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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法术

    “实在是墓园阳气太过于炽盛,即便是到了晚上也酷热难耐啊!”晏智实话实说:“我们走不远,整个墓园里所有的阴魂都不可能走远,只能以自己所在的墓碑为依托,在附近游荡。”

    杨天鸿眯起眼睛,慢慢消化着晏智说的这些话。

    “就像一个无形的圈子,把包括你在内的所有阴魂束缚。除非你所在的圈子里有一个五百年前就亡故的普通门人,否则你不可能知道在那个时间段发生过的事情?”

    “是的。”晏智回答:“所以大人若是想要知道五百年前归元宗发生过什么,只能您自己离开这一片,去别的区域问问。”

    杨天鸿心中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之前说过,之所以找上我,是因为我给了你们强烈的归属感。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晏智回答:“这得问大人您自己。我等死去多年,更被炽热的阳气圈禁在这里,无法离开。若不是大人您出现,又在今天晚上突然释放出强烈的亲和感,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找上您啊!”

    停顿了一下,晏智继续道:“我与大人同属于归元宗。按照我的理解,大人您身上应该带着某种令我们产生特殊感应的法宝。”

    杨天鸿顿时想到了挂在胸前的那把铜锁。

    他不再问话,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脑海中对过往的画面开始回放。

    杨天鸿想起,在船上的时候,鲜血溅在铜锁表面,它开始发热。

    这把铜锁,难道就是连接阴阳两界的关键?

    晏智在旁边察言观色。虽说不可能看透杨天鸿心中所想,但他是个聪明人,懂得该如何拍马奉承。

    “我以前在宗门的时候,存了点儿东西,大人您可能用得上。”他满脸都是谄媚的笑:“很好找,就在我坟包右侧挖进去一尺左右,有个盒子。大人您一看便知。”

    ……

    杨天鸿没有多待,心念一转,离开地府,回到阳间。

    仍然还是之前离开时的那个位置,整个人保持姿势未动。就连腿脚压断的野草也没有变化,仿佛一切都是固定的。

    杨天鸿仔细观察四周,看得越是细微,心中就越是感到震惊。

    他清清楚楚记得,离开阳间转入地府的时候,自己的右手杵在地上,压断了野草。当时觉得掌心被断草茎叶反刺,戳手感十足,很不舒服。

    现在回来,粗糙的戳手感仍在,表明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身体各部位应该没有移动过。

    我究竟去了多久?

    杨天鸿暗自思忖,觉得应该不会少于半个时辰。

    可是看现在的状况,似乎没去太久。

    这是否意味着,阴阳两界之间,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时差?

    那些模糊的白影又凑了过来。

    “王义夫他们被你带去哪儿了?”

    “晏智那个狗崽子呢?怎么他也不见了?”

    “你……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能看见我们?为什么能听见我们说话?”

    杨天鸿对这些嘈杂之音毫不理会。

    虽然对发生的这些事情感到震惊,但他多多少少掌握了一些阴阳规则,知道这些同门阴鬼无法伤害自己。

    白天出门打扫墓园的时候,杨天鸿背着一个箩筐。借着月光,他从中找出一把手锄,起身走到晏智的墓前,绕过墓碑,顺着右侧挖开表面覆土,找到一个很小的土陶罐子。

    用力拍开坛口,将里面的物件倒出来,杨天鸿发现,那是两只文玩核桃。

    按照小册子上的记录,晏智上山前是大汉国锦屏村的农人。想来家中应该没什么钱,这两个文玩核桃估计是上山以后自制的消遣。核桃表面已经起了包浆,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油脂,应该是他的心爱之物,下葬的时候一起塞进墓中。

    附近的阴鬼仍不肯离开,它们围着杨天鸿,语气比之前缓和了很多,但其中的期盼与急切之意非常明显。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么多年了,只有你能听见我们说话。求求你把我也一起带走吧!”

    “张岚那个贱人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你做事情得公平啊!不能偏听偏信。”

    “我比王义夫厉害。要不你把他叫出来,我跟他比划比划你就明白了。”

    “晏智那个龟孙子你也看得上?我比他聪明啊!他以前口口声声管我叫大哥的。”

    杨天鸿对此毫不理会。

    他将文玩核桃装进褡裢,转身离开。

    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需要慢慢将其理清。

    还有,人鬼殊途,杨天鸿必须尽快找准自己在其中的定位。

    ……

    天亮了。

    陈隆又来了。

    今天的粥不错。用的是生滚做法,加了很薄的rou片,嫩滑又鲜美。热气腾腾的rou粥表面还撒了少许葱花,嫩绿青白,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裹在花卷里的猪油早已融化,杨天鸿一口咬下去,齿间触碰到一些表面略有些硬的脆块。用力嚼开,原来是肥瘦相间的碎油渣。

    这玩意儿掺在面点里格外好吃,虽不如撒在面条上那么脆口,用来蒸花卷也别有一番风味。

    陈隆颇为担忧地看着闷头大吃的杨天鸿,关切地问:“兄弟,你身上的伤好点儿了吗?”

