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领地
次日清晨,秦远坐起身来,看了眼缩在远处角落里熟睡的舞姬,轻叹一口气。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怔怔望着洁白帐顶,有些想念自己的家乡。 当初感觉生活平淡无趣,现在想来,能平淡的过完一生就已是莫大的幸福。 “远哥,起床了。” 张牧探头进来,打断秦远的愁绪。 看看舞姬,又看看发呆的秦远,他一脸坏笑。 “没打扰到你吧。” “想什么呢你。” 秦远撇了撇嘴。” “没想什么,嘿嘿…” 洗漱好后,秦远来到谋落吉帐内。 谋落吉身穿银甲,端坐案后喝茶。 “你来了。” 见秦远进来,他擦擦嘴巴,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吗,秦将军?” “没有,我是来看看殿下是否有吩咐。” “哦。”谋落吉一拍脑袋。 “忘告诉你了,最近没什么战事,你可以先回你的领地看看,至于你手下的士兵,我会在这几天给你准备好,然后送到你领地,由你自行cao练,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 秦远有些意外,不过这正合他意,这段时间确实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据他所知,葛逻禄的领主与中原封臣不同。 这里的领主权利极大,除了战争时候要配合作战外,其他领地内的事情,全由领主自己决定。 无论是叶护还是王子,都不可以随意干涉。 “谢殿下,那我就先告辞了。” 谋落吉点了点头,起身把他送出营帐,意味深长的说道:“秦将军若有旧部也可以带过来,我不会多问,粮草方面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向我提。” “谢殿下。” 两人相视一笑,暂且分别。 正午。 无边草原中。 三骑并排而行。 张牧环视周围大片草场,满脸笑容。 “远哥,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地盘了,哈哈!” 他们已经到了秦远领地,这里草木丰茂,依山傍水。 唯一不好的就是离回鹘太近,容易遭受攻击。 但秦远选择这里,就是为了以后有机会营救北庭城的袍泽,这点风险是必须要承受的。 “别高兴的太早,要想安稳的住在这里,待先击败踏实力明,还要时常提防回鹘。” 秦远轻声提醒两人。 “是啊。” 张牧无奈叹气。 巡视完毕,众人回到营寨。 说是营寨,其实只是几个临时搭建的毡帐。 这是昨晚谋落吉派人连夜安排的。 营寨四周,聚集了几十位牧民,还有不少牲畜。 “见过秦将军!” 毡帐内的几位士兵看到秦远,慌忙上前迎接。 秦远笑脸以对。 “不必多礼,辛苦几位兄弟了。” “不敢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领头的士兵转身对那些牧民喊道:“这位就是你们的新领主,秦将军!” 毡帐旁的牧民闻言纷纷围了上来,他们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粗糙,麻木的眼神注视秦远,不停弯腰问候。 “领主老爷好…” 秦远和善点头:“你们好。” 领头士兵指着那群牲畜。 “将军,按照规矩,牧民每个月都要献上牲畜给领主,这些是这个月的。” 他又指了指这些牧民。 “这些人以后都是您的领民,无论您想做任何事,都可以使唤他们,为您服务,是他们的荣幸,他们若是拒绝,您可以随意处置。” “嗯,知道了,辛苦诸位。” “小的不敢,将军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回去向殿下复命了。” “告辞。” “将军,告辞。” 秦远环视依旧聚集的牧民,挥了挥马鞭。 “你们都先回去吧,有事情我会找你们。” “是,老爷。” 众人逐渐散去,只有一年老牧民牵个少年呆立不动。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蓬头垢面,脸色蜡黄,缩在年老牧民怀里,灰溜溜的大眼睛偷瞧秦远。 秦远有些奇怪。 “老人家,你有什么事吗?” 年老牧民嘴巴张了又张,最后拉着少年噗通跪下,低头说道:“领主老爷,我想把这孩子送给您做奴才。” “为什么?” “因为小的家中没多少吃的了,我看老爷您这里没什么仆人,希望您能让他留在这里侍奉,赏他点饭食吃就行。” 秦远十分疑惑。 “这里水草丰茂,我一路上见到的牛羊都膘肥体壮,为什么你们还缺吃的?” 老年面容凄苦,双眼浑浊,缓缓讲出他们的艰难。 这几年谋落吉跟踏实力明不断征伐,每逢大战,这些牧民都要献上牛羊马匹充作军需,平时的月贡也不能断。 但凡献上的牲畜令掌权者稍不满意,隔天就会有兵将上门,轻则破财免灾,重则家破人亡。 等到这些牧民被压榨的身无分文,牲畜散尽,无力上贡的时候。 则会被抓去做人力牲畜,为大军搬运物资。 直到累死,被丢到不知名沟壑,才算摆脱这苦难生活。 “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秦远心中暗惊,草原的残酷,超出他的想象。 “大人,您留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做的。” 少年抬起头,眼眶微红,乞求的盯着秦远。 “我真的什么都能做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生怕被拒绝。 “唉。” 听着这句话,秦远想起昨晚那名舞姬。 在要被赶出去的时候,也是这样苦苦乞求。 眼神与这少年相同。 秦远心中有些不忍。 “那就留下来吧。” “谢谢领主老爷,谢谢领主老爷…” 一老一少,不住的磕头感谢。 “不用谢了,你回去吧。” “是,老爷。” 老年牧民站起身就要走,衣服却被一只小手拽住。 “爷爷,我想你了怎么办?” 回头看着孙子可怜巴巴的眼神,心中虽然难过,但还是将他手指掰开。 “别想我了,在这好好服侍老爷。”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年身体颤抖,紧咬嘴唇。 心中明白,自己没有亲人了。 少年转过身体,手脚并用爬到秦远马前,抬起稚嫩脸庞,强忍眼泪问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秦远下马将他扶起,拍拍其身上灰尘。 “以后不用跪着说话,我们也不需要你一个孩子服侍。” “老爷您是不要我了吗?我真的什么都能做的!” 少年错会秦远意思,以为秦远又不要他了。 举起瘦弱的胳膊,急切扫视四周,眼泪再也忍不住,如决堤般啪塔啪塔滴在碧绿草叶上。 “老爷,您给我安排件事做吧!什么事都行!老爷,我真的什么都能做的!” 少年双眼通红,不断哀求。 “老爷,我想活下去,我不想跟母亲那样饿死!老爷,求求您收下我。” 秦远刚想说些什么。 少年又跪在地上,双手胡乱擦着秦远黑色皮靴上的泥土,尽量证明自己的价值。 “老爷,您看我还会擦鞋呢,我擦的可干净了,老爷,求求您,看一看,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秦远连忙将他扶起,心中暗叹。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所有的苦难,最后都会由这些底层牧民承受。 所有的表面繁华,也都建立在这些底层牧民的累累尸骨上。 “你起来吧,我不会赶你走的,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真的吗,老爷?” 少年眼巴巴的望着秦远,见他点头,少年忙跪地磕头。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好了,起来吧。” 张牧将他拉起来。 “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不用动不动跪在地上,明白吗?” “谢谢老爷,爷爷告诉我,奴才跪老爷是应该的。” 少年起身,用袖口擦干眼泪。