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新娘换人了(六)
上官氏微眯了双目,讥讽之意呼之欲出:“求?安知不是做戏给旁人看的。未婚妻没死,他有脸求娶旁人么!我不与你们废话!姜琰华,你敢说自己没有和姚意浓牵扯不清么!敢不敢把李蔚翎的外室叫来当面对质!” 琰华淡淡一笑,不惊不慌:“只要新郎官肯,我们夫妇有什么不敢的。” 李家的人匆匆去叫人,而上官氏身边的女使也趁着热闹时悄么声的从侧门离开了。 繁漪招了晴云进来,让她给李夫人递了话过去。 李夫人没有犹豫,隔着透雕的屏风朝繁漪点了点头。 庭院里十个硕大的缸子里栽种玉蕊檀心梅,在琉璃灯火的昏黄依依里,静静无声期期绽放。清幽的香味随着沁骨的晚风缓缓萦绕。 就在这样的沁人心脾里,一丽装女子踏着薄薄的光线自大门口莲步姗姗而来。 轻缓的步调牵动春柳细腰轻轻摆动,空气里所有柔美的迷红成了她鸦青色发丝的光晕。簪在发间簪子吐出一缕银线,坠着一颗色泽饱满的红玉髓珠子划出一道又一道如晨曦朝霞似的光芒。 淡青色的光线穿过绯红的花瓣,修剪精致的花枝落了出尘悠然的迷红影子与花瓣缓缓游曳着,将她的美衬托的极其邈远。 时隔两年再相见,繁漪看着风麟,只觉连时光都格外善待了这样美丽的女子,看不出生育过孩子,依然美得刻骨,所有的繁花似锦在她身侧都弥散成她的蕴藉风姿。 少了烟柳胡同里的迎来送往,她眼角眉梢的媚骨风姿淡去许多,多了几分疏懒,唯一不变的是那清孤而迷离的目光,带着薄薄的清愁,浅浅的不屑,坚韧而傲慢。 睥睨着追捧她美貌的人。 无视世人对她的偏见。 所有的矛盾在她身上融和成了极致的风流,只轻轻掠过一眼,便已叫勾了魂魄。 候在门口的盛烟见到她的出现似乎吓了一跳,挽在臂弯里的斗篷也险些掉落下来。 晴云淡淡看了她一眼,目光便落在被细风吹得如水蕴漾的裙摆上。 进了门,见着李恪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公爹,风麟也不过轻轻一颔首,便如当年见到繁漪一般,富贵权势全然不在眼里。 李蔚翎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站在风麟面前,急切而慌张的看着她,嘴张了数回也没能把疑问问出口。 风麟微微歪着臻首看着他,缓缓一笑,那笑仿佛栀子盛开在万丈晴光之下,抬手轻轻拨了拨垂在他肩头的大红色发带,温柔而清泠:“想说什么?” 上官氏越过众人,食指几乎戳上繁漪的面孔,微眯的眸子里有威胁之意悄然流转:“认不认得她?” 琰华厌恶的目光暼过正式,拉着妻子向后避了避。 姜柔就没那么客气了,手腕一翻,捏在指间的果子便将上官氏的手打开:“拿开你的爪子!” 风麟浅颦微蹙,红唇轻抿,并不回答。 那一下力道颇大,上官氏吃痛的捂着手腕,奈何不得姜柔,便把怒意投放在风麟身上,切齿冷笑道:“为什么不回答,心虚么!你敢不敢拿你的儿女来发誓,若你做谎言,就让他们不得好死!” 众人窃窃私语,或掩蔽,或撇脸,皆是瞧不上上官氏此等恶毒姿态。 “叫人母亲拿孩子发毒誓,怎么会有如此阴毒之人。” “难怪苏九卿死都不肯娶她了!” “这种只会搅弄是非的货色,谁家娶谁家倒霉!” “……” 风麟身姿纤纤如春柳,可脾性却半点不柔弱,黑晶石一般的美眸轻轻一撇,便十分凌厉,偏语调却是轻缓如云:“请拿你先那你爹娘祖宗发誓,自己于今日之事里全然坦坦荡荡,若有半点阴谋算计、威胁利用,否则,你们全家都将死于非命、名声尽毁。” 说罢,还不紧不慢的朝着上官氏一抬手,从容微笑着示意她先请。 “你!”上官氏不意她竟是这种态度,心头一跳,狠狠瞪着风麟道:“你是什么身份,我何须向你这种低贱之人发誓。”忽起一声高扬儿尖锐的冷笑,看着李蔚翎扬眉道:“二公子可知,你这位外室可大有来头,乃是扬州春风楼的花魁娘子啊!” 熺微光线穿过扬起的薄薄红色银绣牡丹纹轻纱。 李夫人的面孔落在一片水红昏黄的阴影下,任凭红烛明亮、花香弥漫,被红烛烘托着的硕大双喜字都成了冰冷的死色:“上官姑娘,请你慎言!” 若是平民女子做了外室,顶多说一声身份低微,不相匹配,好歹孙儿女的血脉干净。 便是蓄养、交换家妓在这京都之中也是寻常,可若到最后真叫人坐实儿子弄了个千人枕万人骑的风月女子做外室,还生了儿女,镇国将军府的脸面可就真的就要拾不起来了! 尚未婚配的儿女,前程都要被耽误。 谁家儿女愿意同一个妓子攀扯上丝毫关系! 元郡王似笑非笑的换了个坐姿,丝毫没有要呵斥上官氏的意思。 上官氏底气越盛,已经完全不管旁人的眼神了,绕着风麟慢慢走了两圈,嘲弄道:“以为弄了个假身份就能冒充良民,干干净净的做人了么!瞧你那一身下流的风尘味儿,什么身份都改变不了了你骨子里的淫贱!” 风麟的神色依然平静如水,只侧首看着她,毫不客气道:“你一介闺阁千金,还知道烟花风尘什么样子。怎么,你去过?张嘴下贱,闭嘴淫荡,你们上官家的教养可真叫人大开眼界。