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怀熙之痛(三)神算子
似过了电,繁漪微微一战,觑了眼他身后的女使,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避开,拿绢子擦了擦,抿起一抹赧然:“怀熙见不得风,屋子里闷的久了些。” 女使抿嘴一笑,低了头,送了她们走上通往宴息处的游廊,便退下了。 繁漪回身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大约都在前头听戏,西周静悄悄的。 光线被朱红立柱遮挡,在灰白色地砖上投下一条又一条晦暗的影子,琰华的脚步极慢:“怎么了?” 繁漪摇了摇头:“没事。” 琰华去牵了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捏了捏:“你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跨院里的戏词儿忽喜忽悲,唱的格外婉转,徐徐浸染在每一缕空气里,让人的心事忍不住跟着起伏不断,繁漪回头看了眼廊下,没有人,便由着他牵着了:“怎么会呢?” 琰华的眼神似六月晨曦,有一束又一束无法折断的灿烂霞色:“我的眼神在你身上,我自然知道。” 温情脉脉缓缓流转,繁漪抿起笑色,嗔了他一眼:“贫嘴。”眸中有薄薄的雾,叫人看不清深处,“秦家动了怀熙,想要她和孩子的命。” 琰华微微皱眉:“为什么?洪家若是想与她们维持了亲密,便不会娶了怀熙进门,就算杀了怀熙和孩子,秦家也塞不进女儿来。” 繁漪长吁随着游廊里下风缓缓而来:“可秦家还有个庶支的女子在洪家为妾。洪都督年已四十有八,洪夫人亲生的公子最大的才十五,这个长孙于洪家是什么地位不言而喻。长孙的生母自然地位稳固。怀熙若死,以洪继尧的性子便起码又是守制两年不继娶,秦家女便有机会生下长子,洪家与秦家的关系便脱开了。” 琰华不解:“世家对妾室想来手腕凌厉,真若不想让秦家女生子,一碗……”一顿,“也对,若没有绝对的错处在秦家女身上,秦家便可一而再的塞进人来,到时候怀熙未必能应对了。” 繁漪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琰华若有所思:“即便没有秦家女进门,到底有秦氏难产而亡的情分,他们何至于非要这样牵扯起血脉关系?” 繁漪微微一笑:“你也察觉出不对经了?” 按照上回与姜柔的谈话来说,华阳公主分明是已经晓得了朝堂下的暗潮涌动,她与洪夫人是至交,不会不去提醒洪家一二。 那么,洪家不肯续娶秦家女,便是也晓得了秦家与那秦王暗中有了勾结? “秦家、袁家、钱家、姜元靖、闵崇英之流甚至背后还有更多的家族、人物,在串联起一张网,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琰华细细一思忖,进了朝堂的人,总是晓得的多些,也更为敏感于朝堂的细微变化,了然的沉了沉眸色:“陛下病重。” 缓缓的步伐走出一致的衣摆晃动,光影舒舒,将她们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紧紧挨在一处,静默的须臾里,她细细凝望,贪恋的瞧了一眼又一眼,只盼时光能凝起一片舒然长久才好。 繁漪低道:“听说陛下登基的第三年有过一场逼宫,到了陛下执政的第十九年依然有叛王惦念着那个位置。” 琰华点头:“十年前的夺嫡之争,被遣去了封地的王爷不少。九五之尊,翻云覆雨一转念,这样绝对的权势会促使任何一个人走上曾经叛王的路。而最有可能的……”没再说下去。 繁漪笑意微敛,眸中有漆黑的凝重:“好像每回出个门总会有点精彩的事情,你说今日会不会又有幺蛾子了?” 琰华拧眉,四下望了望:“秦家对这里应该很熟悉吧?” 繁漪挣脱了他的手,停了脚步,故作了满面犹豫道:“我忽然有些不想成亲了。” 琰华睇着自己的手微微一怔,闻言一个旋身将她按在了墙上,有薄薄的怒意与慌乱:“你敢!” 