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爱丽丝的梦境.其一——

    我闭上眼睛，好像……做了一场梦。

    我感到自己很沉，沉重的困意向我袭来。

    醒来之后——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

    不，我正在从远处，远远的观望着那个“我”。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爱丽丝。”

    “母亲”——不，那就是个巨大的机械黑匣，在这间房间里用没有感情的人工声音跟我说到。

    当我从那培养基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我看到的第一个生命体（或许？）既不是人，也不是febee，而是一堆智能组件堆砌在一起的巨大黑箱，这些黑箱组成了我眼前的房间。

    我能够知道这黑箱中，哪个是母亲的心脏，哪个是母亲的大脑，哪个是母亲进行能量摄入和转化的胃……

    “是的，母亲。”

    我从培养基溶液里站起身，简单擦干身体之后，穿上本该为我准备的我的作战礼服，周围，穿着清一色丧葬礼服的、用黑布盖住脸的队员们，正看…或者说将头转向我的方向。

    “母亲，我需要做什么吗？”

    因为感到茫然，我抬起头，看向母亲的发声器官。

    “完成属于你的剧本，[人造命运]，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剧本？”

    “是的，剧本。”

    那一堆名为母亲的黑色箱子的顶部，类似监控系统的两枚圆形探照装置缓缓转向了我。

    “在人类回归之前，你无需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那之后，母亲大人的那句话就那样冰冷的敲定了我的命运。

    ————

    那是人造命运的剧本刚刚展开的时候——

    那时的我，只知道最终的任务是让“那个人”爱上我，心甘情愿的让按个人和我立下誓约之吻。

    刚刚被制造出来且懵懂的我，还对偶尔能够违反命运剧本的规定抱着侥幸心理——

    说不定我可以不和那些人接//////（口勿，那样的话她们就不用死，格雷琴部队中有很多恩爱漂亮的小情侣，因此，我会偶尔和她们谈论有关爱情的事，也会对注定“爱上我”的那个人抱有美好幼稚的幻想。

    于是，年幼而愚蠢的我，第一次违反了“剧本”的命令——仅仅因为她们二人兴致勃勃的向我描述着她们所策划的浪漫又伟大的私奔。

    ……仅仅因为她们描述的地上世界的事情让我感到很奇妙。

    因而我放过了那对情侣中的其中注定会被我当作燃料的一人，给了她们此处的地图，告知她们到地上的世界去——

    【警告！剧本内部脚本发生错误！请重新开始该剧本！】

    当在我目送她们二人离开这黝黑的深渊时，突然，从深渊底部传来令人心惊胆战的警告声，脚下的一切都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之后的一切，我便记不得了。

    我只知道失去了情侣的女孩，开始了她对于格雷琴部队的暴行的绝食、绝水的无声反抗。

    当我路过那个那个女孩身边，看向她的眼睛时，我只从她的眼底深处读到了漆黑一片的恨意。

    不过，人造命运的剧本关乎人类是否能够回归，因此，没有人在意一个普通人的死活。

    在不知道多少天后（在这没有阳光的地底世界里，基本没有确定时间流逝的标志），那个女孩自己把自己饿死了，她的尸体就像夹在厚重书籍里褪色干枯的花朵。

    几个febee把她的尸体扔进了腐蚀循环里，于是她的尸体被腐蚀循环飞速的溶解，变成了一片黑里带着一点点红色的液体。

    我讨厌这种感觉，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是，我下意识的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我试着违反母亲的命令，去把令人讨厌的人当作燃料、把被宣判死刑的人当作燃料，可是，却只是换来了该剧本的一次次重新开始。

    而我则不会受到母亲的任何处罚——不，母亲只是命人将本该因我而死现在却侥幸逃过的燃料扔进腐蚀循环里，让我看着她们肌rou爆裂、骨骼溶解的样子。

    “不！救救我！！我还不想、呜啊！！”

    那个女孩在腐蚀循环里扑腾着，却只是呛进了大量的黑水，瞬间那些黑水溶解了她的牙齿、舌头和声带，她的下颚开始摇摇欲坠，她开始喷射一样吐出溶解的内脏……

    ……我开始明白，只有乖乖服从剧本。

    母亲精心培育了一些善良、美丽且勇敢的百合花们，这些百合花在地底接受良好的教育、与大兔作战相互之间产生羁绊、她们相爱、结为灵魂伴侣，甚至母亲会为她们举办婚礼。

    可人造命运的剧本，则是在地下这个没有阳光就连时光流逝也被模糊的空间里，演绎人世间人类所承受过的所有的感情，比如喜悦、快乐、残念、悲伤、痛苦、离别……

    她们的生命便是被这样催熟的，而我的使命则是按照剧本拆散杀死她们。

    于是那些百合花们开始憎恨我，开始流传“我特地接近她们只是为了夺走她们的灵魂为燃料”的说法，并开始逐渐孤立我；而我知道“孤独”也是人造命运剧本中必须的一环。

    终于，于某日的深夜，那些百合花中的一个再也忍受不了深渊深处无休无止的死亡和暗无天日的生活，她疯了，在大家熟睡之际杀掉了某个分区所有的人，并放了一场火，杀死了接近三成的百合花们。

    没有人阻止。母亲只是下命令封锁了该区的大门——疯狂也是人造命运必须的一环。

    那之后，百合花们逐渐枯萎了。

    她们或者发疯或者反抗，她们中的大部分的百合们开始变得认知失常、通过自残自虐的方式来结束自己被写定的一生。

    可，这些被培育出并经过人体改造、拥有大兔性质和对抗大兔的能力的女孩们不会轻易死掉。

    我曾看见其中的一朵百合花用卷帘门切下自己的头，可半晌后，她只是抱着自己的头，用那对美丽的眼睛茫然而恐惧的看着我，似乎再问我“为什么”。

    终于，地底发生了有史以来最难被镇压的一场暴乱。

    结果，则是被区分于百合花们的格雷琴部队（脸上蒙着黑布的丧服女性们）轻易的镇压了。

    “可歌可泣，很美丽的一节，人类在残暴的命运面前反抗的诗篇，这将是人造命运中颇为精彩的一页。”

    我念着母亲的祝辞，却发现命令的下一条，正是与那个人的开始——

    我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人正以一种蔑视且厌恶的表情，冷淡的注视着我，而她看向我的眼神，和注视腐蚀循环的残肢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