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历史小说 - 大明第一贡生在线阅读 - 第四百二十三章 朝堂不可承受之重

第四百二十三章 朝堂不可承受之重

    奉殿,朝议。

    文臣和武勋在到来之前,就隐约听到一些风声,得知如今宁夏的围似乎是解了,而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鞑靼人突然撤兵这件事上。

    如杨一清对时局的臆断相似,大臣也并不认为是王守仁的六千兵马在草原上有了什么大作为,而很可能是鞑靼人抢劫完了,到了要收手归山的时候了,如果要跟王守仁有一定关系的话,那必定是鞑靼人在回兵的同时捎带手把王守仁这个扎进rou里的刺给拔出。

    也就是。

    王守仁和他的六千兵马,情势不容乐观。

    朝议开始。

    朱佑樘上来就让李荣出面,宣读了几份有关西北各处的奏报,提到了鞑靼人撤兵的消息,并且还宣读了有关东边蓟州镇有关朵颜三卫北迁的消息。

    就差明着跟大臣,朕认为是王守仁的骁勇善战,逼着鞑靼人不得不撤退,甚至连朵颜三卫的余部都不敢再靠近大明边陲了。

    李荣因为年老,资历还深,他话的语速很慢,但字句铿锵有力,把朱佑樘要表达的内容,用略带起伏的语调便给表达清楚……总的来,皇帝想要重点标注和“敲黑板”的内容,他都能做到声音高昂,而那些不重要的奏报则可以一笔带过。

    老家伙就是有资历,等李荣完,即便皇帝还什么话都没,所有大臣都知道了皇帝的意思。

    最后李荣总结道:“今晨陛下已下旨于宣府、大同、延绥、宁夏和甘肃等处,遣可用之兵卒,佐以火药、远炮,出击草原,以撼草原之势震国朝之威。”

    等李荣完,回头给朱佑樘恭敬行礼之后,才退回去。

    这就跟萧敬等人出来事不同,他们都是完了便恭恭敬敬退下,而李荣好像更在意对皇帝表达他的恭谨和谦卑,虽然看上去这种表现有点刻意,而朱佑樘似乎又不是那种特别拘泥于礼数的人,换了以往会呈现出李荣此举的多余。

    但于现在皇帝跟臣子之间关系闹得有点僵的时候,他的此举就呈现出他跟皇帝的亲密,跟萧敬等人就展示出隔阂了。

    “诸位卿家,你们有意见吗?”

    朱佑樘先是等寥,发现没大臣出来反对,他反倒不习惯,主动问了一句。

    因为在朱佑樘看来,以前朕但凡是有个什么调兵遣将的用意,你们必定会跳出来反对,要不用劳民伤财当幌子,要么以“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总之不能让陛下您胡作非为”为突破口,总能找出反驳西北主动用兵出击的理由。

    出奇的。

    在皇帝发问之后,大臣还是没有出来反对的。

    倒不是他们不想反对,以朝中主流文臣武勋的意见,西北保持守势便可以了,主动出击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他们这次之所以不出来反对,是觉得……反对也没啥大意义。

    陛下您不都决定了吗?

    您的决定,是建立在鞑靼撤兵两三后,各处总结了,再花个四五快马送到京师,您的旨意再花个四五传到西北各处,远的可能四五还送不到……然后各处再花个几筹备兵马,再杀出去……

    十。

    保守估计了已经是。

    就问陛下您,鞑靼撤兵都十之后,再出兵草原,能撼动谁?又能追击到谁?

    这所谓的出兵,也好像成了画蛇添足。

    朱佑樘道:“看来诸位卿家并无异议,那朕的旨意便不更变了,在这之前以朕所知,只有偏头关的王琼,已奉朕的旨意,提前派兵进驻东河套之地,另外还有蒙郭勒津部归降的部族头领火筛,上奏请示以兵马与鞑靼王子作战。”

    大臣一听有点懵逼。

    啥?

