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颠覆
成俊派人将消息传回汉阳城。 领议政大臣尹弼商与李的宠臣柳子光一同进宫面见李，时李克墩并不在，由尹弼商陈述不见唐寅和朴元宗的缘由。 “……若大明使节进汉阳城，于人前陈述国主的过失，世人就会议论国主之位的合法性，到时只会给了宵小机会。朝中仍旧有想拥立jian佞的人，他们盯着机会，在四处传播不利于国主您的谣言，各种攻击从未停过……” 尹弼商也算是为李着想了。 不管你对士林派的态度如何，怎么说你也是朝鲜的正统嫡长子出身，是儒家认可的一国之主。 作为你的臣子，就要为你的统治合法性着想。 柳子光较为狡狯，他道：“不见大明的使节，外人对国主的非议就会少了吗？” 尹弼商道：“而且大明要与一千兵马进城，还携带了火器，会给京畿的安稳带来威胁。” “不必说了。”李抬手道，“一千兵马而已，不足以改变什么，且在进城之前，派人去接收这些人马，至于大明随从的二百人也不得进城。刑曹提前出城将朴元宗押送进城。” 尹弼商一听，觉得李还是有防备的。 如果让那一千二百兵马进城，会带来很多麻烦，这也是他提出不见唐寅的缘由。 尹弼商见无法改变这个固执国主的意见，他请示道：“那是否对朴元宗进行公开的审判？” 柳子光质问道：“尹领相，你是想让国主失信于宗主国大明吗？已经应允了不审讯，只是走个流程，待大明使者离开时，让朴元宗跟着一起走便可。” 尹弼商道：“如果此人回到平安道，再联络人马，反叛于朝鲜，只怕也是个祸患。就算不能公开处刑，也应当暗中下毒，或是赐其自尽。” 李瞪着尹弼商道：“看来你对于朴元宗是有私恨啊？” “并无此意。”尹弼商赶紧解释。 李道：“那就不必再多说了，此战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廷议时，提出了敷衍大明，以至于只派出五千兵马，没有完成大明的交托，才会遭致大明使者前来诘问。今年上贡的贡品提高，对大明使者态度缓和，让他能回去交差，也化解大明皇帝和莱国公对我们的怨恨便可，如果这都做不到，你们真就是想看孤众叛亲离啊。” 尹弼商跪下来，磕头道：“臣一心为朝鲜，并无冒犯之意。” “好了，迎接大明使者的事，仍旧交给你，再是让柳子光跟你一起去。” 李说完，见尹弼商有反对之意，他冷冷道，“柳子光比你会做人，更懂得如何去安置大明使节，会给提供更好的待遇。不像你们这些士林的人，只想着如何在接待上体现朝鲜的威风，从未想过巴结和讨好。” 言外之意。 还是柳子光比较会“来事”，什么美女佳肴金银珠宝的，都能给唐寅供应上。 把唐寅打点满意了，那唐寅来诘问的时候态度不就软化很多？回头对张周和大明皇帝那边不就能轻松应付了？ …… …… 包括李和尹弼商等人在内，朝鲜君臣上下，不是没考虑过唐寅和朴元宗这对组合，可能会对朝鲜的王权构成威胁。 只是随着张周同意让唐寅留下四千兵马，只让其带着一千二百人前去汉阳城，一切都又显得没有威胁，连尹弼商这样老成持重对大明充满防备的士林派老臣，此时也觉得，大明和朴元宗应该无法兴起风浪。 使节队伍一行在四月二十六这天抵达京畿道距离汉阳城不过三十里之外的驿站，本来当天加紧行进的话，或许会在入夜后不久抵达汉阳城，但唐寅却执意要在驿站歇宿。 成俊见了柳子光。 柳子光是代表李来的，先见过成俊后，再由成俊引介，去见唐寅。 “唐使节，我国主已知晓之前所犯的过错，特地让在下前来赔礼认错，除了答应供给大明十万石粮食用以辽东建奴的清剿，同时还给与壮丁两万人、妇孺七千人用以协同行军，粮食自备。如果要迁徙边民的话，朝鲜也会提供协助。” 柳子光的话，让成俊听了都在皱眉。 成俊都在想，到底朴元宗是“朝jian”，还是说李和柳子光才是？ 卖国求荣啊。 唐寅道：“不是说你们的正使是领议政尹弼商吗？他为何没来？” 柳子光笑道：“他会安排明天迎接使节入城的细节，诸如典礼等，今夜我国主让送来美女二十人，美酒六百瓮，另有女子一百四十人前来劳军，同时还准备了各色的菜色。有金子二百饼，银子十六箱。” 大概的意思是说，美女是送给你的，普通女子是给大明军队的，至于什么金银珠宝的，都是给你的馈赠。 成俊一听，更是急得差点跟柳子光掐架。 不过因为唐寅在旁，成俊才没发作。 丧权辱国啊。 成俊已经闭上眼，只觉得自己留在当场也是多余，想想还是尹弼商的选择比较正确，这是出现在了不应该出现的场合啊。 如果自己不知道的话……那该多好？ 回头士林的人再质问他，当时为什么没反对……自己该怎么说呢？ 