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云海(二)
袁致蕴顺着他的一推,退到了后面,看着繁漪的眼神里有一种细碎的尖芒幽幽地晃着。 只要计划顺利进行,她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来不及应对,最后谁输在谁的手里还难说呢! 繁漪披着晕着碎金的光线,乍暖还凉的风拂掠起她如水的裙摆如涟漪晕开,有刀锋的锐利,淡淡扫过袁致蕴的面孔,冷道:“把他们的胳膊全给我卸了!” 南苍一步上前,替了无音的位置。 无音手中的剑在她指尖轻弹间便又回到了袖中。 她出手很快,看戏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冲过来的闵家家丁便全都在地上翻滚着唉唉叫了。 繁漪睇了闵静业一眼,依然笑色温和:“闵家弟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呢?倘使你的传家宝不在舍弟身上,岂不是白闹了这一场误会?” 闵静业看着自家家丁满地哀嚎,吓了一跳,随即怒从胆边生,连连啐了几口,撸起袖子冲朝繁漪冲过去:“老子说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敢到我不成!” 春苗歪着头眨巴着眼,似乎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为什么不敢打你?又不是一脖子抹了你?难不成你爹还有脸上门闹不成? 无音黑着一张脸,随时准备把他的头拧下来。 幸亏一声清脆而沉稳的女音及时响起:“住手!” 立马有百姓认出了来人:“是华阳长公主身边的秋水姑姑,前面那是、好像是翰林院的官服……哟,这准头可以的,大马趴是跑不掉了,哈哈哈……” 闵静业冲出去的脚步被横里飞来的一颗石子打中,五体投地的趴在了繁漪跟前,闷了好大一声,好半晌没能爬的起来。 众人看的哈哈大笑。 云海那肆意的笑声几乎穿过云层:“闵公子这么大的礼,是要认爹吗?哈哈,那可别,老子可生不出你这种蠢货来!” 繁漪顺着那石子打过来的方向看去,只觉眼前一闪,本该在衙门忙着的琰华满面焦急地来到了她面前:“唉?你怎么来了?” 琰华握着她的双手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确定无事才松了口气:“南苍说臭小子被人盯上了,我不放心就告假出来看一眼。你出来做什么,万一冲撞了可怎么好!那小子皮糙肉厚,挨顿揍也没什么。” 南苍斜了他一眼,什么意思,看不起我的身手咯? 无音面无表情的白了琰华一眼,明明白白在眼底写着:瞧不上! 云海的笑声戛然一顿,双手叉腰,宽大的大红色衣袖在微风晴光里热情如火:“嘿,我说姜琰华,你什么意思啊!挑拨我们姐弟关系咯?有你这么做姐夫的吗?信不信我撺掇我姐休了你啊!” 无音觉得自己快忘记心绪似死水的感觉了,瞥了云海一眼,抬头望了望天:“……”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琰华打不过无音,但一巴掌拍开云海的本事还是够够的:“闭上你的嘴吧,惹祸精!” 云海一个没站稳,趔趄了一下,险些踩到了闵静业的头。 秋水伸手托了他一把,垂眸睇了闵静业一眼,微微一颔首道:“这位小公子长公主会处置,几位就散了吧。” 袁致蕴没料到到了关键时候长公主竟然来横插一手。 他感受到繁漪轻蔑的眼神,脑中一嗡,闲适摇着一把玉骨扇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像是深秋枝头半青不黄的的叶,在即将被秋风神君掠过的衣袖带落前的薄薄挣扎。 无论如何也不甘心计划就此被打断,更有畏惧之意自骨子里沁出,他艰难扬了扬唇道:“这小乞丐偷了闵公子的玉佩,乃是家传之宝,如今还未寻获,姑姑若是就这么把人带走了,怕是闵公子回去也不好向家里交代。” 闵静业狼狈的地爬了起来,恶狠狠瞪着无音。 他虽不敢对长公主如何,可他自认占理儿,自是不肯轻易罢休的,眼看着家丁满地打滚,心下更是火的不行,用力一摆手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会解决,就不劳长公主操心了。你赶紧走!” 秋水姑姑微微一笑,客气而不容置疑:“我来只是替长公主殿下知会你们一声,不是征求你们同意的。”抬手轻轻弹了弹指,“带走!” 闵静业直跳脚,可长公主的护卫岂是他敢动手的,只能瞪着秋水大喊道:“慢着!这下贱东西偷了我的传家宝,长公主还想包庇不成!” 秋水微笑不变,缓缓抬了抬眼帘,慢条斯理的语调如霜负雪:“怎么,想同长公主动手?是你们能承担的起后果,还是你们家主能承担得起?” 无音身影一闪。 闵静业只觉脖颈一凉,低头一看,薄如纸片的剑锋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我爹是留守司正留守!你敢动我试试!” 无音是云南王府的暗卫,虽如今得了自由身与繁漪在一起,但她骨子里的血液容不得有人敢对姜家血脉有任何不敬,何况这人方才还想朝着繁漪动手。 毫不客气的将剑锋划破闵静业的脖子。 血珠滚落带起的刺痒让闵静业胆子都在颤,抬手一抹,满手的血,瞪着双眼“啊啊”惊叫起来,什么也不顾了,满嘴“找大夫”的就跑了。 百姓们:“……”就这? 就这胆子还敢嚣张? 长公主府的护卫人高马大,云海像小鸡仔一样被提溜着,几乎脚都不能着地,两条腿不停踢着喊救命,然而人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阿姐救我,我不要跟他们走!这些都不是好人,他们会欺负我还想软禁我!阿姐……” 琰华嫌他吵,伸手点了他的哑穴。 云海无声的咒骂:“……”姜琰华你个胳膊肘朝外拐的王八蛋! 然而听到秋水说要将他带走,又听着云海那一声“软禁”,琰华眉心还是不由拧起担忧,一揖道:“姑姑,不知姑母要见云海所谓何事?” 繁漪心中不安,难道是为了太子的事么? “姑姑,云海他……” 秋水微微侧身避开,一福身道:“殿下只是有些疑问想向小公子寻个答案而已,您二位先回府吧。”伸手在繁漪手背轻轻拍了拍,笑意温和而亲切:“您安心,晚些时候我亲自会将他送回侯府的。” 繁漪侧首看向远处的马车,正好与长公主的目光对上,是温柔而强大的。 她微微一颔首,繁漪的心瞬间便定下来:“是。云海顽皮,劳烦姑姑照看着些。” 秋水打量着她的面庞,旋即微微一笑道:“自然。好了,外头人多,您好好保重身子,快些回去吧!” 微微一抬手。 云海便被拎小鸡似的拎走了,饶他挣扎,半点用处没有。 “……” 繁漪慢慢走近袁致蕴,静静看着他,眼波似云,而云里藏了针:“袁公子,不长记性啊!” 无音剑尖指向了袁致蕴。 她是杀手,平静的时候就足够冷了,杀意四起时便有阴沉沉的云翳环绕,便是什么都不懂的百姓看着都忙不迭散开些去,就怕遭了鱼池。 袁致蕴只觉心口被长练缠绕,越收越紧,但世家子的骄傲让他不能如闵静业般狼狈逃跑,只能极力镇定,死死扛住她给的压迫:“小可不懂姜大奶奶在说什么。” 繁漪笑了笑。 站得远的人或许也听不到什么。 而近在咫尺的袁致蕴却清晰地听到,那自胸腔深处慢慢扩散而出的笑声,轻轻的、低沉的、阴冷的,宛若自无光的地狱而来,带着弯刀的冷厉,直击心口。 “听不懂最好,就怕你听懂了,夜不能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