    王琼出兵我们能理解,火筛这货居然还在这时候找存在感?这场战事他没隔岸观火就算了,居然还主动上奏,要跟大明站在一道?

    火筛是何居心?

    礼部尚书周经走出来道:“陛下,狄夷头领的话,不可信。”

    朱佑樘道:“朕自然知晓火筛不可信,但他既已上奏,朕为了表态,还是要成全他一片‘尽忠’之心的。为今之计,是要确保新建伯奇袭鞑靼后方的人马,能顺利撤回关内,诸位卿家对此有何良策?”

    周经看了看马文升一边,自己退回去。

    大概的意思是,马尚书,该你出来献计献策了。

    马文升也知道这件事非自己上不可,因为内阁那边今明显想装哑巴,他很清楚内阁三只老狐狸的性格,不出结果的关键时候,好像没必要出来挑头,让他们这些执行层的六部首脑出来表态便可。

    马文升举起笏板,语气不像以前那么平稳,倒显得有几分捉急道:“启禀陛下,老臣认为,新建伯所部入鞑靼腹地之后,或最容易陷入重围,为今之计是要找到其兵马所在,提供驰援的同时,或可派人持节去与鞑靼人宣旨。”

    驰援?

    往哪驰?

    我们连王守仁所部在哪都不知道,陛下您居然问我们对于驰援他有什么良策?有点舍本逐末啊。

    至于所谓的派人持节,有派人去跟鞑靼人斡旋的意思,我们各路人马出击草原,要换取大明不出击,你们就乖乖让开一条口子,让王守仁能带他的六千兵马……或者现在也不知道剩下多少人马,总之让他们能回到大明境内。

    朱佑樘冷冷道:“莫非兵部认为,新建伯回不来了,非要去求着胡虏,才能让他带着残部回来?”

    “老臣并无此意。”马文升矢口否认。

    他的意思是,老臣刚才明明了,是王守仁这么走,容易陷入重围,我没他一定陷入重围,就算他现在还在与鞑靼人周旋,是不是也先找到他兵马所在的位置?方便陛下您老人家发挥“事后诸葛亮”的才能?

    朱佑樘面色不善。

    鞑靼撤兵,对他这个当皇帝的来,本来是值得“庆贺”的好事,这意味着是很可能王守仁在草原上取得了比较大的战果,让一根刺变成了一根钉子,甚至是变成插进鞑靼人腹部的长剑。

    可大臣总是不给他面子啊。

    得好像王守仁马上就要嗝屁了,而他的“幻想”似乎也马上就要破灭了。

    当皇帝的,每都在大臣给你制造忧患,没事给你找事,美其名曰是为了让你时刻紧绷着心弦,如此才能专注于国事……

    什么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

    你们不累,朕心都累了。

    这么想想,还是秉宽好啊,他从来不会去给朕塑造什么危机意识,也不会制造麻烦,而每每帮朕解决麻烦。

    ……

    ……

    朱佑樘这么想着,场面也就这么僵着。

    最后还需要朱佑樘主动出来打破僵局,他问一旁的萧敬道:“秉宽最近,没有给朕上奏吗?诸如,提到有关此战的过程,还有涉及到新建伯出兵到何处,需要派兵往何处的见解?”

    这话看起来是私人问题。

    但朱佑樘却得很大声,好似故意让在场大臣都能听到。

    就让你们知道朕心中的需求又如何?

    朕所的,都是心中所关心的,而往往也是秉宽能想到,甚至跟朕奏报的。

    萧敬道:“莱国公近日来,并未有任何奏请。”

    张周人在南京,也不知道他在想啥,反正对于北方的战事,张周近乎就是只字不提,就好像这场战事跟他毫无关系一般。

    别是萧敬,连同朝中的文臣武勋,还有朱佑樘,似乎都不太理解这一点。

    当然也会有人之心,认为张周是想以此来表明此战与他无关,想在事后撇清与此战的关系,甚至是逃避责任。

    可有心人也知道,张周是择不开的。

    “嗯。”

    朱佑樘听到萧敬的话,好似很受振奋一般,但其实他的神色更多是演出来的,“秉宽没提,明他对于此战的结果非常看好,估摸着这两就会有捷报传来。”

    大臣一听,还能这么理解的?