唐寅满意点点头道：“挺好，把人都留下，你可以带我的书函，回去跟你们的国主复命了。” 柳子光问道：“不需要在下留下，陪唐使节用酒吗？” “不用了。”唐寅态度很坚决，“明日我只进城一天，后天一早便动身回大明。辽东的战事尚未结束，我也没多少时间停留在朝鲜。” “好，好。” 柳子光一听，唐寅只是进城一天，完成质问的事就走。 心里在想，这是在质问吗？你们大明就是来敲诈我们朝鲜君臣的吧？ 现在敲诈所得的数量你还算满意，就决定要走了？ 管你走不走呢，反正我的任务完成，如果回头有人怪责我卖过，那我就说是尹弼商和成俊干的……反正我知道国主有进一步铲除他们的计划，等再发生一次士祸，把你们都铲除了，死人是背黑锅最好的材料。 …… …… 当晚。 驿馆内外。 唐寅把刘贵、朴元宗和徐经三人叫来。 这是唐寅密谋要颠覆朝鲜王权的三大支柱，但唐寅怎么看，也觉得这组合……很奇葩。 除了朴元宗之外，刘贵和徐经都更好像是扈从，而朴元宗即便有领兵的经验，在朝鲜也有一定的人脉，但朴元宗始终是朝鲜人公认的叛徒，指望朴元宗成大事，看起来还有些荒唐。 “事就在今晚。”唐寅道，“如果明日一早之前，没有什么进展，那一切就将告吹，我们也不得不返回大明。” 朴元宗也显得很紧张道：“为何不是进城之后呢？” 唐寅道：“朝鲜的国主，不会允许我们带兵进城的。我要你今晚就去联络朝鲜城门的驻守之人，你不是跟汉城府的判尹金元光认识吗？让他给开城门。” 朴元宗一脸为难道：“金元光跟国主的母亲尹家一门走得很近，他是不会替开城门的，但汉城府的尹庶李子斗跟刑曹参议成希颜，与我一向都交好，可以利用他们的关系，把城门给叩开。” 徐经问道：“我们直接用天火药把城门炸开不挺好吗？” “徐先生，您莫不是不知，汉阳城驻防的人马至少有六七千的正规军，同时驻防皇宫还有近万人，加上一些皂隶等，人数在两万以上，如果遭遇攻城的话，会在短时间内征调出三万以上的民夫，城外也会有兵马协防，如此情况下，我们是攻不下汉阳城的。” 朴元宗一边在解释，一边又觉得，拿一千多人去造反，简直是在玩命。 要不是被刀架在脖子上，他都不想跟大明的使节一起干了。 唐寅冷冷问道：“如果我直接去见领议政大臣尹弼商的话，他是否会同意一同叛乱？” “不可能的。”朴元宗道，“他虽是士林，对于之前的士祸也有较大的意见，但他对于国主还是非常忠诚的。如果去了，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徐经道：“大明的使者，他尹弼商敢杀人不成？” 唐寅此时也发了狠，道：“尹弼商人已在城外，只是没往这边走，如果拉拢不成，那就直接杀了他，也是为防止他在城外征调人马。” 朴元宗一听，你唐寅思路很跳脱啊。 你城都还没拿下呢，就已经琢磨怎么防止保皇派的人反扑了？ 他也在想，如果能把李给杀了，朝鲜的臣子难道还会拥立李刚生下还不到三岁的世子不成？ 唐寅道：“现在天色已晚，必须要行动起来。你带一百人去联系汉城府的尹庶李子斗，我带一百人去见尹弼商。” 朴元宗大惊失色道：“还要分兵？” “这是当然。”唐寅道，“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我们任何一路有了进展，都发焰火升空提醒。如果到子夜之后还没动静，衡父你就跟朴元宗的部将带剩下一千人，把成俊他们扣押，如果有兵马阻拦直接用火炮交战。跟朝鲜君臣表明态度。如此也方便我们跟朝鲜那些大臣谈判。” “我……”徐经瞬间感觉到亚历山大。 但面对唐寅坚定的目光，他还是无奈点头表示同意。 …… …… 唐寅和朴元宗，带着二百朝鲜士兵，拉着一些马车，载着一些货物，要往汉阳城方向走。 成俊听说后，赶紧出来阻拦，问道：“唐使节，这是要作何？” 唐寅道：“哦，我正要派人去给你们的国主送一些礼物，其中还有三门火炮，还有威武天火药，作为对你们君主送礼的回赠。” “这么多人去吗？”成俊有些担心，“队伍看起来也不是很长，却让成俊感觉到危机。” 唐寅微笑道：“成判书，你不会认为我有什么不良的企图吧？或者你要跟着一起回去？” “不……不用了……” 成俊这次过来当使者，身边带着的人并不多，但也有二三百人的样子。 他当然不觉得二百朝鲜人能做什么事，并且少了这二百人，军营里剩下的“联军”数量就正好是一千人。 又给分兵了。 威胁越来越小了，怎么看大明一边都没有对朝鲜产生什么威胁啊。 唐寅道：“我出去送送这一行人，成判书先回去休息吧。” “好。” 成俊当晚也在喝酒，看情形没什么威胁，也就回了营地。 