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各为其主

    孙权听说刘备已死，就跟吃了二斤巴豆似的，爽大了。【】一切都值了，可接下来怎么办？

    出头的椽子先烂，江东迅速做大，曹魏胃酸了，眼红了，撤调西线防守兵力到东南，对江东防范级别由黄色预警升级到红色预警，襄樊等地调整到火力全开紧急应战状态。

    夷陵之战孙权虽是胜方，但也有损失，又见北方曹丕虎视眈眈，就想见好就收，有心让诸葛瑾去蜀国议和。孙权派人去请诸葛瑾，差人回来说诸葛瑾卧病在床不能动身。孙权暗笑，想着：水贼过河，就甭使狗刨了。装了这么多天，面子也算回来了，还闹什么闹？

    孙权另派一个人去请诸葛瑾，说有要事相商，差人回来后还是说诸葛大将军重病在床，不能动身。孙权不爽了：谱摆得大点了吧。好我就亲自上门给你号号脉。

    孙权来到诸葛瑾家，见大门紧闭，花柳枯黄，一派萧条景象，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敲了半天门，才出来一个一身白衣拄着拐杖行路颠簸的老人，声音沙哑到不清晰：“您找谁呀？”

    孙权心中咯噔一下，觉察不祥。随从说：“这是我家主公孙大将军，要来看望你家大人。”

    老人耳朵有点背，眼睛就像在一堆泥污里鼓出的气泡，努力放大，又迅速破灭，就是这样也没读懂随从的唇语。

    “嗯？嗯？啊？啊？”

    老人的疑惑和肯定的表情都被沟壑纵横的皱纹覆盖了，根本看不出来。

    随从还要努力表述，被孙权拦住了。孙权径直穿堂入室，便衣护卫紧跟其后。

    老人不干了，举起拐杖能挨着谁就给谁两棍子，口里嚷嚷开了：“快逃啊，有刺客。”声音清脆洪亮，府中前后几个屋子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哪里是个老得看不出年龄的人的声音？

    孙权觉得被耍了，回过身来直直地看着老人。老人看孙权等人停下了，他也停下来了，还是拄着拐杖佝偻着后背两臂垂顺两腿扭曲，一副变异人种的形象。孙权笑了。几个护卫挨间地去找，屋中空无一人，一切物品都在，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回来向孙权如实禀报。

    孙权把老人叫到近前，仔细给他相面，哭笑不得：“这次孙刘重修旧好的事是您老人家亲自去呢，还是您老子他本人去呢？”孙权又在他耳边吹风说：“过往不究，另有重赏。”说着，孙权就冷不防伸手撕扯那人的耳后，老者立马痛得捂着脸嗷嗷大叫。

    那人拜倒在地：“臣谢主隆恩。”“老人”就是诸葛恪，他嘻嘻地笑：“主公英明，您怎么猜到的？”

    孙权一脸嫌弃地看着拇指和食指指尖掐着的这张猪皮面具，上面还沾了几根诸葛恪的头发和几许胡茬：“元逊啊，你真够抠门的，也不弄张像样的。”

    “节约无小事嘛。”

    “你为什么要戏耍我？是你的主意还是你老子的主意”

    “主公明鉴：我老爹是真病了，都吓破胆了。朝臣私下都在说凡是有作为的君主，执政久了就会固执己见，除掉异己的力量。我爹说他在江东蒙孙家几十年的恩泽，不管江东到了哪一天，他都不会选择离开。因为江东的基业也有他的心血，他要留着这条老命，等候危急时刻最后一次为主子尽忠。”

    “诸葛恪啊，张昭的舌头要是有你一半会转弯子就好了。”孙权摇摇头，绿宝石的眼睛渐渐收缩。又突然想起，“你父亲他人呢？”

    “在后山修养，家人平日都在那里耕作，家中的衣食都是我们自己自足的。爹爹教导我们说国家正在发展壮大，做臣子的一定要给百姓做出楷模，不能奢靡腐化。主公的奖赏爹爹就以主公的名义分给那些贫寒的人和蒙难的将士家属了。”

    孙权大为感动，与诸葛恪一同来到后山。

    诸葛瑾远远看见孙权，便放下手中的锄具，提着下摆跌跌撞撞迎来，倒身跪拜。孙权对还有些病容憔悴的诸葛瑾说：“子瑜是人中豪杰，以后不要在意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相信我们之间绝无嫌隙。”

