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花落
“无根！” 无根依旧坚持说下去：“又为何要赶走她？” 云清不语。 无根紧紧逼问：“你喜欢她，对吗？” “纪陨不会放过她。”好半响，云清才开口，“她已暴露身份，若是再呆在这，迟早会被纪陨害死，她虽是妖，却能在佛寺里畅通无阻，你不怀疑吗？” “海棠，院子里那棵树，就是她啊。” “她生在佛寺，机缘巧合，修出意识，她是可以成仙的，她是有仙途的，我不能误她，明日，我就把那棵树移出去，我是一个和尚，什么都给不了她，但起码，我可以给她一个周全。” “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听了他的一席话，无根看着他，眼中闪过很多情绪。 云清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屋外的花树，露出一抹淡笑：“我动了情，早已不配修佛，沾了情欲，只怕佛祖也不愿收我，既然如此，我这条命，就拿来护你们吧，无根，待我走后，寺中的人，就交给你了。” 终是我动了情，却什么也给不了你，我能给你的，唯有平安与周全。 哪怕，再也不能与你相见。 但，云清没有等到第二天，夜色刚刚渲染天空，纪陨再次来到寺庙，一队精兵，一个老和尚。 云清带着众人迎了出来。 “哟，那小娘子呢？”纪陨说道，“怎么，被方丈藏起来了？” 云清还未开口，一阵花香飘然而来。 “我在这里，不劳你惦记。” 是海棠的声音。 众人四下张望，只见大门处，一道红影一闪而过，再一看，云清身边，多了一位绯红衣裳的女子，正是海棠。 “你回来做什么？”云清问道。 海棠笑意满眼看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吗？云清，我不会走的。” 云清又道：“可你回来只有死路一条。” 海棠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那又如何，我的两条命都是你给我的，我还你一条，就当报答你了。” “妖孽！”苦海大喊一声。 海棠转头看向他，冷笑道：“妖孽？我做了什么？我是妖不错，可我从未做过孽。” “是吗？”苦海又道，“那那二十具尸体作何解释？” “尸体？”海棠狐疑，“我从未害过人命。” 苦海一拂衣袖：“可那二十具尸体上都有你残存的灵力和妖气，哪能有假？” 海棠道：“我只是伤了他们，可我从未下杀手。” 云清站出来道：“海棠是我寺中的花妖，从未造过杀孽，大师何必苦苦相逼。” 纪陨吼道：“你和她有一腿自然是护着她的，可今日她杀了我那二十个兄弟，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还想替她捂着不成。” “我从未！”海棠怒道。 苦海禅杖一击，喝道：“不知悔改！” 海棠下意识抬手一挡，将禅杖反击回去，但是也反伤了自己，不由往后一退，云清连忙扶住她。 “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蠢和尚，定是纪陨使的诈，那二十个人定是他自己杀的。”海棠愤愤道。 云清说道：“你快走吧，离开这里，好好生活。” “我说过了，我不会走的。”海棠回道。 她自有意识来就一直待在寺中，于打架上，的确吃亏，她原本为了方便行动，封住了自己九成元神，本身灵力不稳，战斗力大打折扣，若是要赢，恐怕只有释放那九成元神。 可嗜血后的她，就很难回来了。 为什么世道总是说妖孽呢？因为妖性本来就是具有毁灭力的，释放元神，就等于释放妖性。 可如今，危在旦夕。 “啊————！” 海棠仰天一声大喊，周围狂风骤起，云清也被逼得倒退三步。 红色的光点在海棠周身蔓延开来，海棠整个人，从头至尾，焕然一新，原本束着的长发披散开来，其中几缕染上深红，一身如血的长裙，额间绽开了一朵妖冶的海棠花，瞳孔化成了深红色。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才渐渐停下。 可海棠已经变得不再是之前那个海棠了，如果说之前的她是清丽的话，那么现在的她，就是妖媚。 “妖孽，你把自己的元神完全释放，是想再造一次杀孽吗？！”苦海喊道。 “对呀。”海棠冷笑道，“反正，你是非对错不分，我做什么，都是杀孽，那我不如坐实了这个罪名。” 话毕，她将身影化成了一道风，飞了出去，苦海亦跟上，两人在半空打得难分难解。 “快！快点！放火烧了这里！”纪陨喊道。 云清吩咐其他人救火，自己上前应付那些精兵。 半空中，海棠一脚踢开劈向她的禅杖，怒道：“苦海，妄你修了那么多年的佛，竟修成了榆木脑袋，是非不识对错不分！” “那二十条人命摆在贫僧面前，难道都是假的吗？”苦海躲过海棠轰出来的一掌灵力，将手中的佛珠向她甩过去。 海棠避之不及，尽管闪开身，但还是砸在了她今晨的伤口上。 “若你愿意毁去内丹，重新修行，忏悔自己的过错，贫僧不会对你赶尽杀绝。”苦海说道。 海棠咬牙道：“不可能！”一团海棠花瓣在她手中凝聚，然后爆开，化成一片片利刃，向他飞去。 苦海手中钵盂一抛：“不知悔改。” 空中花瓣佛珠肆溢，地面大火燃燃，许多僧人不停的救火，浑身伤痕，有的被精兵打瘫在地，云清以一敌众，他并非练家子，只是修行得的些许灵气，穷途末路。 他的肚子挨了一拳，整个人飞了出去。 “云清！”海棠大喊。 但苦海步步紧逼，她根本无法抽身。 “苦海！这就你的大义吗？！”海棠怒喝道。 苦海看了一眼下面的火海，道：“若你愿束手就擒，我自会保他们平安。” 海棠流着泪大笑：“原来，这就是你的慈悲为怀，这就是你的惩jian除恶，这就是你的大义凛然！善恶不分黑白不明！既然你不救他们，那我来救！” 苦海拍出一把符纸，海棠躲闪不快，中了一张，灵力顿时收敛，从空中坠落下去。 “海棠！”云清大喊一声，跑上前去，接住了坠落的她。 她吐出一口鲜血，看着云清焦急的脸庞，不合时宜的笑了：“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你走吧，这些本不与你相干。”云清说道。 海棠靠在他怀里，看着漫天大火，说道：“我曾在你的梦里，看过这样的大火，我看到你的师父圆寂，你很难过。” 云清落下了几滴眼泪。 “我的命，是你给的。”海棠说道，“我不想你再难过。” 说着，她的身体发出光晕。 “你要做什么？”云清惊愕道。 海棠抬手抚上了他的脸：“你知道吗？从很早之前，从你种下我开始，我就想一直，一直陪着你，我不要你还俗，我也不要你娶我，我只想陪着你，就够了，虽然，我要消失了，但是，我没有忘记你，你不许忘记我，知道吗？” 她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消失。 云清泣不成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海棠替他擦去泪水，慢慢的慢慢的，她的身体化作海棠花瓣，轰然消散。 花雨纷纷而下，“浇”灭了这场大火，花瓣落到身上，伤痕尽数痊愈。 所有人显然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全部愣在了原地。 云清看着怀里的人一点点消散，直到再也不见，怀中，只剩下一朵散发的金光的红色海棠花，那是她破碎的元神。 她亲手，捏碎了自己的元神，只为保所有人平安。 云清捧起那朵海棠花，哽咽难忍。 “棠儿。”他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