而唐寅跟着这二百人的队伍出城，随即便上马，把躲在人堆里的朴元宗也叫过来。 “三十里路，半夜之前成事后便可回。若不成，也不必恋栈，速速而回。”唐寅跟朴元宗作别之前，跟朴元宗嘱咐。 “是。”朴元宗也是上马，却无法疾行，毕竟他们这路人并没有多少马匹，有的也只是马车。 慢慢腾腾往汉阳城而去。 …… …… 尹弼商当天便出城，准备迎接大明使节，顺带也做一些布防。 突然听说大明给回礼，他也很意外。 不过等听说是送来火炮和火药等物时，尹弼商觉得还是有必要去迎接一下，顺带让他带出城的五六百士兵，以及负责布置场地的几百名民夫做好防备。 “你……唐寅？” 尹弼商见到来送礼的人，赫然是大明的正使唐寅时，大吃一惊。 唐寅道：“火药和天火药，都是大明摧城拔寨的神兵利器，自然要由我亲自来送。” “那……那请进……” 尹弼商看出来，唐寅突然到汉阳城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也怕被人知道在唐寅进城之前，与自己密谋。 因为李可是个疑心病非常重的国主，动辄就会因为怀疑而杀人。 进到营地之后。 尹弼商也直接问明唐寅来意：“唐寅，你不会是来劝降我的吧？” 唐寅笑道：“为何要劝降？如果要打你们朝鲜，莱国公亲率五万兵马，十天之内便可杀到你们汉阳城下，你信不信？” 尹弼商尽管不想承认，但在思忖之后，他还是无奈点点头。 “所以大明是要用你的命，来换取进兵朝鲜？”尹弼商作为领议政大臣，思路还是很活泛的，他随即意识到，好像张周从来就没在意过唐寅的生死。 把唐寅丢去多壁城，随后让唐寅再来出使，甚至还有颠覆朝鲜王权的作为…… 唐寅道：“你们的昏主，在国内做过什么，我不想干涉，但他却危害大明，暗地里与女真人有勾连，这是大明所不能容忍的。” “这都是污蔑！”尹弼商道。 唐寅冷冷道：“污蔑他对大明有何好处？如果莱国公不讲理的话，他直接带兵进朝鲜便可，何必还让我，再以朴元宗领兵来成就大事呢？” “所以说，你们还是来……”尹弼商感觉到背脊发凉。 明明张周和唐寅已同意把四千兵马留在了京畿道之外，现在唐寅和朴元宗居然想以一千二百人，完成对朝鲜王权的颠覆？ 唐寅道：“今夜，朴元宗已经去联络城内的旧人，用我的手书，令城内守军将士开城，同时发布檄文，杀李及拥护其的旧党。” “那……” 尹弼商当即就想出去通知自己的人，让其去防备。 但他随即停下来。 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事。 除非他现在就把唐寅拿下，交给李来处置，才有可能会洗清自己的嫌疑……机会还不大，因为唐寅在相助朴元宗叛乱之前，就敢来见他，那说明二人之间可能会提前有密谋…… 以李的疑心病，就算来日叛乱事败之后，不惩罚于他，估计他尹弼商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随后李也会对士林派的人进行一场血洗。 尹弼商突然感觉到为何唐寅会这么自信来见自己，正因为朝鲜有个近乎不讲理且喜欢杀人的昏君李，人人自危，以至于连那些忠于朝鲜的人在关键时候都没法分清楚是非对错，甚至让人无从去选择立场。 唐寅一脸闲适淡然之色，好似全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道：“如此想来，换个朝鲜国主，君臣一心治理，总好过于继续像现在这般，互相猜忌和怀疑，甚至心中连对错都无法区分吧？” 尹弼商道：“你们是不可能成事的。” “呵呵。”唐寅笑道，“事不成，可莱国公的兵马随后就会杀到。你觉得，是由今夜去颠覆一个昏君，由你们推选一个贤明的国主更好，还是由莱国公覆灭了你们朝鲜，将你们的领土彻底兼并更好呢？” 尹弼商自然知道是前者更好。 但他不能这么说。 唐寅道：“算算时间，还有一个时辰，我带来的军队，就会扣押你们的兵曹判书成俊，并往汉阳城杀过来。留给你选择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尹弼商也有自己的原则。 唐寅点点头道：“身为朝鲜的忠臣，你尽到了自己的义务，但你到底是忠于燕山君李一人，还是忠于朝鲜国祚，就看你的选择了。” “我现在要你今夜按兵不动，等来日攻下朝鲜之后，再由你去联络朝臣，让他们接受一切的改变……在事后你既不是功臣也不是罪臣，会让你休沐还乡。你的后嗣和族人，却可以继续在朝为官，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