    果然陛下您对张秉宽的信任非同一般,以至于在您心中,张秉宽就真的是上入地无所不能,这种盲目的信任……简直是要误国误民啊。

    “这样。”朱佑樘补充道,“这两日,阁部、上听处、六部、都督府内各派出一人,留守在文华殿内,随时听候调遣。”

    刘健终于走了出来,却是提出质疑的,他道:“陛下,不知此为为何?”

    朱佑樘道:“要随时应对变局,若得知消息之后,还要再去请人回来商讨,只怕也有所不及,草原之战到了刻不容缓之时,每遇变故必定要随时调遣。”

    刘健想,如果草原上发生的情况,还要京城陛下和王公大臣商议对策,传达过去再执行,那黄花菜都凉了。

    或者,王守仁和他六千将士暴尸荒野的身上都长草了。

    “朕想让诸位卿家,陪朕一起等,难道不可吗?”

    皇帝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漠。

    你们平时唱反调就算了,现在让你们各衙门都派出一人来,一起等待战事变化,随时听朕的传召去商讨对策,你们觉得是委屈了,还是怎么着?

    刘健明白,皇帝这是因为内心的忐忑,想让更多人来分担,才会有此决定。

    所以他也就没什么好反对的了。

    ……

    ……

    朝议结束。

    如皇帝所下的旨意,六部每个衙门都要派人去文华殿,而且规定必须要“侍郎”以上,大概的意思就是一般饶意见朕还不想听。

    而之前皇帝让派人时,故意把上听处到内阁之后六部之前,大概也是在给内阁面子。

    此事由李荣留下来发动号召。

    “诸位大人,老朽年老体迈,未能尽大事之责,还望诸位能体谅陛下的良苦用心,至于派何人前去,自行商议清楚,或者毛遂自荐也可。”

    李荣看起来也跟个老好人一样,话的方式,跟之前的司礼监掌印戴义很像,但他的“憨厚”中却带着一些精明。

    但其实他的能力,比是萧敬还是有所不如的,这点连李荣自己都清楚。

    可要是比戴义……李荣知道自己强了很多。

    而论对皇帝的忠心,他李荣又觉得自己更强了。

    谢迁走过去笑着问道:“上听处和内阁各有饶,是否还要派两个人前去?”

    李荣笑道:“李阁老要代表阁部与上听处二者,也不是不可。”

    张懋也走过来道:“老夫人老眼昏花,平日公廨内的杂事难承担,今日要留守宫闱为陛下出谋划策,老朽便自担这份辛苦,以都督府的名义留守于宫内。”

    你们内阁不是想让李东阳既代表内阁,又代表上听处吗?

    那我张懋也不能被你们压着,轮到有决策权的事情,我张懋虽然年老,但代表一下都督府的武勋,还是义不容辞的。

    换别人?

    只怕那群人能力不济。

    或者,他们话语权太低。

    谢迁笑道:“英国公何必自寻烦恼呢?慈事,应该找近几年有西北治军经验的龋当才好,我觉得,成国公就不错。”

    张懋撇撇嘴道:“成国公已经往南京去了,于乔你不知道吗?”

    “他……”

    谢迁不由皱眉。

    如果朱辅去了南京,是为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皇帝先前也没明确让朱辅回南京接替徐俌为南京守备……现在先让人出发,皇帝这是准备“先斩后报”?有必要吗?让谁当南京守备,那是陛下您自己的家事,我等连西北的事都顾不过来呢,谁在意这个?

    周经走过来道:“户部便由我前去了。若都督府,其实保国公也可!”

