东吴寄人篱下，经过多少屈辱和努力才博得今日的境地，怕说了也没人理解的。主公虽是贤明，可战患无常，听听现在那些名臣被jian邪之人曲枉致死的，牵连家族的，我就不寒而栗。我这些年没接你们过去也是怕有变故。我想着，作为诸葛家的大哥，这是我应承受的担当，虽然苦些、委屈些，但能想到你们因此活得称心些，也算对得起祖宗爹娘了，心便安了。可二弟的才华，不是我这层纱纸掩盖得住的。呵呵。你此一去，以后朝堂枕边都要拘谨了，真是苦了你了。你做人虽细致，却不会说什么讨喜的话，有什么苦楚都自己咽了，想着这些，大哥就替你难受。也不知是谁安下这个心，让主公得知二弟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本事了。”

    诸葛亮干笑几声。他知道诸葛瑾的话多半是真的，诸葛瑾对家人的关切是所言不虚的；不过，他诸葛瑾对诸葛亮的醋意也把诸葛亮熏得够呛：英雄间的相惜相杀大概就是这样吧。若是得知自己已经投靠刘备，刘备常形影相伴地待见自己，不知大哥又是几番感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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