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曲谱

    木无双笑了笑，然后俯身问道：“神僧为何移驾于此处？此处偏僻，想我龙师尊也不会把神僧安置于此。”慧觉慢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虽然擅闯此地，但也算是经龙施主允许的。张夫人身上杀气太重，老衲也无可奈何，唯有避之，却不想在此惊扰少侠，还望少侠见谅，善哉善哉。”木无双赶紧回礼说道：“神僧太过客气了，我比神僧至少低了两辈，神僧不必如此客气。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想向神僧请教。”

    慧觉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看着远处的山峰缓缓说道：“秉本异族，赋华比天。繁经浩卷，翻之即然。道法归心，无念最难。沉心忘我，不滞于现。五觉尽关，唯神若闲。气躁不定，遇挫则弯。筋脉伤损，非死也残。”木无双闻言微微一愣，略微思索便惊出一身冷汗：慧觉的意思是他虽然天赋极高，似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入定也不是浅显法门，如果仅仅封闭五官胡乱神游，一旦有人打扰，就会伤及筋脉，不死也会残废。木无双精通文字，这般浅显的道理自然听得出来。慧觉朝木无双颔首一笑，木无双立刻双膝跪地说道：“刚才神僧以神功助我，晚辈才未能走火入魔，晚辈再次谢过了！”

    刚才木无双用内功施展道法，导致五觉杂乱收神不及，乃是入魔之兆。若不是慧觉以上乘内功帮他收回乱游的神魄，此时的木无双恐怕早已变得疯疯癫癫了。慧觉轻叹一声说道：“少侠天赋之高，老衲实在生平未见！罢罢，既然与你有缘，老衲不妨多造功德。少侠适才用道法入定，老衲虽然不知法门，但少侠肯定心有挂念，又自恃天资过人，以武功内力强催法术，以致心神不稳，稍被惊扰，便失控无助，此诚危矣休矣。阿弥陀佛。”木无双闻言更是长跪不起：“神僧所言极是，晚辈被神僧佛号打断，无法自收五觉，差点走火入魔，神僧明鉴!”

    慧觉长叹一声接着说道：“少侠自恃天资聪颖便想一蹴而就，殊不知天地万物，道法自然，一心强求，反而适得其反。少侠若想不废天赋，数道并举，须知法门关键所在。无论道法武学，皆是海纳乾坤，包罗万象，一生二，二生四，生生不息，环环不止。少侠只知其一，便强求其二，如镜里看花、水中望月。若无大智大道支撑，镜花水月终究空虚一场，只能自食苦果，善哉善哉。”木无双抬起头看着慧觉说道：“晚辈明白了，神僧要我脚踏实地，厚积薄发，不可自恃天资稍好就想抄近路走捷径。”慧觉点点头示意他站起来，木无双慢慢站起身子说道：“多谢神僧指点！此处风景秀美，还请神僧随意，晚辈要继续守夜了。”

    慧觉念了声佛号慢慢朝旁院走去。送走慧觉以后，木无双静下心来继续入定的修炼。虽然入定对他来说已不是什么难事，但木无双依然按慧觉叮嘱的反复练习，再也没有急功冒进。木无双练了半夜入定，又按陆险平教过的初级心法修习内功，直到天色微亮李彧来换他。木无双跟李彧简单交代了几句话，就朝张修文家里走去。最近李田牧一直在郑元书夫妇的灵堂上，木无双、苏小鱼等人自然也就暂时住在了张府。张庭烨心中自然欢喜异常，只是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而且眼下罗瑞和苏小鱼同处一室，每次张庭烨找苏小鱼，出门迎接的肯定是一脸凶相的罗瑞。木无双回到他和李彧的房间，见苏小鱼和罗瑞的房间依然门窗紧闭，知道现在时辰尚早也就没去找她们，径自回到床上倒头大睡。