    诸葛瑾泪流满面，再次倒身长拜。

    诸葛瑾出使蜀国，诸葛恪坚持要随行。

    刘备走了，蜀国的全新时代开始了。刘禅让诸葛亮开府办事，诸葛亮事必躬亲。

    诸葛瑾来到诸葛亮的府中，但见府中来往人物神情肃穆，衣着非黑即白。

    诸葛亮身穿皂青色长衫站在公堂正中，两人相视无语，感慨良多。

    还是诸葛亮先说话了，“诸葛将军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诸葛瑾听着这秉公执法的口气，后脊梁冒出股股寒意，更不知从何说起，下意识地调整几下坐姿，翻动翻动衣襟袖口，又清了清喉咙说道：“丞相，我此番是代表江东孙将军来与蜀国重修旧好的。”

    “孙将军还知道有蜀国吗？”

    “时刻不忘。前些时日积怨太多，我们彼此都有损失，现在应以大局为重，尽弃前嫌，对付北魏大敌。”

    “不是积怨，是新仇。江东不顾及盟友关系，用jian计害死张将军，袭击荆州，逼得关将军走投无路，致使先帝愤恨而去。这些事，江东就一句话敷衍了吗？”

    诸葛恪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叔父，看他如此冷峻傲慢，气血上涌：“荆州之事本是你们先帝出尔反尔在先；如今力战又敌不过我江东士卒：没有道理可讲，又没有实力可争，身为败军不自我反省却一味责难于人，这样没信义没本事又小家子气怕不是长久的治国之道吧”

    诸葛瑾大长脸呱嗒一抻，诸葛恪把一肚子储备丰厚的尖牙利爪之词硬憋了回去，咕咕唧唧地闭了嘴。

    诸葛瑾忙陪笑道：“小儿诸葛恪不懂事，丞相勿怪。”

    “早闻江东诸葛门上蓝田生玉，今日得见风采，果然是牙尖嘴利。”

    诸葛恪刚要反驳，诸葛亮接着又说：“可怜兄长处处谨小慎微，怕一世英名终要折到这张狂浮夸之人的手中。”

    诸葛恪正值年少，火蹭一下大了，顾不得父亲阻拦，起身打个半躬道：“人人都说诸葛孔明如何通达透彻，今日一见才知是徒有虚名。看来这蜀国也是徒有其表，不然何须这般虚张声势？父亲，我看这联盟一事也无须再议，儿臣率一万士卒即可踏平成都。”

    “好生狂妄的小子谁敢欺我蜀国无人？”进来的是个身材细高的年轻人，一看到屋中的几个人就愣在那里。

    “乔儿，谁让你擅闯公堂？好没规矩。”诸葛亮厉声训斥。

    “是，父亲。”年轻人对诸葛亮恭恭敬敬深施一礼，退立一旁。

    诸葛瑾心中一颤，仔细瞧看面白似雪的诸葛乔，有心亲近，终是没有：“乔儿？你…都这么高了。”

    “这是你江东的伯父哥哥，快来见过。”诸葛亮给诸葛乔引荐。

    其实，诸葛乔一进门就认出来了。他当年过继给诸葛亮时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了，对人事都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这时，他站在生父兄长和继父之间左右为难，好不自在。他梦中多次回到江东的家中，与父亲兄长读书论诗耕作游戏，他也曾幻想过多种相遇的情形，却不料现实中的相逢竟是这般剑拔弩张。

    短暂的时间停滞，诸葛瑾先说话了：“你还把我当大哥，我很知足了。你把乔儿培养得如此识大体，我很感谢你。现在大家各为其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嬉闹讨论诗书了；但我希望仍同往常一样，不要为国事影响了兄弟情谊。”

    那段促膝长谈的时光，那段兄弟联手共同抵御盛气凌人的诸葛诞的时光，他们都很留恋。诸葛亮心知肚明蜀国更迫切需要孙刘联盟的维系，他把羽扇轻轻地摇动放下，摇动又放下。

    诸葛瑾看出诸葛亮心中的波动，不失时机地说：“对于关将军和皇叔的死，我们也深感悲痛。不过，战争的结局是没人能预料的，此战我们江东也损兵折将。从董卓起兵以来，各路诸侯割据一方，各路豪杰奋力驰骋，世间有志之士又有谁脱得了干系？谁能说自己是一清二白的？若纠结于此，最后只是渔翁得利。”诸葛瑾顿了顿，“丞相一贯手眼通明，其中的利害不用我一一细说。我理解丞相与皇叔情深义厚，所以更要为皇叔cao劳半生的基业考虑。”

    诸葛瑾用余光偷瞧到诸葛亮眉眼微蹙，眼眶微润，又接着道：“江东诚意与蜀国继续维系盟友之好。”

    诸葛亮长长地舒了两口气，说：“大将军心思细腻，已为我蜀国规划好了蓝图，在下就愧领了，就此别过。”诸葛亮端起桌案的茶杯，轻轻地吹拂热气，青涩的味道空中浮动。

    诸葛瑾笑笑：“孙刘两家能修好联盟本是你我的共同心愿，现在心愿已经达成，就不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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