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朝鲜国父
昌德宫之前的巷战在进行中。 有大明军队的火器开路,推进基本已不成任何阻碍,且来驰援的各路人马逐渐增多。 “云水君和德津君亲率家兵及城南驻防的三千人马驰援……” “昌德宫旁屋舍起火蔓延……” 唐寅并没有在前军中,他显然不是那种冲杀在前以身为表率的将领。 黑灯瞎火的,所得知的情况非常复杂,经常是之前还说来的是援军,后面说就是叛军,也加上这次朝鲜王城内的各方势力也举棋不定,使得战事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拉锯方式推进。 几次攻到昌德宫宫门之前,又几次被杀退。 朴元宗亲自带队去攻杀,结果第三次还是被杀回来。 “上差,大事不妙,景福宫那边有数千人马正驰援过来,且云水君的人马已经往城南方向撤退了。” 朴元宗是一股脑往前冲,打不过了就求爷爷告奶奶一般来找唐寅。 唐寅道:“炮也打不进去吗?” 朴元宗脸上全是血水,也足见他是冲杀在第一线的,他抹了一把脸道:“守宫门的异常顽强!” “神机营……”唐寅朝身旁大喊。 刘贵一手提着长铳,腰里还别着短铳,都是燧石铳,出现在唐寅身旁。 唐寅喝道:“火铳开路,把弓箭手都调过来,火炮对准宫门,每次推进把天火药丢过去,用火炮点燃。” 唐寅这算是“活学活用”了。 他是听说过王守仁在猫儿庄一战中,曾用过先埋设火药,再以火炮轰燃的方式,炸得蒙郭勒津部满地找牙,这次他也想当模版学一下。 没法提前埋设,就用火铳兵和弓箭手开路,尽可能把黄火药丢到前面,这样炮弹落下去之后,但凡能引燃,形成的连锁效应便可以对朝鲜守军一方形成更大的威慑。 朴元宗道:“人太少,杀不上去。” “没有退缩,只能杀上去!”唐寅有点无语。 你朴元宗可真是个奇葩,杀的时候无所顾忌,把自己手下的兵马打没了之后,回来就说人太少? 人再少,还不是现在我们主攻,而朝鲜王宫的守卫人马在主守? 谁让我们火器先进,再加上都怕死,可以横着往前冲呢? “冲!” 唐寅从旁边把自己的佩剑接过来,抽出佩剑之后举过头顶。 这也是想学学王守仁。 但有点照猫画虎的意思,形似而神不似。 不过唬一下朝鲜的将士也还是够的,然后神机营在刘贵的带领之下冲杀上前。 “丢丢丢……” 刘贵也不敢太拼命。 一边用盾牌抵挡对面射过来的弓箭,一边指挥着旁边的朝鲜人,帮忙把黄火药的炸药包往前丢。 等丢完之后,朝鲜人有掩杀过来的迹象,刘贵又赶紧高喊:“撤!” 就是在一条直街上进行这种拉锯,远远能看到二三百步之外,就是昌德宫的宫墙和宫门,但就是杀不过去,周围横七竖八前都是尸体。 前面的士兵还没退回来,唐寅在后方已经下令:“开炮!” 令旗什么的也不管用,混乱的时候,只有嘴是可以作为下令之用的。 “轰轰轰……” 十几门炮同时发射。 对面守军也学精明了,一旦看到对面闪火光,就赶紧往街道两侧的低矮屋舍,去找掩体。 但这次他们是绝没料到大明的开花炮之外,还有提前丢在各处的炸药包,以至于在火炮炮弹落地,发出火光之后,随即能升腾起更大的火光。 “砰……” 每次炸开,周围都是人仰马翻。 “冲!” 唐寅喊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周围近乎全都是朝鲜士兵,他的话士兵们听不懂。 他一把抓住朴元宗道:“没听到吗?” 朴元宗也看出,这次的火炮打出去之后,正是把守军给打蒙,千载难逢的进攻窗口期。 “杀!” 朴元宗又一次活泛起来,带着剩下的几百人往昌德宫宫门口杀过去。 于此时,周围街道也传来了喊杀声。 有翻译道:“是云水君的人马,又折回来了!还有朴永文、具寿永、洪景舟带着城东的人马也来了。” 唐寅一听,瞬间跟打了鸡血一般:“一鼓作气,拿下王宫宫门!” 激烈的喊杀声,以及刀剑相交的声音传来,配合着大明的火铳兵开路,联军终于第一次杀到了昌德宫的宫门口。 但守军以任士洪为首,不顾宫门外还在抵抗的慎守勤所部及自己未来得及进宫门的士兵,直接下令关闭宫门。 “撞门!” 朴元宗刚杀到宫门口,发现情况不对劲,正要找圆木之类的攻打城门,却是头顶上弓箭又射了下来。 “啊!” 朴元宗一边抓过一个盾牌来抵挡,旁边不断有人倒下,他不得不再一次回撤。 此时唐寅也带着联军杀过来。 “炸开宫门!” 唐寅高声呼喝,火铳兵抬铳便射,加上弓箭手的配合,昌德宫宫门城楼上的人死伤惨重。 火炮这次就怼到昌德宫宫门之下来开炮,又把城门楼上炸得人仰马翻。 趁着守军无力往下射箭和丢东西时,朝鲜士兵再次扛着炸药包就上去了,直接堆放在宫门之下,然后一群人跑了回来。 “开炮!” 随着再一次炮声响起,宫门“哗”一声被直接炸出个大缺口,而此时云水君李孝诚也带着人杀过来,而且带来了攻打宫门所必备的梯子和撞木等。 却还没等云水君的人到来,联军此时已经攻破了城门。 “伯胤,你这是在作乱!” 云水君一来,却是先朝朴元宗呼喝。 朴元宗大喊道:“我是奉大妃之命,拨乱反正的。” 云水君一听便问道:“大妃的旨意在何处?” “你会看到的?你是加入我一边,还是继续为虎作伥?”朴元宗高喊。 云水君道:“愿意听从号令。” 不远处的唐寅听了这话,不禁皱眉。 心说你们朝鲜人还真是会假惺惺唱双簧啊,不过再一想便明白了,就算云水君再想跟着朴元宗一起造反,但毕竟带来的将士心中想法很多,必须要先树立造反的正义性,这些话其实就等于是说给朝鲜将士们听的。 但唐寅又想,你们用汉语说这些,下面的将士真的能听明白吗? “杀进去了!杀进去了!” 正说着,宫门门洞内已经爆发了激战,守军此时已经基本无恋战之心。 而随即一人被人拎过来。 “这是何人?”唐寅没有往激战发生的宫门方向走,而是在外围指挥战事。 朴元宗过来道:“是慎守勤!杀!” 没等唐寅说什么,朝鲜士兵便好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直接把之前守军一路人马的主帅慎守勤给宰了。 杀完人之后,朴元宗才想起来给唐寅解释:“此人是慎家的人,他们兄弟为虎作伥,必须要痛杀之!” 唐寅道:“你不带兵杀进去吗?” 朴元宗正想提什么时,一旁赶过来的一名朝鲜官员问道:“大明使节、朴将军,你们奉大妃之命拨乱反正,敢问要拥立何人?” 此时来驰援的人马越来越多。 唐寅发现,一条街道都快被乱七八糟的人给占满了。 正所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谁势头强,城内的骑墙派就支持谁。 现在城内骑墙派眼见联军已经杀进昌德宫,那还不赶紧来加入到“叛军”一方?当然来了之后,张口都是“拨乱反正”,提什么“大妃”,唐寅知道这跟太后差不多,但其实这不就是个幌子吗?大妃人在哪呢? 唐寅道:“分兵去攻打景福宫,迎大妃,商议废立之事!” “是,上差!” 朴元宗也瞪起眼来。 