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马库斯带领的耶利哥反叛军成功将集中营占领之后，人类不得不承认仿生人是一个独立的新物种，并同意将底特律划分给仿生人治理。至于人类，只要能够适应一个完全针对仿生人打造的城市，完全可以在底特律定居。 恰巧，患病的我正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独自疗养。 “唉……” 在底特律内一处老旧但精致的房子里。沉重的叹息不断地从我嘴里往外冒，如果气息能够被看到，我此刻大概已经成烟囱了。过度思考的毛病使我每天都非常劳累，温暖的被窝自然而然的，成了我唯一的乐园。长久以来，和病魔缠斗已经成为一件非常惹人烦的事情。我没有朋友、没有伴侣、家人早逝，唯有一只英国短毛猫与我做伴。 “20岁的年龄，100岁的人生。”这句话用来讽刺我的生活是再合适不过了。这样的我今天竟然听到了自家房门被敲响，还有比这更加令人害怕的事情吗？几乎是在听到敲门声的一瞬间，恐惧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险些堵得我喘不过气来。 好一会，我才壮起胆子缓缓挪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瞧。只见三名背着双肩包的成年男性站在我家门前，他们把自己的脸遮掩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了眼睛。 我心口如同被人捏着、攥着、掐着，紧的发疼，心想：“怎么办，他们可能打算入室抢……。” “砰！”的一声，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些什么，厚重的玄关整个脱离门框，直接将我砸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抹熟悉的蓝色。 时间放肆地流逝，我被刺骨的冷风唤醒。奋力挪动身体从玄关下爬出后，我耗费了一些时间让自己的意识恢复清晰，随后便意识到整栋房子里可能只剩下我还是完好的了。 许久，我的嘴里终于冒出了一句话来：“哈……，好几天没法窝在床上玩了吧。” 白皙的脸摆出了为难的表情，已然接受了自己家被洗劫的事实。每当苦难来临时，我都会选择无视它们，继续前进。但我不是奋勇向前英雄，而是仓皇逃脱的懦夫。 事到如今，必须外出去警局报案才行。我抄起外套和帽子，踏出家门往警局赶去。走过杂草丛生的庭院，走上无人的街道，与我结伴同行的只有我自己的倒影。本就破败的景象此时此刻还伴随着雨点，我身在其中显得异常孤独且无助。没走几步，我停在原地任由寒风将我的脸吹得通红。我喜欢站在第三视角观察自己，因为这样才能找回一点对这狗屎生活的掌控感。 强行收回注意力，我继续迈步赶往警局，所幸那里离我的家并不远。这可能也是我当初选择这处房子的原因之一吧。 刚踏入警局，前台的仿生人就热情地迎接我：“您好，需要帮助吗？” 我回道：“是的，我家被入室抢劫了。” 仿生人接待员停顿几秒道：“我明白了，请您在那边稍等一下。”我被引导至一旁的休息区坐下。或许是处在夜间的缘故，警局比我想象中要来的安静。殊不知，这样安宁的时刻在未来一阵子是那么的可贵。 片刻，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很独特的声音，一把将我越飘越远的思绪拉了回来：“请问您是安娜·莫洛伊（AnnaMolloy）吗？” 我这才注意到有人正站在我面前，连忙起身回应。“哦，是的。” “您好，我是康纳警督。近期警方非常关注人类被袭击的案子。”康纳警督说道：“因此我们需要去案发现场进行调查。” 已经很久没有与外人打过交道了，他的提议对我来说有些过于突然。我说道：“你是说要进入我家里？” 我并没有迎着对方的视线交谈，而是下意识地避开了眼神接触，用余光打量起眼前的人来：男性仿生人、深棕色头发、蜜褐色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脸上点着些许雀斑，右边太阳xue处蓝色LED灯时不时地转圈，胸前还印着RK800的字样。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将我整个人包裹得密不透风，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仿生人。 或许是我观察的眼神过于直接，对方开口道：“女士？” “啊，没什么，我愿意协助调查。”不知为何，康纳警督清澈如 水的目光让人无法说出‘不’字。 他笑道“感谢您的配合。” 我在离开之前似乎还需要做个笔录，因此随着康纳警督往室内走去。途中几位警官与我们擦肩而过，他们三步并作两步，显然是有些焦急。那些负面情绪比橡皮糖还要黏人，虽然我努力不被影响，但依旧是徒劳。天生就拥有着很强的共情能力，让我吃了不少苦头。这该死的“天赋”没让我体验到多少额外的快乐，但却让我被迫承受了多余的痛苦。 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到达审讯室的，这里灯光昏暗，所有地方都被染成非常深的灰蓝色，桌椅更是冰冷的不像话。阴沉黑暗的环境仿佛化作一团黑雾，压得我胸口发闷。 康纳警督整了整领带，开口道：“请坐吧，现在房间紧缺，我只好在审讯室为您做笔录了。” 目前的状况让我愈发不安，我问道：“先生，我摊上麻烦了吗？” 康纳警督看向我，眸子转动几下说道：“我检测到您现在的压力值过高，我认为您应该放松一些。”他的安抚显然不起效果，我低头不语。 康纳警督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游离。经过几秒的停顿，他站起身踱步朝外走去。