    杨天鸿仰脖喝下碗里的最后一口粥,将空碗递给陈隆,轻声笑道:“好多了。谢谢陈大哥。”

    陈隆接过碗顺手放进食盒,从衣袋里摸出一个约莫成年人二指大小的阔肚窄口小瓷瓶,递了过去:“我昨天去药堂给你弄了一瓶跌打散。你先用着,不够再说。”

    杨天鸿接过瓷瓶,神情有些犹豫:“……谢谢陈大哥。”

    陈隆笑着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就见外了。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肯定要罩着你。记着啊!张富贵要是还敢打你,就立马告诉我。回头老子整死他!”

    杨天鸿满面感激,连连点头。

    张富贵和李天罡两人的小木屋房门紧闭。

    这种情况很常见。虽说外堂弟子尚未炼气,但他们都是归元宗门人,各有各的机缘,所以关起门来修炼也就不足为怪。

    陈隆在膳堂跑腿,这种事情见多了。反正饭已经送到,既然不开门,就把食盒摆在门外,饿了自己开门拿了吃,吃完以后把餐具洗干净装盒子里,回头自己再送饭过来,顺便回收。

    听起来有些像是伺候大爷,但这是宗门规矩,无论内门、外门还是外堂都一样,老老实实服从就行。

    看着陈隆收拾餐盒,杨天鸿心中微微一动。

    他一直有个疑问,只是平时张富贵和李天罡在场,不方便开口。

    他凑到陈隆身边,好奇地问:“陈大哥,你这早、中、晚的满山跑,不累吗?”

    山上没有开通公交车和地铁,交通基本靠走。

    “不累。”陈隆为人很和善,他故作神秘地笑着,冲着杨天鸿挤了一下眼睛:“这里是天岚山,是归元仙师的所在,咱们都是修道之人,所以送饭这事儿……呵呵,咱是靠法术干活的人。”

    “法术?”杨天鸿上山有一段日子了。他对这个词并不陌生,却从未在外堂弟子身上看到过。

    陈隆索性坐下来。当着杨天鸿的面,从粗布绑腿上解下一个精致小巧的深蓝色袋子。

    这东西外形与常见的烟袋差不多,也是用线绳系口。

    陈隆解开袋子,从中拿出一个宽约寸许的黄色纸卷,徐徐展开。

    这是一道符。

    正中画着一匹马,正上端是“奉太上勅”四个竖排文字。

    杨天鸿好奇地问:“这是符篆?”

    陈隆纠正道:“这是符,不是篆。符和篆是两种东西。篆一般是随身佩戴,要不就是供奉在家里。符是将法术威能释放出来,直接产生作用的。”

    他指着黄色纸卷正中的那匹马,解释:“这叫甲马。我平时出来送饭,左右腿各绑一个。一个甲马管五百里,两个就是一千。跑起来不累,速度也快。”

    杨天鸿不由得《水浒传》里的神行太保戴宗。

    他心中顿时变得火热,连忙问道:“陈大哥,你会法术,难道你已经炼气有成?”

    陈隆摇头大笑:“炼气哪是这么简单的。我都说了,这是符箓的威能,是一种最常见的法术……等等,你该不会以为,会法术的人,就是仙师?”

    杨天鸿满脸都是符合孩童懵懂与幼稚的表情:“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陈隆解释:“法术有很多种。有些需要动用法力,这就必须是仙师才能催动。有些法术很简单,比如甲马神行术、火鸦照明术、凝水成冰术、竹兵密踪术……这些都是低价术法,只要预先制符,再配合相关的口诀就行。”

    “普通人也能用?”这是杨天鸿最关心的问题。

    陈隆肯定地“唔”了一声:“有些江湖术士学了一、两招法术,从此就靠这个走街串巷混饭吃。但这种事情讲究机缘,还得看个人悟性。说穿了,跟咱们在山上修炼差不多,不是随便什么人看了就懂,随便比划就能画符。”

    “就说我用的这甲马,这是外门仙师所制。每次批下来两万张,由外堂主管负责领取并分发。平时用甲马最多的就是我们膳堂。你别看一个甲马管五百里,这一整天跑下来也够呛,至少得大半个甲马。”

    “当然,外堂有些门人也能绘制神行甲马符,但效果远不如外门批下来的甲马好。”

    杨天鸿觉得言谈之间收获颇丰。他笑对陈隆道:“陈大哥,你这甲马能给我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