来日什么人娶了你,可真是祖坟也冒烟了呢!” 李蔚翎清楚的记得风麟第一次与他欢好时,是落了红的。 他不是第一次给姑娘开脸,初次是什么反应他也清楚,这是做不得假的。 花楼他更常客,也清楚花楼里的规矩,不论花娘生的如何貌美有才情,最晚十七岁,必然会被拍出初夜。 用花楼里的说法,十六七岁才是女子美丽的全盛时期,稚嫩却饱满,晚一天都会让花魁折损滋味。 他遇见风麟的时候她已经十八了,她这样的绝色,若是花楼里的女子,如何还能留着清白之躯? 何况青楼女子都是吃了绝育汤药的,又如何给他生下一双儿女? 李蔚翎脸一沉,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她是什么样的女子我比你清楚!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拉着风麟的手急切道,“你告大家,你不认得她的,是不是?你说,你说的我都信!” 上官氏扬着下颚,目中尖锐而细碎的光直直落在风麟面上:“你这张脸,想来春风楼的人都会认得……” 风麟一把青丝轻轻自肩头垂下,油亮亮的,有风姿门口扑进,青丝缓缓飞扬,似一片淡青色的薄纱轻轻擦过李蔚翎的颊。 她迎视上官氏的威胁,嘴角噙着淡淡的弧度,精致的柳眉微微一挑:“当然,人家是高门贵妇,我不过乡野出身,如何认得她呢!” 李蔚翎紧绷的神色缓缓松开,执了她的手欢喜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繁漪无法从风麟的眼底看出丝毫男女情意,却又矛盾的看到了她对李蔚翎的真诚与温柔。 但凡名妓大都是骄傲而孤独的,或许风麟无法让自己爱上李蔚翎这样样不出挑的郎君,可她可以感受到李蔚翎对她是真的很好,万事迁就,家里的为难也能尽力挡下,欢喜与信任全都写在了表情里。 换做旁的才情斐然的郎君,或许能够与她诗书相和,心意相通,却也注定了不会有来日可言。 高门亦或者寒门,只会引文采斐然的名妓为知己,为自己的风流添上一笔浓墨重彩,却绝对不会为了她而与家里相抗衡。 这“知己”二字,也不过是“拒绝为夫妇”的遮羞布罢了。 即便肯放弃一切,做了夫妻,最后也都会在旁人异样的目光里走向反目成仇,这样的例子在苏扬一带还少么? 而没有依靠的美貌女子,想要太平的活下去,太难了。 风麟是理智之人,自然晓得李蔚翎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于她,无关男女情爱,更像是家人,是孩子们的父与母。 她孤独了太久,大约,也不想再孤独了吧! 众人:“……”得亏那文蕖灵糊涂着,否则看着这样的场面,怕是要先为自己的后半生先哭出一条黄河来。 上官氏的话像是吐出瓜子皮一般轻巧:“是么!” “这位才艺双绝的花魁六岁就被卖进了青楼,与她一同被卖进青楼的还有个叫阮娘的。两人可谓一同长大,知之甚深。三年前阮娘被一富商赎身做了妾,富商死后,她被主母发卖了出来,又辗转来了京里,给一铺子的老掌柜做了妾。” “二公子虽把人藏的深,可见过的她也不是没有。那阮娘认出了她,分明就是春风楼的头牌花魁!当时我听了只觉得奇怪,她一扬州的名妓花魁怎么会成了二公子的外室。正巧家里去扬州办事儿,便叫顺道打听了一下,原来这位花魁两年前就被人赎了身。” 她一旋身,来到了繁漪面前,黛青色的柳叶眉如箭锋利:“而赎她的人,据说,还是楚家人呢!” 这戏唱的,真是艰难,老半天才来了重点! 琰华眉目狭长,眼尾微微上挑,此刻微垂的眼睑猛然一掀,眸光迸裂,更显疏冷而强硬:“上官姑娘如此言之凿凿,想是那叫阮娘的女子已经在你手里吧,叫出来,当场认认人。” 上官氏张扬的笑意几乎不做遮掩,杏眼飞扬:“你们等着,人马上就到了!” 众人见上官氏姿态得意,分明是拿捏了有利证据的。 可再看繁漪和琰华,却也只见那夫妇两一身笃定的淡然。 一时间倒也看不准,这一仗到底谁会赢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输的那一方自此便是身败名裂了。 上官氏身边不知何时离开的女使这时候迈着急切而慌张的步子从侧门绕了进来,面色极其难看。 上官氏眼皮一跳:“人呢?” 女使面色发白:“……在外头,被姜家的人拦住了。” 上官氏尖锐的声音有刺破人耳膜的力度:“怎么,还想当着众人的面威胁不成?” 繁漪宁和一笑:“急什么,那么多人都瞧着,谁能威胁了谁呢?等着就是了。” 众人不知何意,便就那样等着,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管家进来回话:“小的让那阮娘去偏院认了几位与……”他比了比风麟,“与这位妆容打扮相似的女使,阮娘指了其中一人说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