本来以为机会不大,不说是九死一生,简直是十死无生,结果到现在,大势基本已站在自己一方,突然之间就要成为靖国功臣了,还能得到大明的支持…… 从一个被朝鲜国王厌恶发配的小角色,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那种激动心情……难以名状。 “分兵景福宫!” 朴元宗立刻朝云水君下令,毕竟他也不太信任身为骑墙派的云水君,便让云水君的人先去攻打另外一座宫殿。 …… …… 昌德宫内殿里。 李尚且还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外面乱糟糟的,随即有人报告说有乱民在闹事。 柳子光当晚来跟他奏报大明使臣唐寅所提出的要求,本以为来日可以风平浪静迎接一下唐寅,后天就把人送走了。 此时柳子光也没出宫,奉诏过来跟李说明宫外的情况。 “臣也不知情。”柳子光当然不会知情。 因为在他的视角来看,唐寅跟朴元宗还在城北三十里之外的驿站旁驻扎,怎么也不会杀进城,甚至威胁到昌德宫里的李。 李怒道:“你不是说贼人不会过来吗?城内驻防数万兵马,难道还会怕区区几个贼寇?” “那臣这就去查看情况,带亲卫去清剿贼寇。”柳子光作为李宠信的佞臣,此时充分发挥了谄媚的一面。 要带兵去平叛。 李道:“调给他左卫三十人,去!” “是!” 柳子光二话不说,带着三十人,便往纷乱发生的昌德宫西门方向而去,可还没到西门口,就见到一堆人已经把城门给攻下来,“砰砰砰”的火铳声,吓得柳子光人都站不稳。 “柳大人,贼寇杀进来了!是朴元宗的人!”侍卫领班跟柳子光汇报。 这一支侍卫大概有个百余人的样子,正在准备坚守昌德宫西门之内的景华宫,景华宫的窗户都埋伏着弓箭手。 柳子光大怒道:“谁说是贼寇?是勤王的兵马!让他们过来!” “啊?” 守军的侍卫领班也听懵了。 他想说,你柳子光是眼神不好,还是脑子不好?明晃晃的是叛军已经攻进宫门内……等等!是自己糊涂了啊! 叛军都杀到这了,不赶紧迎“勤王”之师,难道还要继续执迷不悟替李卖命吗? “对对!放下武器,出去迎王师!”守军似乎也都明白了柳子光的套路。 …… …… 当柳子光带着一百多人来“归降”时,朴元宗和唐寅都还在宫门之外。 “那个小人也来归顺了?”朴元宗提到柳子光,也是愤愤然,想把柳子光给活剥了一样。 之前的戊午士祸中,柳子光作为李的近佞,杀了不少的士子,当然朴元宗本身并不属于士林一方的,即便是恨,也没到无法共存的地步。
唐寅道:“任何归顺者,皆都可接受!既往不咎!” “那……” 朴元宗想说,如果这样推进下去,事后被反扑怎办? 不过他随即意识到,大明那边才不管事成之后会怎样,甚至事成与否,或许都不是大明高层所在意的,唐寅的死都可以作为莱国公张周出兵朝鲜的理由,现在还在意那么多干嘛? 先保证把李给废黜,换上新君,比什么都重要。 “让他带路,去捉拿燕山君。” “捉拿燕山君!” 现在李在联军这边,已经不算是朝鲜国主了,只是个君而已。 随着柳子光“劝降”了宫内最后一股抵抗的力量,宫内剩下的守军要么是直接倒戈,要么是缴械,随后已不具备任何与联军抗争的实力。 联军长驱直入,直接往李的寝宫而去。 “人跑了!” 当联军杀到宫殿时,发现除了李的一群妃子和宫人之外,连李的人影都没瞅见。 唐寅随即到了昌德宫大造殿。 当看到里面数十名华服的女子,还有一张宽大的睡榻时,连唐寅都觉得这个李太过于荒yin无度。 难怪我唐某人振臂一呼,你们汉阳城内的臣子和将领都响应呢。 “报……燕山君出现在东门,被云水君的人当场擒拿!除此之外还有其扈从十几人……” 关键时候,李身边只剩下十几个忠诚的卫士,甚至其中还有是不带兵器的。 