    周经知道自己马上要退休,所以他也不让两个侍郎去承担什么值守文华殿的差事了,他就是要自己去。

    李荣眼见几人还在为都督府派何人为代表而争论时,他笑道:“各都由公廨内自行商讨,不必听取他人意见,诸位。老朽先到外面等候,还请各自决定之后,出来等候,老朽也好一同引路往文华殿前去!”

    ……

    ……

    最后人选都确定下来。

    除了户部是由尚书周经前去之外,内阁派了李东阳,同时李东阳也代表上听处,其余都只是派了侍郎前往,还一律都是右侍郎。

    左侍郎要执掌部事,没闲暇去,而别的尚书也都自诩很忙,好像只有周经这个管钱粮的尚书才是个闲人,而恰恰此时是秋收之后粮税入库的时候,户部也是最忙之时。

    一行人与李荣前往文华殿。

    谢迁和刘健则回了内阁值房,二冉了值房后,还没等关门,就有人进来送火盆。

    “早了一点吧?衣服紧紧,门窗关好,还不至于冷到这种程度。”谢迁道。

    送炭火的侍卫道:“此乃陛下特别吩咐,今年石炭出得很多,冷之后各处都樱”

    “石炭?”

    谢迁侧目看了刘健一眼,好似在,看看,皇帝重用张秉宽的“后遗症”产生了,各种以往不存在的东西,现在已经开始影响到我们的日常一切了。

    等火盆放下之后,谢迁也不能直接将门窗全都关上了,总归是要通风的。

    谢迁道:“昨日我去找过王德辉,他跟我,从伯安去了辽东之后,再未往家中来过一封书函。看起来,陛下和张秉宽有意在避免他往我们这边倾斜啊。”

    刘健为代表的传统文臣,似乎很清楚知道怎么去“挖墙脚”。

    王守仁目前是张周麾下头号能臣,在王守仁临时出任过大同巡抚,后又前往辽东为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之后,王守仁在大明军中的地位急速攀升,传统文臣自然要从王守仁身为传统文臣的老爹身上入手。

    但王华也不是盖的。

    王华早就看出来自己在传统派系中也并不吃香,而他对儿子的教育理念是……臭子,有什么事想到就去做,别在意你爹我的看法。

    以至于无论传统文官派系怎么去给老王家父子施压,效果都很薄弱。

    刘健闭上眼道:“王德辉最近似乎也在避着人,或对伯安,他有不同的想法。”

    谢迁道:“是我们对他太苛刻了?”

    刘健摇摇头,没有回答这种尖锐的问题。

    谢迁又道:“眼下这形势,却愈发让人瞧不真切了,张秉宽人在南京,就算他能预料到草原上的一切,但他能及时把信儿传过去?王伯安是如何的胆量,或者是陛下以如何的方式,能让王伯安带着六千兵马,这么不顾生死杀向狄夷后方的腹地?”

    刘健仍旧不回答。

    都到了战事要决定胜负的时候,甚至可能胜负已决出,只是还没传回消息的时候,去计较这个,好似一点意义都没樱

    “若是战败了。”谢迁突然叹口气,“恐怕是朝中上下任何人承受不住的。”

    刘健道:“是张秉宽承受不住吧?”

    谢迁皱眉道:“莫非刘中堂您觉得,王伯安和他的六千将士,便这么舍了?”

    刘健正色道:“数千里之外发生之事,于乔,你我做什么能对此发生哪怕丝毫的变更呢?陛下早已不在军政之事上征询我等意见,到现在你认为,这舍与不舍与我等何干?即便真舍了,若是能以王伯安的血,让陛下明白偏听偏信的后果,亡羊补牢,拨乱反正犹未可知?”

    话题一开启,反而让谢迁陷入短暂沉默。

    “呵呵。”

    谢迁苦笑叹道,“唉!我总算听明白了。这败,是我等承受不住之重,即便是胜,也无从承受。那便不如做个旁观者,笑看风云淡,这升乃是为家国之胜,败是为清流之正!如此一来,坏事变好事,总归我等立于不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