    日上三竿之后，张庭烨兴冲冲地跑到苏小鱼的门前，犹豫一下才敲了敲房门。张庭烨满以为还是凶神恶煞般的罗瑞开门迎他，谁料到开门的竟然是苏小鱼，苏小鱼微微抬起头朝张庭烨笑了笑，张庭烨竟然没反应过来。张庭烨愣了片刻之后，居然很不知趣地问了苏小鱼一句：“小鱼姑娘，罗前辈呢？”苏小鱼扭头看了一下屋里：“罗姨昨天喝醉了，到现在还没醒呢！”张庭烨不由得大喜，急忙对苏小鱼说道：“苏姑娘，我找到一本《曲天银雪幕》，是难得一见的古本曲谱，你想看看么？”苏小鱼眼睛顿时一亮，立刻用力点点头。

    自从听过梅影双枭的笛声之后，苏小鱼才发现自己对音律极度痴迷，而且天赋之高，不亚于木无双的武功天赋。苏小鱼悄悄关好房门，亦步亦趋地跟张庭烨来到书房。两人刚进房门，就听见断断续续的琴声传来。苏小鱼眉头微蹙跟着张庭烨走进书房，只见张庭雅愁眉苦脸地坐在一张七弦琴前，一边看曲谱，一边断断续续地拨弄着琴弦。苏小鱼已然听出张庭烨所弹曲谱艰涩无比，就算张庭雅也颇懂音律，但此时手指却僵得像个初练乐器的学徒一样。待张庭雅一头汗水地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手指尖竟然磨出淡淡血迹。

    张庭雅摇摇头长叹一声：“这曲谱好难啊！律音转承太过突然，简直要掰断手指才能接上呢。”说完张庭雅扭头看到苏小鱼，立刻神情古怪地笑了笑说：“苏姑娘，要不你来试试这《曲天银雪幕》？”张庭烨立刻附和说道：“是啊，小鱼姑娘，你看看曲谱试一下嘛。”苏小鱼朝张庭雅行了一礼小声说道：“多谢张小姐。”然后慢步走到张庭雅身边。张庭雅很自然地闪到一边，苏小鱼坐下之后，并没有看乐谱，而是直接把手放到了琴弦上。张庭雅眯起眼睛看着苏小鱼，只见苏小鱼玉手轻移，断断续续的曲天银雪幕慢慢从她的指间流淌出来。

    张庭雅暗笑一声说道：“苏姑娘，古谱艰涩，况且我弹得也不好，你还是先看看曲谱吧。”苏小鱼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澄澈的双眼楞楞地看着琴弦，玉笋般的手指也越来越快。张庭烨最喜欢看苏小鱼这个样子：专注，纯净，如安静饮水的小鹿一样，对周围一切毫无防备。渐渐地，苏小鱼指间的曲子越来越流畅。张庭烨和张庭雅脸上的惊异也越来越明显：苏小鱼的手指似乎从没离开过琴弦一般，乍看之下就像在琴弦上摸来摸去一样，但天籁般的曲调就在这看似杂乱的手法之下缓缓流出：银天素雪，盈盈旷野，哀思愁肠，婉转留伤。

    张庭烨渐渐觉得自己已经不再书房，而是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中间，看着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渐渐走远，那个孤独的背影慢慢回过头淡然一笑，帘幕一样的雪花恰好挡住了她的笑脸，无论张庭烨如何用力分辨，也看不清她脸上的那抹哀怨。过了许久，铿然一声，万籁皆寂，张庭烨仍然没有从那哀怨而又静美的雪景中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苏小鱼，直到苏小鱼轻轻叹了一口气，用芊芊玉手轻轻按住琴弦——这是苏小鱼弹完琴之后的习惯动作。

    张庭雅和张庭烨又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张庭雅摇了摇头说道：“真没想到苏姑娘不但精通音律，而且还有过耳不忘的本事呀，我是彻底服了！”张庭烨听张庭雅如此称赞苏小鱼，也高兴地说道;“那是自然啊，二姐。”这时一个清脆但冷漠的声音突然传来：“如果她弹得不是《曲天银雪幕》，本小姐现在就要重重责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