朴元宗道:“就地看守!马上攻打景福宫!” “报!景福宫守将已开宫门归降!” “报……城东已归降!” “报……训练院将士已归顺。” …… 随着各处的战报传来,汉阳城内剩余的抵抗力量都已经溃不成军,大多数都是见风使舵,眼见朴元宗既有大明当后盾,又搬出了所谓的“大妃”。 再加上燕山君这两年的确是不得人心,很快就兵败如山倒。 天亮时。 城内的兵荒马乱仍旧未彻底消停,而唐寅已与朴元宗,以及领议政大臣尹弼商往景福宫而去。 “上差,现在该立何人为君主?”朴元宗此时非常踟躇,他跟在唐寅身后,明明这次叛乱由他所主导,但他又明白,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大明背后干预的情况下。 唐寅带来的别看只有二百大明将士,却成为攻下昌德宫的最重要力量。 而且现在张周的人马还在辽东虎视眈眈。 唐寅道:“不是要去问过慈顺大妃吗?” 慈顺大妃是燕山君父亲成宗的第二任王后,燕山君李幼年时,其母亲尹氏被赐死,但并没影响到李世子的地位,后来李的种种暴行也是因为自幼丧母所导致的性格扭曲。 历史上“中宗反正”之后,继位的中宗李怿正是慈顺大妃的亲儿子,此时为晋城大君,被李严格控制在汉阳城内。 李怿此时才十二周岁,但其在十一周岁时,就跟慎守勤的女儿慎氏已经成婚,这段婚事也是燕山君给安排的,虽然慎守勤是燕山君的死党,但李怿和慎氏却很恩爱。 历史上在正德元年反正成功后八天,在反正功臣的压力之下,李怿不得不将自己恩爱的妃子慎氏给流放,一辈子未有机会再见面。 一行人直挺挺进入到景福宫内。 朝鲜的臣子才刚准备早朝,很多人也都听说了昨夜有叛乱,但昌德宫那边具体是何情况,叛乱是不是成功,李是死是活,景福宫这边等候早朝的大臣都不知晓。 “啊?朴……节度使?” 勤政殿之前,众大臣见到唐寅走在前,后面跟着朴元宗和尹弼商时,众大臣似乎已经感觉到,朝鲜已经变天了。 三人进入到勤政殿内,在众大臣的目视之下,走到本来属于国主的位置之前。 唐寅立在最前面,由朴元宗宣布道:“按大妃之命,拨乱反正将庶人李擒拿,现看押于昌德宫内,由大妃商定朝鲜继位之人选。” 有大臣走出来道:“到底是由大妃决定,还是由明朝的使节决定?” “拿下!” 朴元宗也不客气。 朝堂上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是燕山君的人,这次他等于是媳妇熬成婆,终于可以拿这些曾经对他百般挑剔打压的大臣撒野了。 马上有士兵上来,将先前说话的人给按住。 正要被拖下去,却是唐寅一抬手,士兵马上就停下手。 唐寅道:“这是你们朝鲜的家事,大明本不该过问,但李却暗中与女真有勾连,危害大明辽东一地的安稳。如今商定继位之人选,定要由大明皇帝陛下同意之后才可继位。” “那岂不是说……” 尹弼商先提出反对,他作为领议政大臣,话语权还是比较高的。 唐寅瞪过去一眼道:“传到京师或有来不及的地方,但交由辽东的莱国公,还是来得及的。朝鲜国事,先由莱国公亲自委命的辽东兵马副元帅朴元宗来主持,诸位有何意见?” 在场的朝鲜大臣面面相觑。 说什么由朴元宗来主持……根本是由你唐寅来主持啊。 朴元宗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 那你唐寅……岂不成了朝鲜国父,太上摄政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