繁漪浑不怕他的怒意,优柔道:“怎么看姜家都是个火坑呢!我……” 琰华的情绪转换那样快,撒娇起来更没有廉耻,闷闷着鼻音好不缥缈无依的可怜,垂首在她颈间低低道:“我害怕,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繁漪被抢了词儿,轻笑出声,嗤他:“真是好不要脸!” 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欲吻不吻,似蝶戏着花蕊,以低哑含情的嗓音引着她:“说你会嫁给我,一定会嫁给我的。” 繁漪心下微痒,失了心魂,扬起细白颈项去迎接他的亲吻,却听耳边一声惊呼声起,是老年妇人特有的音质:“老天爷,还真是春意百花舒的好日子了么!” 琰华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如今正在洪家了,忙抬了宽袍袖将繁漪遮在了怀里,一双耳朵红的几乎滴出血来。 那位夫人匆匆离去却不想与身后的人撞在了一处,忙阻止了来人继续向前:“别别别,咱们走那处去。” 来人忙是拉住了那位夫人的脚步,仿佛是含笑的:“那边不方便。还是走这边吧!” 夫人“哟”了一声:“这边儿也不方便。” 好一阵的沉默,然后便是被堵在转角处的两位夫人的轻笑声,舒然如云:“还是年轻好啊!” 另一位应和道:“谁说不是!” 初春里空气还是冷冽,稍有宾客在院子里逛,待繁漪去到前院时时间尚早,好听戏的夫人们都在跨院里,不喜那些咿咿呀呀的便还留在偏厅里吃茶说话。 瞧她过去姜柔忙招了手,一处坐着的都是熟悉的几人,缓缓吃着茶,慢慢聊着天,又听着旁桌的八卦,倒也十分得趣。 上了新出炉的点心来,是味道浓郁的桂花味儿的,便瞧着左手桌上的钱夫人捏着帕子捂着嘴好一阵的拧眉,忍了半晌竟是作呕了一下。 倒把同桌的夫人们瞧的一愣,然后便是懂得的笑声,唤了女使把点心端走,以茶代酒的好一番恭喜。 姜柔微微斜了那边儿一眼,瞧了钱夫人徐娘的年纪还一副妖妖娆娆的做派便十分厌恶,却不免奇怪道:“这怀了身子又不是死了爹,怎倒是笑的比哭还难堪?” 柳亦舒捻了片马蹄糕缓缓吃了:“钱夫人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这年岁有孕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且有孕前三个月是不出门的,这会子又是在人家的席面上,许是尴尬了吧!” 姜柔扬了扬眉,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你这成亲也快两年了,怎也不见个动静?” 柳亦舒微微红了面色:“这种事情我哪里说的清楚,叫老祖宗瞧了脉,也说身子好得很,许是缘分还未到了。” 前世里繁漪与柳家姐妹来往不多,死后也没太多关注了她们的动静。 不过琰华身边的长春是个话多的,出去采买个什么听到了总要在家说说的,倒也隐约记得柳亦舒是嫁进周家的第三年才生下的长女,细细推算下来,有孕也便是最近的事情了。 扬了抹调皮的笑意,繁漪盯着柳亦舒好一番的瞧,半晌后方缓缓道:“我瞧着你面色红润,印堂清洁隐带了祥瑞之意。” 亦舒直被她瞧的有些莫名,闻言目色若星子幽幽一动,旋即笑道:“怎的还能掐会算了?” 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繁漪眨眨眼:“这有孕之喜也就在近日了。” 柳亦舒啐了她一口,笑道:“若叫你说中了,便是要给你个大红封的!” 初初新婚的张绵音指了指姜柔道:“那你替姜柔算算。” 繁漪前世可没有和县主娘娘有过什么交集,连她嫁了谁都不晓得,哪晓得她什么时候生孩子。 不过瞧着她贪玩的样子,想是还要与沈凤梧过几年黏黏糊糊的日子的,便故作高深的暼了姜柔一眼道:“我算算,我算算,哦,有些人内心腹诽道:我还是这个孩子呢,生什么生,抢了夫君去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