抬眼望向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几缕光线透过还未合拢的门照射进这无边的黑暗当中，显得格外脆弱。我呆愣地想：可能是我过于矫情，让人家嫌弃了吧。脸上的疑惑也很快就变为苦笑。 正当我责怪自己多事的时候，康纳警督却开门回来了。 “您看起来很没有精神，我知道人类在夜间需要通过睡眠来补充体力，所以我想您或许是感到疲惫了。”说着把一杯咖啡推到我面前。 要知道我在人类身上都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关心。我瞪圆了眼睛，目光在康纳警督和咖啡之间来回转换，完全无法相信眼下发生的事实。小心翼翼地捧起咖啡，暖意通过掌心蔓延到全身，一时间已然分辨不出这份温暖是来自哪里。 “我可以直接叫您的名字吗？”康纳警督突如其来的问话提醒了我眼下身处何处，我愣了一下，点点头。他继续说了下去：“安娜，你在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乖乖地回答：“我从玄关上的猫眼看到有三个男人站在门外，然后我就被门砸晕了。”康纳追问：“你看到了他们的脸？”我摇摇头……。 这位仿生人警督的存在，莫名地让人很有安全感，再加上咖啡浓郁的香气逐渐充满整个房间，我的思绪终于慢慢清晰起来。 “啪！”我猛地一下将双手拍上桌面：“我想起来了！其中一个男人是仿生人！”回过神来，我不好意思地将身体靠回椅背。 “你……”刚要继续提问，康纳话锋一转：“稍等。”说完就闭上眼，像一只乖巧的小动物一动不动地端坐着。瞥见他闪烁的黄圈我才明白，他正在和其他仿生人交流。 不一会，通话结束了。他叹了口气，伴随着难看的脸色说道：“我们在你家里发现了大量的人类血液以及蓝血。” 脆弱的小心肝一下子被我提到了嗓子眼：“人类血液？是我的吗？我也没有受伤啊？” “是人类血液没错。”康纳说，“但与你的DNA不匹配。” “什么意思？那些血不是我的？”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的信息，我一下子有些懵。 康纳面色冷峻，说道：“没错。在调查清楚之前，请留在这里接受保护。” 我没有反对康纳的提议，就乖乖留在了审讯室里。或许是因为有警官们的保护，我一反往日的慌张，反而冷静得出奇，不久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2048年11月3日我被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吵醒，手臂传来的酸麻感，以及睡眠不足带来的头痛剥夺了我行动的欲望。 恍惚间，我听到有人正呼喊我的名字：“安娜？快醒醒！” 迷迷糊糊的我就回答道：“不着急的……”说着我还换了个姿势准备再睡一觉。 康纳抬高音量，双手捧着我的脸轻轻拍打，尝试叫醒我：“是我，康纳。” 温柔的巴掌驱散了困意，我终于想起现在身在警局的审讯室里，而不是在家里柔软的小床上。嗖的一下，我站起身，迷迷糊糊地面对康纳就是一个标准的90°深鞠躬。 很大声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过去的日子使我养成了这种卑躬屈膝的习惯。 我们大眼瞪小眼，两人都有些蒙。“嗯……你还好吗？”康纳试探道。 我不语，谁会愿意把伤疤展示给一个不熟悉的人看呢？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抢先打断：“康纳警督，你还有工作要做吧。” 康纳半张的嘴缓缓闭了起来，又抿了抿，随后就变回了那个尽职尽责好警督的模样。 “近一个月以来底特律发生了三起谋杀案，经过现场调查我们确认这三起案件是同一人所犯。”康纳边说边递给我一份档案，“三名死者均为人类，内脏被全数挖走，取而代之的是仿生人用的脉搏调节器。” 我壮着胆子翻看档案，嘟囔道：“好残忍，他们的太阳xue上都嵌入了圈圈……啊，我是说LED灯。” “没关系，这个叫法很好。”但康纳努力保持严肃的样子还是出卖了他。 我急忙转移话题，音调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说道：“咳咳，他们的遗体都很像仿生人？” “没错，被害人的身上都被加入了仿生人的特征。”康纳顿了顿：“而且是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 听到这，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双手环抱着自己搓了搓说道：“这么说凶手是有意虐待被害人的啊。” 康纳点点头说道：“没错，并且本案并未公开，出现模仿犯的可能性也不大。” 我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趟这个浑水，脑内一片混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我望向康纳，希望获得一丝希望。好巧不巧，不偏不倚地对上了他的目光，只是一瞬，我便被它们折服。他目光如镜，正注视着我。好看的眉毛此时扭成一团，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衬得他的目光更加有神，仿佛闪着永不熄灭的星光。 “为了案件的顺利侦破，安娜·莫洛伊女士”他突然端正姿态，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正式拜托您全程协助我解决此案。” 至此我才明白，为什么康纲要和我这样一个普通人讲解未公开的案件。 “啊……，可以啊。” 或是被康纳的眼神勾去了魂魄，又或是脑内乱成一团，我鬼使神差地就那样草率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