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的朋友
两个人一起回家。 ——我们之间保持一点距离，不能让别人发现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你不许和我说话。 这两句话一直在王子玉的脑袋里翻江倒海。 但是，她很奇怪她竟然说不出口。要知道她一直都是直肠子，什么话非要当场说清楚才好。王子玉的心里基本是藏不住话的。 可是这次回家竟然真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周小舟也没有说话，他走在前面，因为身形的缘故，那背上的书包显得更加迷你。 周小舟以后还会长高吧，那时候应该不会这么胖乎乎的。再多看周小舟的背影几眼，王子玉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哆啦A梦》里的胖虎！ 可是胖虎那么强悍，老爱欺负人。周小舟这性格大概像大熊。不对，他比大熊要勇敢多了，因为他现在也算被人欺负，可是他没有哆啦A梦的帮助。他就像一个人孤独的战士，独自战斗者。 欺负？ 原来大家都在欺负周小舟啊？大家当然也包括了王子玉。对于受害者而言，旁观者和加害者都是罪人。1990年深秋，王子玉第一次和周小舟一起回家，她走在他后面，隔着一段安全距离。 越是看得仔细，她就越发控制不住胸腔里某个东西发出很大的响声，像是轰然山崩，又像是千里决堤。整个人都要被这种感觉淹没了。 可是直到到了院子里，王子玉还是没有说出口。王子玉看着周小舟的身影绕过一个瓜棚然后不见。那日的天气不错，夕阳的余晖让地面上的一切都变得温柔。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在幼儿园依然没有人愿意与周小舟玩。 王子玉也和大多数人一样，但是也有点不一样，她开始下意识去观察这个怪癖的胖小子。 他越发不喜欢与人讲话，他放学的时候会看一眼某个女孩子。后面这点让子玉尤其惊讶，她在想是不是她的眼睛出问题了。 为了确认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王子玉比从前更加细心“监视”周小舟的一举一动。 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周小舟真的很想和一个女孩子做朋友。这件事情是在某一次户外活动时偶然听说的。 “那个胖子想和莎莎做朋友呢。”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 “想得美，他那么胖那么丑，莎莎才不会理他！你说是吧，莎莎？”一张鄙夷的脸。 “嗯，我才不会和又丑又胖的人做朋友的！”莎莎说。 王子玉其实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别过脸的时候，突然看见周小舟忧伤的脸，还有那个胖乎乎的背影，好寂寞呀。 王子玉就像一只发疯的小红牛，噌的一下就冲了过去，把那个叫做莎莎的小朋友推到地上。所有的小朋友都一脸惊恐的看着王子玉，莎莎则哇哇大哭。 哭声引来了老师。 老师质问王子玉为什么要打人。 王子玉这只小红牛双手叉腰，英勇无畏地回答：她欺负我朋友! 那大概是六年里她说话最大声的一次。 教室里面的周小舟也听到了。 …… 那天，王子玉没有得到一颗星。 那个星期，王子玉不止是勋章，就连小红花都没有拿到。 这些都不是最凄惨的。 最惨的是，从那以后被孤立的就不只有周小舟，还多了一个王子玉。 六岁的王子玉无论在哪里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现在忽然变成了一个人，最开始还觉得无所谓，时间久了，也渐渐感到寂寞。再也没有人主动叫她一起玩，就连每天带过来的零食也没有人愿意吃。 想和一个人说话，那个人却故意背过身，和对面的人聊得火热。 这就是孤单吧。 ※ “一起回家吧。” 很久没有对她说过“一起……”，王子玉忽然有点难受，就像一直在孤岛漂流的渔夫，某天突然见到了寻找她的家人。 抬头发现是周小舟，眼泪又没有夺眶而出的欲望，很奇怪的，心情又平静下来。 “我爸妈已经回来了，等下就会来接我。”爸爸mama确实是回来了，但是今天没有时间来接她。 “对不起。”周小舟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究竟有没有怪过他。 王子玉不知道，因为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应该知道了—— “周小舟，你走那么快干嘛？累死我了！呼~”为了追上周小舟，跑得气喘吁吁的王子玉，笑脸红扑扑的，脸上有细密的汗珠，大眼睛还是那么漂亮。 “……”周小舟看着这样王子玉，一瞬间失语。 王子玉对着周小舟粲然一笑，走到他前面，对他伸出手：“一起回家吧！” 夕阳西斜，向晚的光辉温暖了每个人的心，她的，他的。 ※ 那还是幼年时期的事情，他因为太胖，在学校常被同学孤立，某天放学后他站在走廊上看cao场上快乐踢球的男孩子们，自言自语道：“有朋友真好啊。”她在后面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有啊，我就是。”他记得那时候的夕阳刚刚好，余晖洒满她微微笑着的面容，好像镀金的天使。 周小舟一直都记得。 但是那个她——王子玉肯定是忘记了。 2000年，周小舟17岁。 破茧成蝶，成为翩翩美少年。 再回看七岁在幼儿园时的照片，会有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也会自嘲式微笑：“这个人真的是我的小时候吗？” 得意的笑：“哎呀喂，每天早上都要被你帅醒。” 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每个人都以为周小舟最痛苦的时期应该是幼儿园，因为他后来没有读完就转园了。 原因—— 无法融入学校生活，因为肥胖。听说也没有朋友。好可怜。 但是，只有周小舟心里清楚，那段时间他过得很幸福。因为他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第一个不因为他肥胖就疏远他，还对他说周小舟再胖也是周小舟，是我的朋友。 17岁的他已经是高中生，但是，想起这一句话，还是会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曾经被她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